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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女休夫

第九十九章:夜未央

惡女休夫 柔錦 1517 2018-08-29 14:05:00

  離大都三十里地的北郊。

  一輛青帷馬車,車轅上挑著兩盞馬燈,踽踽地在起伏的遞延山中蜿蜒穿行,在如墨的茫茫夜色襯托下,間或聽見樹上夜梟的鳴叫,越發(fā)顯得那馬車形吊影只,孤單寂寞。

  馬車最后停在昌國公府的祖墳前。

  百里星臺給了看墳的老蒼頭二兩銀子,老蒼頭打著白燈籠在顫巍巍地前頭引路,百里星臺提著香燭的籃子,水寒從馬車中抱出兩壇酒緊隨其后。

  來到崔羽煜的墳冢前,百里星臺打發(fā)老蒼頭回去,自己點了香燭,灑了酒水祭拜過后,連水寒亦被遣回馬車上去了。

  無月的夜里暮色魆魆,周圍的一切都只有黑暗而模糊的輪廓,整個墳園寂靜無聲,驀然有夜鳥咕咕地發(fā)出兩聲不滿,打破這無邊的陰沉。

  百里星臺就著燈籠微弱的光,伸手將墳冢上冒了頭的雜草清理了,又將墓碑擦拭了一番,也不嫌臟,席地坐了下來。

  打開一壇桃花釀,先替崔羽煜倒了一碗,然后抓起酒壇子來,一仰頭朝自己口中猛灌了幾口。

  任誰都不會想到,世人眼中斯斯文文的狀元郎,喝酒的姿態(tài)竟會這等豪邁不羈。

  雪白的桃花釀從百里星臺俊美的唇角滑落,沿著細(xì)潔如玉的脖子流入領(lǐng)口,洇在竹青色的衣袍上。

  他卻渾然不覺。

  一口接一口,轉(zhuǎn)眼灌下半壇。

  百里星臺這才將酒壇子放在跟前的地上,抬起骨節(jié)分明的手潦草地擦了下唇邊的酒漬。

  斜了眼崔羽煜的墓碑,眼眶紅紅地。

  “那一日,你不該留個半壇酒給我么?那可不像平時的你!”他輕輕地道,語氣之中深藏怨念,“你為什么一個人全喝了?既然全喝了,你就索性不該讓我知道才是,可你呢,放個空酒壇子在那兒給我看,那算什么事?”

  說著,怎么想都想不通,又舉起酒壇子來,猛灌了幾口,這一回,唇角的酒水也不去拭了,在昏黃跳動的燭火映襯下,冰肌玉骨隱隱泛著瑩潤的水光。

  流下的酒水打濕胸口的衣裳,竹青的顏色都有些深了,只是在濃濃的夜色之中,看不大清楚罷了。

  “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卑倮镄桥_說著,眼角倏地流下一線淚水,“你說我天性冷情涼薄,所以即便受了委屈也瞞著我?!我在你眼里,也就那么回事,無情無義地不是個東西?!”

  又灌了幾口,那酒壇子便空了,遂去開另一壇:“崔羽煜,你不過比我長一歲罷了,也就十來個月而已,你憑什么事事在我前頭擋箭?那些整人的主意可都是我出的!我無情無義,所以不會讓那狗東西好過的——我很早就想說了,你這桃花釀?wù)娴氖翘嗔耍舨皇悄惴且冗@些,我奉陪個什么?這么難喝的酒,虧你還千方百計地釀出來!”

  似乎無語地斜了崔羽煜的墓碑一眼,眼角的淚水分成兩股細(xì)線流下來,“還費盡心力釀了那么多,你匆匆忙忙地走了,留著它們給誰喝?!給我,我是不愛喝的,苦得跟眼淚似的?!?p>  說著,又幽然嘆息了一聲:“我不過只是晚到了一個時辰罷了,你就等不得了,就那么去了,且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只留下那么多的桃花釀!這背后是何深意?!你說你崔羽煜,這筆賬你是不是該好好記著,等哪天我死了,下了地府我們是不是該好好掰扯掰扯?!”

  一仰脖子,又去了半壇。

  挪了挪身子,后背朝崔羽煜的墳冢上一靠,將剩下的半壇子酒擱在膝上,雙眼望著天上數(shù)得清的星星。

  一旁地上撂著白紙糊的燈籠,殘焰微弱而縹緲,暗風(fēng)輕輕吹過,在這影影幢幢的墳堆里,百里星臺卻覺得格外安心。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道:“再過兩日我便要去江南了,這一趟能不能回得來還說不好,若是能回來,我便再來這兒看你,若是回不來,我便去地府見你,我們總還能相見的?!?p>  良久,百里星臺才站起身,將半壇子灑了些在崔羽煜的墓碑前,又舉起酒壇子將它喝空。

  這還沒完,又刨了些土在兩個空壇子里頭,從荷包里頭拿了兩撮夕顏花籽灑進(jìn)去。將這兩個壇子與其他另外十幾個壇子并在一處。

  其他壇子里的花蔓已開始嬌柔地往外伸展了。

  百里星臺望著東邊魚肚白的天際,拾起地上已經(jīng)熄了的白燈籠,抬步離開,走了一段小徑再拾級而下,將那燈籠還在守墳人的屋外,上了自家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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