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城隍廟別的先不說,單這門就有三重,除去文昌殿、財神殿等常見的附屬建筑,還有巍峨的鐘鼓樓、大威靈祠和寢祠,甚至還有兩廡以及治牲所、井亭、燎爐、碑亭等小物,真是五臟六腑一應(yīng)俱全,不愧是北方第一大城隍廟。
尤其是這大早上,廟前一片空曠,更顯得這偌大的城隍廟寬廣無邊,極目遠(yuǎn)眺幾乎無遮無攔,一眼直接可看到天邊天際,兩排白玉柱佇立道路兩邊,猶如撐天的擎天白玉柱一般頂天立地。
“大早上的,一個人都沒有,沒點意思?!?p> 蒯青四處看了看,覺得有點無趣。
“有人看人,無人看鬼?!?p> 蕭寧舉目四望,一雙眼睛爍爍發(fā)光,洞悉陰陽。
“如何?”
蒯青問道。
“也沒有看見?!?p> 蕭寧搖搖頭,偌大的廣場上連半個鬼影都沒有。不過現(xiàn)在是青天白日,也不可能指望孤魂野鬼現(xiàn)在現(xiàn)身。
“見不到鬼,那咱們?nèi)グ莅萆褚埠??!?p> 鄉(xiāng)間小廟也就罷了,像這樣的大廟蕭寧要是不進(jìn)去拜會一下,確實說不過去。畢竟他跟著陰司也算得上是頗有淵源。
邁步走進(jìn)主殿,只見那主殿之中神像林立,這都城隍相當(dāng)于人間的一方諸侯,手底下自然不能只有小鬼三兩個,下設(shè)各司分管其責(zé)。都城隍手下一般設(shè)二十四司,所以這大殿之中滿滿的都是鬼卒塑像。
而尋常小廟設(shè)有陰陽司、速報司、糾察司三司,但常常是人才難得,這三司都未必能配好滿額。
而且這些年,更是人手緊缺。
單老爺雖然從未對他明說,但蕭寧從字里行間也能猜得出來,這幾年不知因為什么原因陰間人手奇缺,甚至抽調(diào)各地城隍的小鬼兵卒,鬧到現(xiàn)在,就連單老爺這堂堂的洛陽都城隍都湊不齊二十四司人馬。
只是人手再是缺少,也不至于一個都沒有吧?
蕭寧掃過一眼,這偌大的城隍廟不說陰差鬼使,居然就連值殿的小鬼也一個沒有,這還真是咄咄怪事。
“城隍老爺這是帶著全班人馬去哪里征剿妖魔了?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蕭寧不禁這樣猜著。
蒯青往里緊走了幾步,指著那城隍爺?shù)谋亲哟蠛埃?p> “小哥你快看,這么漂亮的大殿,這城隍爺?shù)哪樤趺春诔蛇@樣?廟里難道連個管事的廟祝都沒有嗎?”
蕭寧循聲望去,只見這寬敞嶄新的大殿里,所有的神像、長柱、桌臺,甚至就連角落里的燭臺都是擦得干干凈凈,但唯獨這當(dāng)中的城隍老爺像卻是臉上黑的跟碳一樣。
若是香火旺盛的千年寶剎也就罷了,燒香久了神像被熏黑還情有可原,可這新廟又怎么會這樣。
蕭寧問過,舊廟在十幾年前毀于兵禍,新廟修了好幾年,也不過才竣工幾年,不至于臉黑成這樣。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廟里的相關(guān)人等偷懶,沒有好好地做好灑掃工作。
“難得香火這么旺,結(jié)果卻被這些個憊懶的潑皮給耽誤了,真是討打!”
蒯青一看就火大。
蕭寧也有些不悅,端人一碗飯,謀人一份差事,理應(yīng)給人做好事情。
這城隍廟香火鼎盛,平常的捐獻(xiàn)善緣自然也少不了,里頭的賬目又沒有人核驗,多半是進(jìn)了這廟里一干人等的口袋。拿了這么多的錢卻連基本的打掃都不做,實在是有些不像話。
“真是豈有此理!”
蒯青瞪著眼睛四處張望,到處去找那些個偷懶的懶貨,粗大的嗓門在空曠的大殿里不斷回音,振得人耳朵發(fā)疼。
“吵吵吵!吵什么吵!還讓不讓人睡個安生覺了!”兩人頭頂之上忽然傳來一聲沙啞的吼聲。
“什么人在上面!”
蒯青嚇了一大跳,倒不是因為別的什么,以他現(xiàn)在的境界不說洞悉一切的風(fēng)吹草動,但不至于連個活人在附近都沒感覺。
要么是他這一身修為廢了,要么就是這人是個比他強(qiáng)太多的高人。無論是哪一種原因,都夠他嚇一大跳的。
“大清早的,從哪里跑來兩個哭喪的孝子這里嚎?你爺爺我還沒死,用不著現(xiàn)在就急著哭靈?!?p> 隨著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一道干癟的身影從大殿的梁上一躍而下。
這道身影靈活似老猿,兩手環(huán)在梁上輕輕一蕩飛起身子,然后輕舒猿臂抓著大柱順勢而下,眨眼間就到了兩人的面前。
“普通人?”
蒯青仔細(xì)地感知了一番,這才半肯定地下了結(jié)論。單看他不是直接飛身而下,還要借助房梁下來,其實就能確定來人的境界如何,只是這人藏匿的能力實在非同尋常,這才讓蒯青一時之間無法輕易下結(jié)論。
眼前這是一個穿的破衣爛衫的老頭,正背對著兩人伸著懶腰,瘋長的頭發(fā)既不梳理也不清潔,結(jié)成一束束直愣愣地掛著,看著更像是榕樹下垂的氣根,大風(fēng)吹起都飄不起來,硬邦邦地亂晃悠。
蕭寧不禁惡意地猜想,這老頭的頭發(fā)束撞到一起,會不會發(fā)出金屬撞擊的聲音來。
“這人得是打出生這幾十年都沒洗過頭吧?”
蒯青先是被這老頭的隱蔽存在嚇了第一跳,現(xiàn)在又是被這老頭的邋遢程度嚇了第二跳。
“你們兩個一大早發(fā)什么瘋,他奶奶的?!?p> 老頭好像是剛剛睡醒,一臉被攪了清夢的不滿表情。
老頭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伸手往自己胳肢窩撓,沒兩下就剋下來一團(tuán)黑泥,捏在掌心里揉啊揉,沒兩下就越揉越大,原來是他手里的污泥比咯吱窩里的還多。
“老頭你放下手好好說話!”
蒯青看得臉色發(fā)白,著急忙慌地往后一個大跳。
說起來蒯青也不是個什么愛干凈的精細(xì)人,有的時候也懶得收拾顯得邋遢。但問題是,臟到這個分上不以為恥還反以為樂的,這可真是臟到一定境界了,這樣的人連他也只能退避三舍。
也不知是誰說過,不論是多么微小、多么齷齪猥瑣的事情,一但提高到了一定的境界,也能變成足以震古爍今的本事。
蒯青讀書不多,但就憑他僅有的這點墨水來判斷,這老頭的邋遢境界也足夠載入史冊傳為亙古一絕。
蒯青能接受被人打死,被刀砍死,但是就是不能接受被人活活惡心死,這死法傳出去那可真是要傳為笑柄萬萬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