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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女參軍

80 世間無真龍

亂世女參軍 蜀山臥月眠霜 2294 2018-10-09 10:30:49

  涼州殘破。

  為長安城牽制匈奴兵力達半年之久的護羌校尉高決,再也無力東進勤王了。而與涼州毗鄰的羌胡雜居一帶,儼然已徹底與匈奴連成一氣,共尊劉旦為大可汗。他們決定不再西向拓進,這或許是涼州百姓與高決的運氣,但中原的前途會是如何,就讓人不敢多想了。

  從長安到江東一帶,實在是路途遙遠,遙遠到安居揚州的人根本就懶得想國都的形勢是否危如累卵。

  想了又有什么用?空間的阻隔造成時間的差距,等長安的信使到達江左,帶來的消息已是一個多月前的舊聞了。

  十一月,廣陵城飄著時有時無的雪絮,濕冷的滋味不好受,好在三個暖爐把軍帳里燒得很熱,讓人只穿一身薄襖都會出汗。

  離容的肚子終于顯懷了,但身體依然輕健。她現(xiàn)在幾乎不覺得跟沒懷孕時有什么兩樣。李嬸說對了,她的身子骨不差,這多半是因為在高衍府上做奴婢時的操勞鍛煉了筋骨。

  孩子大約會在明年二、三月間出生,那正是春冰消融、乍暖還寒的時節(jié),冬衣春衣都得準備好。纖手提著繡花針在錦繡間輕巧地穿行,原本桓燕贈她的華服已全部化作一件件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嬰兒衣物。這么好的料子,她自己是舍不得穿的。

  這幾個月的日子平靜得像做夢一般。

  “怎么又在做衣服了?是誰昨晚手酸得睡不著?”

  陸南生進了帳子,先脫下外袍,抖落了一身風雪,而后俯身瞧了瞧暖爐,確認暫時無需添炭,才走到離容身邊坐下,皺著眉頭看她手里的活計。

  “我閑著也是閑著……你不知道小娃娃有多麻煩,衣服不嫌多的?!?p>  “閑?”陸南生劍眉一揚,起身取下衣架上的熊皮大氅,罩在了離容身上,道,“你倒提醒我了,你已經(jīng)偷懶了兩天,該出去走走了?!?p>  從建康請來的大夫囑咐離容應(yīng)每日出門走動,但前幾日的風雪太大,離容便在床上賴了兩天。今天撥云見日,看來是逃不過了。

  埋在厚重大氅中的離容被襯得像個小孩,她撅嘴道:“哪有這種道理?天天出門走路,累死我個孕婦了。”

  “你說你怎么一會兒逞強一會兒又虛弱?”陸南生看穿了離容的矯情,他擺出嚴厲的模樣,向她伸出一只手,道,“走,這是為你好?!?p>  大凡普通人都最煩聽到“為你好”這三個字,甚至覺得這是一種以好意為借口的綁架,但離容愛聽。她從小沒有父母對她說“為你好”,現(xiàn)在有個男人不時把她當做小孩看待,她好像還有點樂在其中。

  離容蹭地站起來,因為動作太快,惹得陸南生又皺了下眉頭,一副要教訓她的神情。離容趕緊雙手合十并賠笑,意思是我知道錯啦。陸南生只得搖頭嘆氣。

  兩人沒有騎馬,攜手走在空曠的田埂上。和相敬如賓的夫妻不同,他倆就算不談家國天下、今古文章,只是聊起生活瑣事來,也好像趣味無窮。

  陸南生的手下們從前真不知道原來陸公子這么愛笑,關(guān)鍵是笑點還莫名其妙,再差一點就像個傻子了。

  今天,輕松的氣氛沒能持續(xù)太久,突然,離容話鋒一轉(zhuǎn),問:“你怎么看?如果長安不?!?p>  陸南生沉默了一會兒,回道:“這是大勢,不是嗎?如今做文章的人會說,是蕭子釗當年把兵力都耗在了東邊的鮮卑戰(zhàn)場上,忽略對后方羌胡的羈縻,使之終為匈奴所用。其實戎狄之患自古有之,他們從前是只要財貨而不圖其他,因此為害不深?,F(xiàn)在之所以覬覦中原,還學會了縱橫捭闔的韜略,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們之中,有人讀書了——漢人的書?!隳兀阍趺聪??”

  “咳?!彪x容嘆氣道,“但愿他們不只知道該如何用漢人的學問來奪取天下,也知道該如何用漢人的學問來治理天下。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是地有南北之分,而人無胡漢之別了。長安城在誰手中,好像也并不重要?!皇沁@樣想未免太樂觀了點。劉旦是讀書人,但他的手下不是。光他一人想要以文治國,混同胡漢,恐怕是一廂情愿。依我看,高義保不住皇居帝里,蕭氏做不了天下之主,劉旦也非真命天子。這一世的卦象,叫做‘潛龍勿用’。不是人才不出,而是時勢不允許?!?p>  陸南生傾聽的神情幾經(jīng)變化,有時他真懷疑自己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個“女人”。他也見過飽讀詩書的高門千金,但那些小姐熱衷于吟詩作賦,不過是把文章當做了披在身上的另一種錦繡。他也見過能騎射殺敵的女將,如桓燕那般,雖然在戰(zhàn)場上不輸須眉,但褪下甲胄后,眼神中依然寫著嬌憨。唯有眼前人不同。她從未故作陽剛,甚至喜歡下廚或做女紅這些十分“女兒家”的事,但偶爾聽她發(fā)起議論來,卻有一股汪洋淡泊之氣,是多少男子都不及的。

  這種魅力,可以說是雌雄莫辯。

  “以后你教孩子讀書?!标懩仙黹_話題道,“我只負責帶他玩。”

  “你確定?我很嚴格哦。”離容笑道,“十五歲前,必須精于《易》學,泛通六經(jīng)。哪有時間給他玩兒?”

  “若是女孩,也得學這么多嗎?”陸南生問。

  “男女不論。”離容低頭拍拍肚子道,“聽見了嗎?”

  陸南生彎腰湊到孕肚旁,對腹中的孩子說:“快踢你媽,看她多兇。”

  “??!”離容驚叫一聲,“他真踢我!”

  其實不是踢,而是好像有氣泡在腹中滾動,總之是有動靜就對了。這是離容第一次感受到胎兒的動作。

  “李嬸說五個月就該覺出動靜了,你看你多遲鈍?!标懩仙脵C教育道,“你要多出來走走,孩子才會活潑。不然他像你一樣懶。”

  “哪有這種事,你又瞎——”

  “公子!公子!——”朱邁一路高喊著快馬而來,打斷了二人的調(diào)笑。

  陸南生見朱邁面有喜色,一時也想不到能是什么好消息,便問:“什么事?”

  “有貴客來了。”朱邁回,“崔夫人來了。”

  朱邁和郭儉是最早跟隨陸南生的兩個副將,他們對崔夫人當年致書提醒鮮卑為亂的恩情仍感念于心,是以崔夫人親自到訪讓朱邁的心情不錯。

  更驚喜的人當然是離容。她原本早就打算去臨??た赐赡锏模驗榈弥獞延猩碓卸荒軐懶胚^去問候。沒想到干娘竟然親自到了廣陵。

  “慢!慢!——”眼看離容就要跑起來了,陸南生趕忙叫停,“慢點走!”

  現(xiàn)年四十三歲的崔夫人一身墨綠,周邊沒有一個隨從。她孤身立于廣陵軍中的凜然氣勢,使陸南生突然懂了離容那一詞一句都穩(wěn)健從容的智慧與修養(yǎng)來自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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