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滄桑(8)
離開御劍山莊,武龍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他只覺似乎置身于火爐之中,身上無處不冒著黑色粘稠汗液,汗液貼于肌膚之上,說不出的難受。
只有胸口那塊漆黑的刻著“武”字的鐵塊不知何時鬼使神差的出現(xiàn),傳給他絲絲清涼,讓他不至于走火入魔。
武龍?zhí)稍诘厣?,耳聽樹林里蟲鳴鳥叫,眼看山坡上繁華盛開。倦意來襲,沉沉睡去。
等他醒來,已是月明星稀。先前的疲倦一去不復(fù)返,感覺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氣。他拔出長劍,內(nèi)力賦予其上,對著十丈遠(yuǎn)的那顆大樹隨手一揮。武龍走到大樹跟前,樹干之上,一條細(xì)微的刀痕引入眼簾,若不是眼尖,根本無法看到。
他順手一推,大樹轟然倒地??粗秸牡犊?,武龍目瞪口呆,他未成想到,一覺醒來,內(nèi)力竟然如此深厚。
歡呼雀躍之后,他跳進川流的溪水,洗凈所有的污垢?;孟牒筇鞂⒃谘﹀媲按笳股裢?,不禁傻傻一笑。
一條三尺來長的草魚慢悠悠的游過身旁,他伸手一抓,一招孩童斗毆時所用的“仙人摘桃”,準(zhǔn)確無比的抓住草魚頭部。大魚蹦跶幾下便不在動彈。它知道,今夜在劫難逃,死無全尸,即將成為武魔仙果腹的食物。
“伏魔廟”里,如來佛前,升起裊裊炊煙,兩個枝丫支起一張彎弓,彎弓之上搭著一柄長劍,長劍穿著一條三尺來長的草魚。草魚被烤得金黃,陣陣魚香飄香十里。
武龍的養(yǎng)母是縣里有名的廚師,年輕時更是誠信商行的第一主廚。從小耳濡目染之下,武龍的廚藝也值得稱贊。
光看這烤魚便可見一般。此時此景,真可謂:
鮮魚拾凈上鐵劍,
擺上碳火烤兩面。
油鹽姜椒層層抹,
香氣撲鼻欲滴涎,
熱騰滾燙擺上架
伸出雙箸無人謙。
正聚精會神烤魚的武龍沒有發(fā)現(xiàn),一老一少正悄然靠近。少年一襲白衣,干凈利索,與這破敗的伏魔廟格格不入;老的身軀佝僂,非男非女,與這翩翩少年極不相稱。
“我說大兄弟,誰叫你在這烤魚的,你這味道嚴(yán)重影響我睡覺了,為了彌補我的損失,這條烤魚必須送給我”,少年像是從未見過魚居然還有這種吃法,伸手來抓。
武龍以材代劍,擋住少年的手,然后不慌不忙的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鹽巴、花椒、味精等一應(yīng)材料,慢慢的均勻的往上面涂抹。頓時香味一變,從以前的魚香,變成了另一種垂涎欲滴的香味。
“你這是什么理論,魚香影響你睡覺你便要我這條魚,那是不是你聞了我的魚香,便要陪我一條魚?”,武龍此話說得正妙,同樣是聞到魚香,赫然產(chǎn)生了不同的結(jié)果。
少年本是無理取鬧,武龍這一問,便不知如何作答。但是魚的誘惑著實太大,實在讓人不忍心善罷甘休。
“我暮云舒想吃你的魚,便是給你天大的面子,你別不識好歹”,暮云舒不由得耍橫道。
“我武龍想吃你的肉,便是給你天大的面子,你快割幾塊下來讓我嘗嘗味道”,同樣是以問作答,真是妙到絕處。武龍就是這樣,你若好言相求,我會給你幾分薄面;你若仗勢相欺,我偏不答應(yīng)。
暮云舒氣急,他一看就是大家公子,尋常人家哪會帶有貼身服侍的下人。在平陽縣里,連薛妍都沒有貼身丫鬟,她可生在全縣最富有的人家。這暮云舒的身份可見一斑。
情知武龍善乘口舌之利,不在與他斗嘴,“我要向你挑戰(zhàn)”,他決定以武力來解決問題,“若你輸了,就把這條烤魚讓給我;若你贏了,我答應(yīng)幫你做一件事”,暮云舒仔細(xì)一想,覺得不對又補充道,“當(dāng)然,所做之事不得違背狹義道德,不得違背天地良心”。
武龍斜眼看了看暮云舒,見他眉長入鬢,細(xì)長溫和的雙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膚.一雙鐘天地之靈秀的雙眼不含任何雜質(zhì),清澈卻又深不見底.深黑色長發(fā)垂在兩肩,泛著幽幽光澤.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艷麗貴公子的非凡身影。
“不感興趣”,武龍見他身體單薄、弱不經(jīng)風(fēng),估計一拳就能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哪有什么與他比武的興趣。
“啊,啊....”,暮云舒從未見過如此不識抬舉之徒,平時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哪受過這門子鳥氣。也不管武龍答不答應(yīng),揮拳打向武魔仙面門。
拳來如閃電,夾著呼呼風(fēng)聲。武龍如猿攀山,迅速向后躍。去三米。明白這暮云舒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武龍慢慢地拔出佩劍,眼神也變得專注起來。只見他劍指暮云舒,膝蓋微曲,突然左腳向后猛力一瞪,身子便飛速向前躍去,眨眼間便到暮云舒眼前,劍尖刺向其胸口。在這千軍一發(fā)之際,暮云舒從容不迫,右腳向左撤一小步,左手橫劍隔開武魔仙的劍刃,右手一掌直擊他胸口,武龍隨即左掌揮出,砰的一聲,兩人皆被對方掌力震開。
一待落地之后,武龍瞬間又左腳向后猛力一瞪,手腕一轉(zhuǎn),借勢向落地還未站住的暮云舒眉心,心臟,大腿根部快速連刺三劍。暮云舒絲毫不亂,他看出武龍三劍,攻心臟還是為其目的,其余兩劍實為虛招。于是,在將倒地之后,右腳順勢往腳下一踩,右手微微拔出佩劍,擋在其胸口,頂住武龍的來劍。待其二人卸力停下之后,暮云舒將來劍往上一揚,凌空后翻,右腳直向武龍胸口踢去,武龍只能隨即左手揮出一掌,對上暮云舒的來腳。又是砰的一聲,二人被彈開。
武魔仙眉頭微皺,本來只是尋常切磋,只分勝負(fù),不決生死,沒想到暮云舒招招對拼,不留余地。當(dāng)下毫不遲疑,左手取下當(dāng)作燒烤架的彎弓,右手取出三支羽箭,一箭三雕,趁暮云舒未落地,直擊他三處要害。隨即一招“仙人指路”刺向暮云舒第四處要害。
暮云舒勉強擋住射來的三箭,對第四處要害,再無招架之功。眼見長劍離胸口一寸左右隨即停下。
武龍不知道,就在他使出一招仙人之路之時,那個佝僂老者手中已經(jīng)拿著一支“金錢鏢”,灌足內(nèi)力,隨時能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
“你輸了”,武龍含笑點頭,對暮云舒的能力以示嘉許。
暮云舒無可奈何,說也說不過,打也打不過,百般無奈之下,他開口求道:“龍哥哥,好龍哥哥,求你將烤魚給我吃點”。
武龍頓覺雞皮疙瘩掉落一地,不禁巍然長嘆:真的是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一頓小小的烤魚,居然能讓人放棄尊嚴(yán)。
經(jīng)受不住一個男人的撒嬌,而且還撒得那么女人。果斷快速的將那條三尺來長的烤魚分成三份。
他隨手遞給了暮云舒一份,對他說道:“賭注還算數(shù)吧”。武龍認(rèn)為慕容舒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他只是沒想到我這個鄉(xiāng)村少年居然會使用一箭三雕之計。所以暮云舒對自己還是有用的。小半只烤魚,換一個武功高手相助,這買賣,不虧,不由得會心一笑。
暮云舒接過烤魚,道:“算數(shù),當(dāng)然算數(shù),我暮云舒從來都是一言九鼎”。他從新擺出了那副趾高氣揚、悲天憫人的樣子。在不說話,低頭舔著屬于他的那份烤魚,那樣式,活像一只頑皮的小貓。
武龍遞給了老者一份,道:“大叔,這份是你的”。
老者略感錯愕,接過烤魚便吃起來。
對于老者和暮云舒來說,每日錦衣玉食,對什么山珍海味早已見慣不怪,而對這原始制作的烤魚卻愛不釋手。
三人吃完烤魚,意猶未盡,但除了魚骨頭之外,早已空空如也。無奈之下,都自尋地方沉沉入睡。
一夜無話......
話說歐陽不修輸給武龍之后,將與武龍的賭注告訴了歐陽忘我。歐陽忘我雖然百般不愿,最終還是沒有反對。
臨行前,林秀云語重心長的對歐陽不修說道,“不修,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娘心里百般苦楚。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就像武龍說的,活著就會有希望,有希望就要好好活著”。
歐陽不修從來都不曾埋怨過林秀云,在他心中,林秀云永遠(yuǎn)是那個最疼愛自己、最在乎自己的娘。
“娘,你也要跟他一起去嗎?”,歐陽不修問道,“您武功不濟,無甚自保能力,真打起來了,估計他也顧你不上”。
“你爹雖然外軟內(nèi)硬,但我與他夫妻幾十年,怎能讓他孤身犯險。倒是你,那古三通武功高強,你爹都沒把握勝他,與他相斗,切記要小心,你再不能有什么差池”,林秀云遵遵囑咐道。
歐陽不修目送父母離去,心里說不出滋味。他何嘗不知父親當(dāng)日之舉,也是情非得已。世道艱險,若不事事小心,時時小心,要想安身立命,實非。難事。
看著父親那偉岸的背影,他不禁流下幾滴眼淚。
凌烈的晨風(fēng)吹拂,他那沒有手的衣袖隨風(fēng)飄動,仿佛再與歐陽忘我揮手道別。
歐陽忘我?guī)е氖畟€兄弟來到縣城城門已是兩個時辰之后,天還蒙蒙亮。
迎面看著三百府兵排列有序,都高舉火把,照亮了前行的路。
“歐陽莊主果然來了,想必今日就是二龍山賊寇的忌日”,一見歐陽忘我率人前來,章守信喜不勝喜,笑臉相迎。
“山莊人丁稀少,希望對縣令有所幫助”,歐陽忘我不得不客氣一番。他深知這么多年來歐陽山莊之所以引來其它門派虎視眈眈,就是因為章守信在其中作梗。自己唯一的兒子也被章凡砍斷雙臂。這新仇舊恨聯(lián)系在一起,看這章守信越發(fā)可惡至極,可恨之至。但今日已答應(yīng)歐陽不修助他攻打二龍山,滿腔怒氣無處宣泄,不由得吐出一口鮮血。
林秀云不由得流下淚來,“老爺,保重身體,氣出病來無人替”。
這一切章守信都看在眼里,但他恍若未見,打趣道:“歐陽莊主說哪里話,世人皆知御劍山莊之人個個武藝高強,以一當(dāng)十。此次攻城拔寨,就全仗歐陽莊主了”,說完抱拳行禮。
歐陽忘我不想與他多說什么,轉(zhuǎn)過頭去,看著陽關(guān)道的方向。
“章縣令,我們既然來了,自然會鼎力支持,請你放心”。林秀云看丈夫怒氣攻心,替他回答章守信。
“那就好,那就好”,章守信捋了捋胡須,道,“久聞莊主夫人知書達理,巾幗不讓須眉,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林秀云面無表情,不愿與章守信多做糾纏,道:“我們要在天亮之前趕到一線天,還要派人去三岔口通風(fēng)報信,時間緊迫,我們快點趕路吧”。
“正是,正是”,章守信點頭哈腰,完全不像一縣之長所應(yīng)有的風(fēng)度,那模樣,那神態(tài),跟個漢奸無多少差異。
隨著章守信一聲令下,三四百人浩浩蕩蕩的在華容道奔走,目標(biāo)一線天。
約莫兩個時辰之后,就在同樣的地方,巨鯨幫長老沙里橫也聚集了幫眾兩百余名,也浩浩蕩蕩的在華容道奔走,目標(biāo):不得而知。
......
同一時間,薛妍坐在梳妝臺前,正自梳妝打扮,旁邊一個清雅少女,臉朝薛妍,身形苗條,長發(fā)披于背心,用一根粉紅色的絲帶輕輕挽住,一襲白衣,鮮花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待她轉(zhuǎn)過身來,才見她方當(dāng)韶齡,不過十八歲年紀(jì),肌膚勝雪,嬌美無匹,容色絕麗,不可逼視。定睛一看,竟是那夜的暮云舒。
“妍妍,你既然不嫁那古三通,何須如此精心打扮一番”,暮云舒一邊撥弄著薛妍的頭發(fā),一邊對薛妍說道。
那日伏魔廟中,暮云舒與武龍因為一條烤魚相識,因為一場打斗定下一諾。武龍見他貌似女子,且武藝精通,心里便定下一計:讓他男扮女裝,以伴娘的身份守護在薛妍左右,護她周全。
武龍知道,二龍山必定帶有一二十好手,他與歐陽不修聯(lián)手,只能勉強拖住古三通,很難抽出時間保護薛妍,光靠御劍山莊帶來的幾個人,也不甚放心。既有暮云舒相助,便無后顧之憂,可以放手與古三通斗上一斗。
當(dāng)時讓暮云舒男扮女裝,他以那有失男子漢風(fēng)度、于自己名聲不利等等為由百般推脫,讓武龍頭疼不已。哪知暮云舒一見薛妍,便似多年失散的親人,無話不談,不談不歡,終日與她形影不離,甚至還要求與薛妍共處一室。當(dāng)然這個要求被武龍果斷拒絕,開玩笑,春宵一刻值千金,三人共處一室,豈不是影響我晚上發(fā)揮男人的魅力,若你是女人還好,偏偏你是個長得像女人的男人。你說兩男一女共處一室,這像什么話。
“好好裝扮,給龍哥看看啊,他還從來沒有看過我認(rèn)真打扮的樣子”,薛妍不曾回頭,對暮云舒說道,鏡子里反射出他對武龍的綿綿情意。
暮云舒嘟噥著嘴,道:“不知道你喜歡武龍什么”,他似在極力尋找武龍的優(yōu)點,繼續(xù)到,“我看他也沒什么好啊,皮膚沒我白,眼睛沒我大,笑起來也不像我有酒窩,你怎么就不喜歡我呢”。
“舒舒,我也喜歡你啊,咱們要永遠(yuǎn)作最好的姐妹”,薛妍語重心長的安慰暮云舒。
暮云舒作出很不滿的樣子,嗔怒道:“妍妍,我是男人,你若再要我們作姐妹,我便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的好舒舒,我們不作姐妹,我們當(dāng)兄妹”,薛妍無可奈何,心想:你除了身體是男人,其它沒一點不像女人。
“這還差不多……”,暮云舒一邊說著,一邊給薛妍涂些胭脂水粉......
誠信商行門口,擺著一張方形木桌,桌上擺了三個茶杯,武龍從茶缸里掏出些許普洱茶,沖泡之后,茶芽朵朵,葉脈綠色,似片片翡翠起舞,顆顆葉片落底后,飲之唇底留香,回味無窮。
“暮云舒跟薛妍每日寸步不離,你不吃醋嗎?”,歐陽不修問武龍,“這孤男寡女的你不覺得行為不端?”,歐陽不修之所以這么問,是因為他自己吃醋了,雖然不知道這醋從何來。
“這有什么,在我的心目中,暮云舒跟本就不是一個男人。即使是也像個太監(jiān)”,武龍答道。
“好吧,希望這個太監(jiān)會保護好薛妍”,歐陽不修又道。
這時間太難熬,他們已經(jīng)從天沒亮,一直等到雞鳴狗叫,可古三通還是沒有來。所以他們只能沏茶聊天來打發(fā)時間。但武龍本不是健談之人,有事還好,若沒事時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實在木納得很;歐陽不修本來口齒伶俐,但自從斷了雙臂以后,很多事情不愿提及,很多話也有諸多忌諱,這說來說去,也無甚言語;至于那個和暮云舒一起來的老者,除了悶頭喝茶之外,一直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他會不會說話,活或者本身就是一個啞巴。
“不知道我爹那邊怎么樣了”,歐陽不修見古三通遲遲沒來,心里擔(dān)憂,向武魔龍問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武龍不知道怎么安慰歐陽不修,隨意開口道,“歐陽莊主吉人自有天相,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問題的”。
這安慰便等于火上澆油,無數(shù)的假設(shè)從歐陽不修的腦海中蜂擁而至,什么古三通臨時改變主意走的陽關(guān)道,而非華容道;什么古三通走到半路,有事又返回了二龍山;什么古三通與章守信一起設(shè)計陷害歐陽忘我夫婦等等,歐陽不修緊張極了,他發(fā)現(xiàn)最近半年雖然與父母關(guān)系緊張,但心底里還是關(guān)心他們,愛護他們。
不知不覺間,歐陽不修心里的悸動越來越強烈。
白鶴愛青樹
巧遇另一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