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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生湖夢

第二章 山月窺人

兩生湖夢 蜀山臥月眠霜 3301 2018-06-06 10:46:13

  被連根拔起的花草樹木在四周飛濺崩落,迷茫中,江蘺抬眼對上來者的雙目,只見其中映出驚慌失措的自己。因為湊得太近,她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被奪走了。

  退開兩步才看清眼前人……

  身著天青色長袍,腰佩水紋玉,紫金劍鞘在手,竟是大師兄陵越。

  陵越眉間微蹙,似是有愧于自己的莽撞。

  “你可受傷了?”

  江蘺被嗆得咳了兩聲,沒來得及拍打身上的泥沙,便抱拳施禮道:“我沒事,見、見過大師兄?!?p>  其實這位“大師兄”在同輩中的年資并非最長,但比他資深的幾位都已出走,加上他修為之高,平輩中暫時無人能及,所以便冠了一個“大”字。有人說,陵越之難得,不僅在于道術(shù)拔萃,更因為他兼修極為暴烈的雷火之術(shù),非有極沉靜、極堅固的意志不可為之,因此不少授課長老都對他有幾分敬佩。

  陵越伸手將眼前人發(fā)髻上的細小枝杈落葉拂去,再略施咒法,江蘺身上塵土瞬時消失無影。

  江蘺從未與師兄弟有過如此親昵的接觸,只能用低頭來掩飾自己泛紅的雙頰,再次抱拳道:“多、多謝大師兄?!?p>  玉浮派的修煉方法講究五行四相,所謂五行,即金木水火土,為修道人命格所屬;而風(fēng)雷水火四相,則由人自選。如此兩相配合,施展法術(shù)時方可切換交融,不易被敵人克制。

  據(jù)說五行四相的組合,通常會影響修道人的心性。例如江蘺水行而風(fēng)相,明玉說她“透徹似水、自由如風(fēng)”,江蘺則回敬明玉“心如涌泉、意如飄風(fēng)”八個字。但這套說法不僅有牽強附會的嫌疑,而且在有些人身上極不適用,比如陵越。他雖火行而雷相,平時卻無半點雷霆作派、烈火脾氣。其人端莊持重若山峙淵渟,待人亦甚是和風(fēng)細雨。不過在溫潤如玉的表面之下,也能隱隱令人覺出一種淡漠。

  陵越看著這個禮數(shù)周全的小師妹,不由地舒展了眉頭:“晨光熹微,是我沒來得及察覺這林中有人。錯在我,你何必言謝?”

  江蘺靦腆地笑了下,整整衣冠,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自覺大事不妙,便試探著問道:“對了大師兄,你凌空馭劍,又是砍樹又是挖土坑的,莫非也是想在這里完成版筑課的……”

  “正是,不過……看來被師妹占了先?!绷暝脚c江蘺在版筑課上見過幾次,他自也猜到了眼前人來到這偏遠小山丘的意圖。

  江蘺嘆了口氣,耷拉著腦袋說:“唉,既然是師兄先動的手,自然歸師兄所有。我再另覓別處便是?!?p>  被劍氣破開的山頂已然狼藉一片,所幸那壇桑落酒被擱在較遠的位置,沒被波及。有點暈頭轉(zhuǎn)向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江蘺四下一望,確認了擱酒的位置之后,才邁步去取。

  “且慢——”陵越將江蘺叫住,“我既身為師兄,又怎可與師妹爭地?”

  他實在不想讓眼前人因為自己而垂頭喪氣。

  江蘺最怕出現(xiàn)這種互相推來推去的情況,正在腹中斟酌把山頭讓給師兄的說辭,卻聽陵越問:“師妹可發(fā)現(xiàn)了,此處甚奇,不見繁花似錦,卻有香氣襲人,也不知有何仙花瑤草隱匿其中?作為居所,倒確是上佳之選?!?p>  “啊……”江蘺連忙又跳開了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大師兄有所不知,我……師承青木道長,平時熏染香草以輔助修行,經(jīng)年累月,身上便常懷這芳草之香。”

  陵越上身前傾,確認了她是芳香的源頭,才說道:“經(jīng)你如此一說,我才發(fā)覺此香不同一般。只是……我在課上見過你,當(dāng)時卻未覺察?!?p>  江蘺聽說陵越大師兄竟然對自己有幾分印象,臉上又劃過一陣熱浪。她搓了搓手,道:“所謂‘蘭茝蓀蕙之芳,眾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人對香氣的好惡真可以天差地遠。我這身上的味道,有人覺得清甜可喜,有人覺得酸苦可憎。因此我平時在中丘廣庭聆聽長老教誨之時,都會用內(nèi)力壓制氣味,以免唐突了其他師兄弟妹?!?p>  “師妹果然心思細膩,懂得為人著想?!绷暝揭?qū)ρ矍叭擞行┖酶?,眉目間顏色益溫,話也多了起來,“素聞青木道長品性高潔,以清凈自居,座下弟子性情各異,如今都少在派中走動。娜迦匿跡無蹤。岫蘿攜孤雁劍已登仙道。曦月曾掌管仙箓司,后遠走西域,受雇于知林堂。明玉樂在江湖,常年在俗世行走游歷。沅芷出身中原富庶之家,因幼弟早夭,前些年已回京城繼承家業(yè)。如今派中只剩杜蘅、江蘺?!?p>  江蘺笑著接過話茬:“杜蘅貌美堪稱國色,使人見之難忘。在下相貌平平,自然是江蘺了。”她心里想,其實熏焚香草不過能靜氣安神而已,向來被目為無用之法;自己所屬的青木一脈避居西丘,亦從來少人問津。沒想到這個陵越師兄知之甚祥,看來傳聞?wù)f他是掌門之位最有可能的繼任者,并非虛言。若非如此,派中一百八十位長老各有得意門生,誰會去記個遍呢?還有啊,什么“品性高潔、以清凈自居”,應(yīng)該是派中人多在背后非議青木師尊,說他性情孤僻、傲世怨謗才對……這個陵越師兄,倒是蠻會聊天的。

  陵越聽言,不自覺地對眼前人微一打量:青絲如瀉,粉頰生暈,一雙杏眼清明澄凈,雖少了點勾人的媚態(tài),但也晶瑩透澈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怎能說是相貌平平?但雖知她是自謙,若直接駁回,又似顯得輕佻,只好按下不提,笑道:“原來是江蘺師妹。今日派中大慶,以你的輩分,應(yīng)當(dāng)在中丘慶賀,緣何獨自在此?”

  江蘺粉嫩的小臉上忽而染上了一抹愁色,揮了揮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手里的狗尾巴草,嘆道:“唉,從前曦月還在玉浮的時候,我是常跟著她到處去湊熱鬧。不過其實我并不是很喜歡那種場面,更不覺得……更不覺得今年玉浮弟子中受朝廷征辟人數(shù)之多,是值得慶賀的事。故而獨自在此,想趁這空閑尋覓良址,將版筑課的作業(yè)敷衍了?!?p>  陵越素來不喜入仕的風(fēng)氣,原以為年輕弟子若非汲汲于功名,便是對于新奇的匠術(shù)充滿興趣,沒想到眼前人卻作了這樣一番感慨,不禁有些訝異。

  江蘺見陵越神色異樣,才意識到大概是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辯解道:“師兄莫怪……我只是覺得,修仙先要正心,癡迷技藝和武學(xué)都不是正道,入仕朝堂更似是……一股歪風(fēng)。”

  “哈哈哈——”陵越朗聲大笑,“沒想到師妹也對這慶賀大典心懷不滿,也對那奇技淫巧興趣缺缺。既然你我共覓此處,不如一起敷衍了此事?”

  “不不,我學(xué)藝不精,恐拖累了師兄?!苯y忙不迭地搖頭,“而且……近年來各派弟子交流頻荏,本派人數(shù)漸增,我唯恐五重丘內(nèi)擁擠,才尋了這偏遠的小山,只愿將來可長居于此。為己筑屋,自當(dāng)親力親為,不敢假手師兄?!?p>  陵越無視江蘺的婉拒,只說:“師妹不必客氣,如你早有準(zhǔn)備,可否借圖紙一觀?!?p>  江蘺聞此言,也不好再找拒絕的理由,陵越直視的目光更令她不知所措。她趕忙定了定心神,指尖凝光,把她根據(jù)《營造法式》繪出的平面圖和斷面圖映在空中,請陵越過目。

  陵越細觀其內(nèi)室,問:“這屋宇之內(nèi)勾通無礙,竟沒有一個隔間,師妹何至于這般偷懶?”

  “呼……”江蘺摸了摸額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在這空氣冰涼的春日清晨滲出了一層細汗,“師兄見笑了,我只是覺得這樣顯得寬敞,人在其中也更自由舒暢。師兄若是不喜歡……可、可隨意修改。”

  “那師兄便不客氣了?!绷暝饺齼晒P在門頭添了塊匾額,上書“山月窺人”四個字,接著又畫上一條延伸而出的走廊,其盡頭是一座涼亭,“師兄也需要一個清靜的飲酒之地?!?p>  江蘺深吸了一口氣,心里想道:莫非大師兄將來要與我比鄰而居?雖然這只是一個飲酒的涼亭,但想必總比原來見面的機會多得多……她心底有莫名的雀躍,連眾姐妹撇下她出走的傷感也一時煙消了。雙手撫上發(fā)燙的雙頰,臉又不覺紅了一片。

  陵越見江蘺低頭不語,便問:“師妹是否不喜歡這幾個字?”

  江蘺立即擺手否認:“不不不,沒有不喜歡...對了,這亭子也該有個名字。師兄喜歡清靜……所謂‘山中習(xí)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這個亭子,便命名為‘朝露亭’……可好?”

  陵越今日本心緒欠佳,但見這個小師妹一會兒手舞足蹈,一會兒抓耳撓腮,一會兒又“所謂、所謂”的書呆子樣,甚是滑稽可愛,心情居然暢快了許多。她抱拳行禮時左手中指上的翠玉指環(huán),也讓他想起了……

  “多謝師妹賜名。你這戒指——”陵越話一出口,便覺得自己好像管得太多了,轉(zhuǎn)而道,“時候不早,你我這便動手吧?!?p>  陵越在派中雖被平輩敬重,但素來不喜交游。蕭索寡會的他,真正能說上話的朋友不多。今天問了這個師妹不少問題,還主動提出合作,已算是大大的破例了。

  江蘺聽了陵越的話,搶先念動咒訣。但見風(fēng)催林動,寒卷葉下,不多時,光禿禿的木材便從四面八方飛來。她的劍氣幻化成鋒利的冰刃,三兩下便將木材切削成形,打好了一層地樁。只是再要運氣伐木時,江蘺漸感內(nèi)力不支。

  不敢在師兄面前露怯的江蘺本打算咬咬牙勉力而為,沒想到此時一股陌生的炎火之力從她肩頭匯入……

  陵越不知道,他今日出手,雖解了江蘺一時之困,卻也從此給她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煩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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