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滄桑(13)
章守信到達平陽縣城的時候,章凡已經(jīng)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群雄真擔(dān)心還沒見到章守信,章凡卻提前一命嗚呼了。
好在章凡還算爭氣,雖然病情不容樂觀,但總算勉強活著。
章守信遠遠的看著武龍一馬當(dāng)先的站在人群最前面,也看到了平陽縣城的旗幟變成了三根紅色布條。
他萬萬沒想到,這幫不知死活的賊寇,居然膽大包天到如此地步。他大聲罵道:“武龍,你可知你們的所作所為,犯的是株連九族之罪嗎?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將會受到朝廷無窮無盡的圍剿,直到你們?nèi)胪翞橹埂薄?p> 章守信說得沒錯,按夏國法令,非法侵占他人領(lǐng)地,按律當(dāng)斬。
夏國之所以能夠延續(xù)千年還能屹立不倒,完整的律法功不可沒。只是平陽縣城天高皇帝遠,雖有法令,卻是有些知法犯法,有法不依的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
武龍并沒有被這“株連九族之罪”嚇到,他看了看此刻焦急入魂的章守信,道:“你所作所為,已經(jīng)犯了多少殺頭之罪,多少少女慘遭不測,多少家庭毀于你手,你卻一直逍遙法外,律法沒說將你管上一管,皇天不管,便只有人民來管……你趕快放了歐陽忘我,否則明年的今天,就是章凡的忌日”。
章守信大急道:“歐陽莊主被巨鯨幫弟子殺害,你們找我要人作甚”。
武龍大驚道,“什么,歐陽莊主已經(jīng)慘遭不測?”,他不敢置信,“我們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章守信趕緊命人將歐陽忘我的尸體推到隊伍前面,繼續(xù)推脫道:“歐陽莊主不幸身亡,確實屬巨鯨幫弟子所殺,跟我無關(guān)。還請你們不要為難我兒章凡,他吃了拔苗助長,身體虛弱,經(jīng)不起折騰”。他說完不禁委屈的落下幾滴淚水。
歐陽不修和林秀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雖然時常想著可能會有這一幕,他們堅強的努力著、期待著,可當(dāng)事實擺在眼前,還是缺乏面對的勇氣。
只見歐陽忘我直直的躺在推車之上,身上服飾被砍得像布條一樣,臉上也橫七豎八的充滿刀疤,已不成人形。
林秀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夫君,你死得好慘啊,你死得好慘啊……”。
歐陽不修看著已經(jīng)死得不能再死的爹,還有哭得稀里嘩啦的娘。對著章守信大罵道:“章守信,你這個畜生,設(shè)計害死我爹,今日我就讓你兒章凡償命……”
章守信一聽此話,無比緊張的說道:“歐陽少主,你爹的死真的與我無關(guān),反而是我將他的尸體帶回來給你安葬,求你看在我兒是個廢人的面上,留他性命”。
為顯誠意,他一邊說著,一邊命人將歐陽忘我的尸體推至歐陽不修。
歐陽不修怒火攻心,哪里肯依。
他走近章凡,望著他,想起他毀去自己的雙臂,他爹又害死了自己的父親,這殺父之仇,斷臂之恨結(jié)合起來,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他抬起右腿,一招“螳螂腿”直踢章凡腦袋。
章凡不閃不避,他不想閃,也閃不掉,充滿他眼睛的,居然是一種釋然。
自從章凡吃了那“拔苗助長”之后,他無時無刻不與病魔作斗爭,每天與藥水為伍,他已經(jīng)失去了活著的樂趣。所以面對歐陽不修死亡一腳,他居然顯得有些淡定和感激。
歐陽不修腳離章凡頭部寸許便停下了,因為他看到章凡那漠然及生無可戀的眼神,居然有些似曾相識。那不正是每日渾渾噩噩的自己嗎?
他長嘆一句:“可憐人何必為難可憐人,既然你已生不如死,我便放了你吧。回去好好渡過余生,也不枉來人世走一遭”。他勸說章凡,又何嘗不是在勸說自己。
章凡沒有因還能活著而喜悅,也沒有因要繼續(xù)茍活而悲傷,此刻的他與歐陽不修心病相似,同病相憐,他望著歐陽不修說道,“對不起”,思考很久之后,他又語重心長的說道,“謝謝你”。
沒有人能聽懂章凡道歉和感謝的意思,不知道對不起什么,也不知道要謝謝什么,或許歐陽不修知道,或許他也不知道,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們彼此之間的同情和憐愛。
世人就是這樣,當(dāng)放下仇恨,誰沒有一番惻隱之心?。往往那些無事生非、說長道短、說三道四、相愛相殺的人們,都是被仇恨迷惑了雙眼……
林秀云先遭受兒子的斷臂之痛,今日又見丈夫為了自己而慘遭殺害,大悲之后,繼以大悲,只覺命途多舛,她問章凡:“孩兒,你還恨你父親嗎?”
歐陽不修哭訴道:“不恨了,再也不恨了?!?p> 林秀云道:“好孩子,讓我抱抱你?!?p> 歐陽不修依言將頭靠在林秀云的懷里,
哭道:“娘,為什么我們家會如此凄慘”。
林秀云道:“這世上永遠是善人被欺,娘不要你做一個善人,這些都是殘害你爹的兇手”。說完他用手指著對面的方向。
歐陽不修從左至右緩緩的橫掃一遍,他那血紅的雙眼,每人眼光和他目光相觸,心中都不由得一震。
林秀云看著歐陽不修,你答應(yīng)娘一句話?!?p> 歐陽不修哭著道:“娘,你說?!?p> 林秀云道:“你別心急報仇,你要給你爹報仇,他們你一個也別放過?!?p> 眾人聽了她這冷冰冰的言語,背上都不自禁的感到一陣寒意,只聽歐陽不修道,“釀!我不要報仇,我要父親活過來”。
林秀云凄然道:“人死了,活不過來了?!?p> 說著凄然一笑,突然間雙手一松,身子斜斜跌倒,只見她的短劍插入胸口。原來歐陽不修的頭靠著她時,已暗用短劍自刺,只是歐陽不修擋在她身前,誰也沒有瞧見。
歐陽不修跪在母親身前,大叫:“娘,娘”。
但林秀云自刺己久,支持了好一會,這時已然氣絕。歐陽不修悲痛之下,竟不哭泣,瞪視著章守信,大聲指責(zé)道:“你殺死我爹,害死我娘,我必殺你”。
章守信陡然間見此人倫慘變,縱使平日喪盡天良,也不禁大為震動,經(jīng)歐陽不修這么一責(zé),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忙道:“不,不是我。你爹是被巨鯨幫殺死的。你娘她......她是自己自盡的”。
歐陽不修淚水滾來滾去,但拚命用力忍住,心里暗道:“我不哭,我一定不哭,不哭給你們這些兇手看,我要你們?nèi)紴槲腋改概阍帷薄?p> 章守信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武龍,這等變故……嗯,嗯……實非始料所及,不如你們都棄城而走,我對你們今日的所作所為概不追究”。
“放你媽的屁,你不追究,你好意思說你不追究”,古三通從人群中走出,“你辱我妹妹,殺我兄弟,此仇不報,我寢食難安”。
也不由分說,提著大刀,帶上二龍山僅剩的十五個兄弟奔著章守信而來。
歐陽不修本以對章凡格外開恩,但父母接連死去,頓覺他們父子不死,難安父母的再天之靈。再古三通殺上去之后不久,歐陽不修緊跟著也像他們父子二人殺將過去。
眾人心中都覺不是味兒,武龍紅著眼睛,眼淚欲奪眶而出。在他身后,人人痛哭失聲。特別是薛妍和暮云舒,從小在溫室中長大,哪見過這般凄慘之事,只恨不得立馬將章守信抓來碎尸萬段。
但眾人都沒有選擇出手,因為他們都明白:這是屬于歐陽不修和古三通自己的仇恨,而自己的仇,必須自己親手來報。
他們?nèi)缋侨胙蛉?,所向披靡,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那些賊寇和兵士,甚至都沒來得及逃避,便死于非命。
章守信呆在人群后面,瘋狂的阻擊瘋狂的復(fù)仇者,但是歐陽不修一雙腿仿若一把剪刀,逐漸將圍得鐵桶一般的軍士撕開一道口子,直向章守信父子靠攏;古三通也如魔神降臨,一刀一個砍瓜切菜般殺出一條血路,逐漸向章守信父子逼近。
如此這般,章守信心里發(fā)毛,情知遇上這兩個瘋子,即使面對千軍萬馬,也阻擋不住他們前進的腳步。
當(dāng)下毫不遲疑,將病怏怏的章凡拉上馬背,揚長而去,“今日奪我城池,他日殺光你們?nèi)摇薄?p> 武龍氣急,拉開長弓,搭上羽箭,瞄準(zhǔn)章守信,只需右手一松,就能將章凡射落馬下。
只聽“啪”的一聲,彎弓從中一分為二,斷為兩截?!鞍?.....”,他大吼一聲,聲音響徹云霄,在山谷中久久回蕩。
暮云舒和薛妍盯著武龍,他們都知道:歐陽不修和古三通都已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活在世上,除了仇恨,他們可以說再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他放了它們,卻救了他們。
可就是武龍這么淡定的人,也覺得憋屈萬分,盛怒之下拉斷了自己的弓。
章守信臨陣退縮,導(dǎo)致所有兵士及巨鯨幫眾群龍無首,紛紛放下兵器,并為二人讓開一條通道。
二人緊跟馬后,對章守信窮追不舍,但力有殆時,兩人憑借雙腿,哪里跟得上寶馬的速度。奔出十余丈,眼睜睜的看著章守信父子往陽關(guān)道疾馳而去,留下一陣塵與土。
追他二人不上,歐陽不修與古三通失望而歸。
歐陽不修跑到父母跟前,整理好他們的尸體,著剩下的五個弟子雇來一輛馬車,欲將他們帶回御劍山莊安葬。他坐在父母旁邊,看著他們的音容笑貌,想起以前父母的百般呵護,只覺一切仿如南柯一夢,一切都超乎尋常,難以接受。心力交瘁之下,一股困意襲來,竟然躺在馬車上安然睡去。
這是歐陽一家最后一次團聚......
而古三通看著巨鯨幫及縣衙的府兵格外不順眼,因為他們每人手里都沾著親人的血。也不管他們早已投降,不分青紅皂白又殺將過來。幾十個人還沒來得及拿起武器,就像麥草一樣倒下。
此時的城門邊聚齊了百十來個老百姓,他們一生除了殺雞宰牛見過鮮血,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好幾個人忍受不了,捂著肚子狂吐一通,吐得最兇的,還屬武龍身邊的暮云舒,那陣勢,就好比懷胎前三月的女人,不吐到??菔癄€不痛快。
武龍攔住古三通,“夠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只是奉命行事,沒有必要趕盡殺絕”。
古三通早已殺紅了眼,哪里肯聽。不顧武龍的勸阻,仍至揮舞大刀,使出一刀便倒下一個。他一邊殺人一邊喊道,“殺我兄弟,罪該萬死,今天我便要將他們?nèi)繗⑺?,以慰二龍山縱兄弟的在天之靈”。
武龍使出一招破刀式,蕩開古三通的大刀,道:“誰沒有父母兄弟,人家殺你兄弟便罪該萬死,那你一人之手,殺盡那么多人的父母兄弟,你豈不是該碎尸萬段”。
古三通每使一招,武龍便用“破刀式”將其化解。一來而去,已經(jīng)走了二十幾招。古三通怒目相對,“你待怎樣?”
“你心智已失,持續(xù)殺將下去,不但會鑄成大錯,造成許多悲劇,你自己也將瘋掉”,即使古三通殺人越貨不在少數(shù),但平時都是小打小鬧,哪有一次性殺過這幾百號人,眾人都擔(dān)心他會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最終瘋掉。
“今天這些人我保定了,若想繼續(xù)殺伐,你得先勝過我”,武龍以劍帶指,指著古三通說道。
古三通一心殺人,再不多話,提刀便上。
刀劍相交,兩人各退一步。旁觀眾人都是“咦”的一聲輕呼。因為從退讓的距離來看,武魔仙只是稍退一步,而古三通卻扎扎實實的退了一大步。這說明,武龍的內(nèi)力已在古三通之上。
這不得不讓人驚呼:半年來,武龍與古三通先后大戰(zhàn)三次。這三次也充分反應(yīng)了武龍武功進步之神速。從一個沒有武功的愣頭青,到現(xiàn)在內(nèi)力高強的武龍,這期間只用了半年時間,真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武龍竊喜,世人只知獨孤九劍神奇無比,卻不知道越女劍法更加精妙絕倫。越女劍本是阿青整日與猿猴一起切磋,是自然之劍,無招之劍。越女劍沒有內(nèi)功心法,所用內(nèi)功也是自然而生,所謂“人法地,地法天,天發(fā)道,道法自然”,這越女劍直接效法自然,比其它的劍法高了不止幾個檔次??蓢@世人將越女劍法付之高閣,卻為獨孤九劍爭得頭破血流,家破人亡。
今日連番大戰(zhàn),武龍對越女劍的領(lǐng)悟更加透徹,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內(nèi)力也隨之增加不少。故而他能以內(nèi)力戰(zhàn)勝古三通。
古三通也不可置信,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待。但他所想俱是報仇雪恨,也不管還能不能打過武龍。他繼續(xù)揮舞大刀,連劈三劍,武龍不急不躁均一一格開。古三通一聲吒喝,大刀從左上角直劃而下,勢勁力急。武魔仙身手矯捷,向后躍開,避過了這勢大力沉的一刀。他左足剛著地,身子跟著彈起,刷刷兩劍,向?qū)κ止ト?。古三通凝里不動,臉色逐漸平和,大刀輕擺,擋開來劍。與武魔仙連番過招,已將他自己只認殺伐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開始認真的和武龍對戰(zhàn)。
古三通突然發(fā)足疾奔,繞著武龍的溜溜的轉(zhuǎn)動,腳下越來越快。武龍凝視古三通大刀刀刃,大刀一動,便揮劍擊落。古三通忽而左轉(zhuǎn),忽而右轉(zhuǎn),身法變幻不定。武龍給他轉(zhuǎn)得微感暈眩,驚道:“這是胡家刀法“瞞天過?!??”刷刷兩劍,直削過去。但古三通奔轉(zhuǎn)甚急,劍到之時,人已離開,總是和他身子差了尺許。
武龍回劍側(cè)身,右腿微蹲,古三通看出破綻,挺刀向他左肩砍去。不料武龍這一蹲乃是誘招,長劍突然圈轉(zhuǎn),直取古三通的咽喉,勢道勁急無倫。古三通大駭之下,大刀脫手,再無招架之力。
武龍徹底戰(zhàn)勝了古三通,無論是內(nèi)力還是招式。
自此以后,平陽縣的百姓知道,整個縣里再也無人是武龍的對手。這個無師無門的少年,短短半年,就打遍全縣無敵手,讓人感嘆的同時,對他也是贊譽有加。
況且這個武功第一人還文采飛揚,為人和善,實在是平陽縣令的上上之選。
“我等感謝武縣令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我等愿意跟隨武縣令,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眾人見古三通走進城門,大刀也沒從地下拾起,知道今日死里逃生,便對武龍感恩戴德的說道。聲音整齊劃一,用詞文字彬彬,顯是平日操練已久,信手拈來。
“在下無才無德,當(dāng)不起重任。但請鄉(xiāng)親們相信,我們既然有能力打下平陽縣城,就更有能力讓縣城的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武龍看著身邊眾人,一個個掃去陰霾,繼續(xù)道,“今日天色已晚,大家回去好生安歇,明日縣衙里,將會宣布平陽縣的新任縣令及新頒法令,有請大家準(zhǔn)時參加”。
短短的幾句話,讓人們對武龍的印象又好了幾分,字里行間,充分體現(xiàn)了他的謙讓、自信、隨和以及善解人意。
“好好好,確實太晚了,該回去吃飯了”,人群逐漸走光。
武龍躊躇不已,是該選個德才兼?zhèn)?,德高望重的人來?dān)當(dāng)縣令一職。自己顯然不合適,此時的自己舞刀弄槍還行,要真去咬文嚼字、發(fā)號施令,卻屬趕鴨子上架,強人所難。
但到底誰來當(dāng)這個縣令呢?武龍如是想到。
白鶴愛青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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