“醒......醒......”當日那小兄弟渾身是血地推著身旁的一個臉上已被鮮血染盡的人。周圍躺著的死尸已不可計數(shù),散發(fā)著一股讓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動彈不得,只能躺著,看著四周,回憶著不知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情景。
“乾州刺史寧梧拜見王爺?!边@寧梧到乾州任刺史不過一年,本以為是個不惑之年,看著卻不足三十。
這才剛上岸行不足五里,離乾州還有半日的路程,這寧梧為何會帶人半路來迎,又恰好猜到他們便是走的這條路呢?五王爺心中有些防備,直到王恒下馬開口說話道:“寧大人一路辛苦。自百農(nóng)溪一別已數(shù)年,數(shù)月前聞賢弟得刺史之位,未能前來道賀。今日得見,實屬緣分?!?p> 那寧梧看見王恒后愣了半晌,這才回過神來說道:“是啊!為護糧草,奉圣命前來迎五王爺。已在此等候三日了。沒想到今日在此與兄長相遇,果真是天命如此啊!”
五王爺聽到這話皺了一下眉頭。隨行的將軍對王恒說道:“先生,寒暄之話等到了乾州再說不遲,此時天色漸晚,還是早些尋到住處才是。”
寧梧說道:“王爺和將軍放心,下官早已安排妥當。”
一路走過去,風景倒是山清水秀,但始終不見一戶人家,五王爺心中有些不安。跟在他身后行軍之人絲毫沒有防備,只有那小兄弟開始小聲說道:“再往前走,當是已近颯縣,颯縣的樹可不是這些松木,當是聞名天下的槭林才對。這向可并非向北,卻是向西而行?!?p> 身旁的人說道:“說得好似你真去過乾州一般,去乾州可并非這一條道。興許走的是條近道,天黑不久便能到了?!?p> 那小兄弟看他這一臉不在乎的樣子,也未再與他爭論。在他印象中,曾記得,縱使路徑不同,但要到乾州行水路則必經(jīng)其北之颯縣,向西有群山阻隔,短時間內(nèi)根本行不通。寧梧......乾州刺史,為何可離乾州三日?圣命......這皇上怕是糊涂鬼一個吧!
這路越走越僻靜,此時早已不在官道上,而能看見遠處濃霧遮蓋的群山的山影,此時落日漸息,天空中的墨痕變得越來越深,浸染著尚有余暉相映的晚霞。那隨行將軍覺得有些不對勁,遂拿出地圖來看。根據(jù)此時已露一角的淡月的方位來看,他們離乾州已越來越遠。
“寧大人,再往前行便是無漏山了,這四下也無路可去,莫非要翻山而行?可無漏無漏,一山接一山,若是要爬,恐怕這些糧草都不夠行至乾州了。不知大人可是帶錯了路?”
“不急不急,時日尚多,可緩緩徐行也!”寧梧嘴角露出似有似無的笑。
“你......你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何藥?”那將軍見他一點兒不著急的樣子便生氣地說道:“這可是軍糧,貽誤戰(zhàn)期你可擔待不起?!?p> 寧梧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將軍有心在此與下官爭論,何不加快些腳步繼續(xù)向前。再行一里便可到住處了?!?p> “你......”
“快些走吧!”
那小兄弟看著四周,一切都毫無生機可言,除了荒地還是荒地,這住處怎會在這般偏僻荒蕪的地方呢?他覺得越發(fā)不對勁,一路皺著眉頭走著。
“餓了?”其中一個人聽見另一個人肚子嗡嗡的叫聲對他說道:“還有一里,再忍一會便到了?!?p> “就怕到了之后還得生火煮飯,這荒涼之地的驛站,最多能借宿一晚吧!”
“不風餐露宿便好了。”
又行了一里,天已完全黑了。此時聽見荒草叢生的四周有什么動靜傳來,有個拿火把的小士兵打了個冷顫,火把的火抖動了幾下,才恢復鎮(zhèn)定。
“聽......有聲音。”
“是?。 ?p> 草叢中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而且不是一處,而是兩側(cè)好多處同時在動。有的膽小的士兵嚇得一身冷汗,那小兄弟聽得出神。
“滅火。”此時寧梧大喊一聲。
他身后的士兵鎮(zhèn)定自若地站著,而五王爺身后已亂作一團,那將軍回頭說道:“先別動。”可早已滅了好幾個,只有兩個還燃著,一個是嚇愣住了沒來得及,另一個則是被那臃腫的小兄弟“救”下來的。
“有野獸,自然是要點火,為何要滅火?”那將軍質(zhì)問道。
寧梧說道:“將軍,火光易引得野獸至,滅火自然可不讓其發(fā)現(xiàn)了。”
今日五王爺心弦緊繃,只是默默分析著他們的話??赏鹾阋渤聊徽Z,只是坐在馬車內(nèi)一言不發(fā)。
“有火這些野獸自然不敢靠近,但一旦滅了火,他們便肆無忌憚了。不然,寧大人的兵為何不滅?”
此時軍中有個人喊道:“因為這些不是野獸,而是人?!?p> 他說完后,寧梧大笑著說道:“也好,借著些光,倒能看清糧草,雖然不多,但不至于丟了軍糧,沒法交差?!?p> “你說什么?”
之后便是一片廝殺,他肚子被劃了一刀,之后被打暈了,再醒來時,便已是這般場景。此時他想吐,這濃郁的血腥味,正是他出生時第一次嗅到的味道,他自然不記得,但母親告訴他,他是在尸堆中出生的,所以命硬。那日,是否也是這般場景?或者,較之更甚。
他勉強坐了起來,看見只有馬車上射滿了箭,而其他地方,都是刀劍肆意揮舞過后的痕跡。他覺得這些血跡在此時的陽光下分外耀眼,而未曾察覺此時的自己已雙眼通紅。此時另一個人動了一下,他此生都不會忘記當他發(fā)現(xiàn)那當了他幾日將領的王爺還活著時,他心中的興奮,仿佛自己完成了一項使命一般。
“王爺?!彼銖娬酒饋恚咱劦刈吡诉^去。要不是他被打暈,要不是他穿著那刀槍不入的甲,要是那一刀在脖子或頭上,此時他怎會還能動??上澠屏怂挠冶郏藭r走起來仍有些困難。
他踉蹌地走過去,希望他看見的真的就是五王爺。果真,還是未曾讓他失望,不愧是劉嬴的兒子,他曾聽過先帝的英勇神武,他也希望先帝的后人中能夠有一人繼承。他不知道是誰,但此時五王爺還活著,這便夠了??僧斔磿r,或許他錯了。
躺在他面前的,或許只是偶然有了呼吸的“尸體”,他身上到處是傷,他已數(shù)不過來了。他的臉上,也有傷。他第一次看五王爺?shù)哪?,才知道,這血跡斑駁的臉上的五官組成的面容,那樣好看。
“五王爺,我?guī)阕??!彼麌L試蹲下,他知道若是要將他扶起來,讓他整個人依靠在自己肩上,恐怕比登天還難。但他愿意一試。
當他用左手扶起五王爺?shù)念^時,那張薄而紅潤的嘴唇說道:“別叫我......五王爺?!?p> 他沒有說話,不知為何,他竟然哭了。他想起寧梧的那奉圣命的話,好一個圣上。他心中不禁對五王爺生了憐意,他一定要救活他,一定要:“那我叫你什么?”
“我......不姓劉......亦......不姓秦......我也......也沒有......名字?!?p> 此時有人騎馬而來,他渾身毛孔豎起,十分戒備地用那手臂受傷的右手摸著腰間匕首的柄,直到那人開口說話:“徐行終于尋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