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煙每日往來于太學院和織錦宮,一來二去,宮里的人大多都知道了顧云煙和慕容非感情甚篤。
只有慕容非這個小孩子知道真相,他阿姐哪里是關(guān)心他,明明真正的目的是來太學院里和慕容家的哥哥一起聊天散步……
宮里的歲月安穩(wěn)而閑適,那些黑色的利爪也暫時藏在了暗處。
如果說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的話,三皇女的母妃月嬪的瘋病發(fā)作,死在了殿里,倒是一樁大事情,各個宮里都有蘭貴妃的眼線,顧云煙也連帶著知道其中的緣故。
月嬪的母親也是個瘋子,大概是骨血里面?zhèn)飨聛淼牟?,顧云煙牽著慕容非,去月嬪的宮殿去看慕容雨。
慕容雨巴掌大的面容上帶著點點的淚痕,癱在棺材前,有些脆弱地縮著身體。
見到慕容非來了,眼淚陡然間落了下來,卻反倒露出一抹笑容來。
慕容非跑上前去,跪在了地上,拿出自己的袖子,慌亂地為慕容雨擦著眼淚。
面容嚴苛的老嬤嬤上前來,想要呵斥慕容雨,手里握著長而厚的戒尺。
顧云煙身形一閃,手陡然間抓住了那老嬤嬤的手,稍一用力,那老嬤嬤就吃痛地松開了手里的戒尺。
顧云煙冷聲呵斥道:“放肆,一個奴婢現(xiàn)在都敢登堂入室打起主子了!本宮這些年不再宮里,嬤嬤大概都忘了本宮這號人物了?”顧云煙一腳踹開了那老嬤嬤。
這些日子送飯,顧云煙大概也猜度到了慕容雨的處境并不好,本以為只是因為月嬪不受寵的緣故,反倒沒想到,連伺候的奴仆都敢這樣欺凌她。
老嬤嬤爬起了身來,她從側(cè)殿過來,只是恍惚間看見了一個衣著也不怎么華貴的姑娘,只想著教訓慕容雨,何曾想這竟然是太女殿下……
她灰暗的眼睛哀求地看向了顧云煙,辯駁道:“太女殿下,奴婢也是為了教導(dǎo)三皇女,奴婢都是為她好啊?!?p> 慕容非見他皇姐在這,有了靠山便無所顧忌,像一只莽撞的小牛,沖上前去,踹在老嬤嬤的身上,憤怒地說道:“壞女人,欺負雨雨的壞女人!”
顧云煙一只手輕飄飄地壓在慕容非的肩膀上,說道:“你這樣嚇到小雨了?!?p> 慕容雨看了眼顧云煙,低聲說道:“皇姐,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p> 顧云煙悶聲笑了笑,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p> “五公主跪了這么久,怕是月嬪娘娘在天之靈見了也要難過。先吃些東西吧,別把身體熬壞了。”
慕容雨看向了那頂黑漆漆的,比她人還要高的棺材,眼神暗了暗。
她其實,并沒有那么傷心的……
那個瘋女人,也從來沒把自己當做是親生女兒。
在無人可見的地方,她的后背和手臂上都是斑駁的傷痕,不止一次,她懷疑其實她并非是母妃的孩子。
慕容雨的眸光黯淡了下來,跪久了的腿在發(fā)軟,顧云煙卻摟著她的腰,扶著她的身形。
月嬪死了之后,沒有入皇陵,她這樣的死法,司天監(jiān)的人說是不吉利。
葬禮匆匆過去了。
慕容雨被寄養(yǎng)到了蘭貴妃的名下,每日與慕容非作伴。
蘭貴妃對這孩子無真心,不過也不虧待便是了。
她只是想著,如果哪一日阿景真不回京城,去和那慕容家的小子雙宿雙飛去了,自己看著這個她救回來的孩子,也算是有個寄托。
獨孤信這些時日的辛勞總算是有了回報,兩人在太學里見面。
他掏出了背在身后的圣旨,皇帝同意給他們賜婚了。
顧云煙道:“誰說我要和你成婚了,我們逃婚吧。”
獨孤信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顧云煙,睜大了眼睛,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你…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我?!?p> 如果有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的話,顧云煙很確信,現(xiàn)在這尾巴耷拉下來了。
“前世你是漠北的皇,我是南國的女帝,治理一個國家實在是一件累人的事情?!?p> 獨孤信的眼神有片刻的黯然,轉(zhuǎn)瞬間便被他隱藏了,“沒想到云煙你還有成為女帝的一世。皇朝更迭,歲月變遷,人生看得幾清明,只要同你一起便再無憂慮?!?p> 顧云煙有些詫異于獨孤信也能說出此番感慨,畢竟獨孤信就和她的第一世一般,讀書讀得胡亂。
婚禮的那一日,顧云煙穿著花紋繁復(fù)的大紅衣裙,金縷鞋子上繡制著偌大的南海珍珠,極盡奢華。
高頭大馬上,獨孤信端坐著,面若冠玉,氣質(zhì)尊貴無雙,儼然是一個舉世無雙的翩翩公子。
十里紅妝,整個長安都熱鬧了起來。
然而當馬車行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的時候,變故突然發(fā)生。
新郎官下了馬,新娘子下了轎子,兩人十指相扣,飛身躍到了屋檐上,兩抹艷紅的身影交融在風里,頭也不回地飛身跑了。
迎親的隊伍和一旁駐足觀看的百姓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地說不出話來。
他們只看見新娘子一頭青絲如墨,白皙修長的手指拉著紅色的鮫人紗,與新郎對視的時候,似乎整個世界都溫柔了,慢下了呼吸。
司青正是護送迎親隊伍的錦衣衛(wèi)的頭領(lǐng),遇到這種情形,他好像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淡定地讓隊伍繼續(xù)往著慕容府走。
消息傳到皇宮和慕容家的時候,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還是大夏第一對,新郎帶著新娘在結(jié)婚路上一起逃婚的事件,還是太女和世子殿下,聽聞一列的錦衣衛(wèi)都沒追上他們。
顧云煙和獨孤信一路輕功飛奔,兩人到了一家客棧停了下來。
這里是顧云煙近幾年游歷過程中創(chuàng)建的據(jù)點,專門傳遞消息,收集情報,沒想到這一日,還能給兩個落跑的新人提供庇護。
顧云煙一身紅衣,頭上還帶著紅蓋頭,一路上也沒掉下來。
紅色的蠟燭燃燒著,長夜漫漫。
一時間身旁的人是那個狷狂的獨孤信,在云煙云煙地喚著她的名字。
一時間又變成了臉上滿是疤痕,脆弱又溫柔的顧秋白。
還有那個心機深沉,冷心冷情,后來又追著她不放的即墨。
這些面孔在夢境中模糊,卻又漸漸清晰了起來。
長安城的蕭蕭落葉和夢澤洲的萬里白雪,在春日之后漸漸消融。
后來他們行過許多地方,見過許多風景,顧云煙不止一次懷疑他是不是全部都記得,冥冥之中似乎他不止這些,不止他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