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女鬼笑得那淚花閃爍,她說我一個鬼哪還有什么喜歡的人,有也是前生的事了,她哪里會記得。
蘇凝氣極便不理她,任她一個人坐在門外笑。
玲兒給蘇凝端來夜膳,瞧著蘇凝氣得紅呼呼的臉,驚訝問:“小姐,你怎么了?”
蘇凝咬著那筷子:“被鬼騙了。”
“?。俊绷醿和犷^疑惑:“小姐,你說什么?”
那女回在門外聽言,探出個頭在笑:“蘇凝,你怎的如此小氣,我說得不全是假話啊。”
蘇凝冷哼了一聲不搭理她。
那女鬼吐了吐舌頭又收回頭,安靜的坐在門外。
玲兒奇怪的往了一眼門外:“小姐……你怎么了?”
“嗯?”蘇凝頗為心虛的道:“玲兒,沒事,你去歇息吧?!?p> 玲兒猶豫了好一會才應(yīng):“噢?!?p> 一步三回頭的不放心的出了房。
院子里,天上的月光似水,女鬼微仰著頭望著月亮,白皙的臉上是驚艷的麗色,她的眸里裝著月亮,承載了一池月色。
恍然間她失了神,憶起了埋藏在永久歲月里記憶。
——
長安一隅,明月青瓦,金碧相府,深幽翠竹處,居著一個姑娘。
姑娘姓顧,在家排行第四,故有人稱其顧家小妹,或是顧小四。
這姑娘與長安里愁眉啼妝的其他女子不同,顧家小妹年紀(jì)尚小卻是那長安城惡霸之首。
有人說這姑娘囂張跋扈,無半分女子美德。而隨著年齡漸長,姑娘那琴棋書畫便是排得上名號的了。
而這姑娘還有另一喜好,喜看那些話本子,情竇初開之時,姑娘學(xué)著那話本子上一般,尋了個書生,言要來一段那閨房小姐與書生的浪漫愛情傳說。
書生喜梅,她便每日偷折隔壁的梅花枝悄悄放在書生窗外。
不過,這梅放了一個月,書生便同那尚書家的千金跑了。
姑娘大受打擊,日日寡歡,言要上山向道,長伴青燈。
只是很快,長安城里傳聞姑娘喜歡上了隔壁的公子。
梅樹下的公子垂眸看書,抬眉勝山水之間,甚是溫涼。
驚得那趴墻折梅的姑娘摔了回去,只一眼,便心中洶涌波濤。
一此,世人都知顧家小妹喜歡隔壁的昭王二公子連城。
喜歡,喜歡得不得了。
連最愛的舊閣子里的折子戲,她都不去看了。
時常趴在墻頭上,偷偷望隔壁院子里梅花樹下看書的公子。
偶然時,公子抬首含笑:“我這院子也就這株梅花開得最盛,你每日都要來折上一枝,怕是這未到冬間,我這梅花便落得只剩枝了。”
姑娘臉色微微羞紅,心虛反駁道:“我已是許久不折了,我只是……覺得著上頭風(fēng)景好,才時常往這處爬?!?p> 公子點了點頭:“那是我誤會了?!?p> 后來,梅花落了的時候,公子便不再了。
姑娘很沮喪。
顧家啊姐告訴她:“姑娘家追心儀的男子,可不是這么追的,且不說你這番舉動匪夷所思,這便是表明心意也該是正正當(dāng)當(dāng)?shù)模蟠蠓椒降?。?p> 次日,姑娘翻了墻,正正當(dāng)當(dāng)?shù)穆湓诠拥母啊?p> 在公子緊皺著眉頭中,姑娘道:“我想要你做我的夫君?!?p> 公子沉默。
“我定對你一心一意,不見異思遷,不三心二意,不與長街的小混混打架,不看街上俊俏的郎君,不聽?wèi)蚍焕锍|閣小姐與窮書生的曲,我會學(xué)著做你喜歡的妻子?!惫媚镱D了頓:“你覺得……這樣好不好?”
公子搖頭:“不好?!?p> 姑娘點了點頭,似早料到般:“那我再想想法子?!?p> ——
不自覺的哼起曲調(diào),在夜里婉轉(zhuǎn)流流,像穿過那長廊橋,橋尾里有那嫣然一笑的美麗女子與那俊俏的公子哥。
蘇凝行了出來,站在門口,聽著女鬼輕哼著曲兒,臉上的神色意外的溫柔。
她記得這已不是第一次聽她哼的這曲子了。
前幾次她哼的時候都變調(diào)的厲害,又很怪異,這次才是這曲子的調(diào),只是這調(diào)她還未聽過,只覺得悲慟而蒼涼。
好一會,女鬼的曲音徐徐而落。
蘇凝在身后道:“這調(diào)子還未聽過,不像長安調(diào)?!?p> “是掖內(nèi)調(diào)?!迸淼穆曇艉茌p。
蘇凝驚訝:“掖內(nèi)調(diào)?你是掖內(nèi)人嗎?”
“我自掖內(nèi)來?!迸泶沽隧?,淡聲:“死在這里?!?p> 掖內(nèi)是長河外的地域,自聞掖內(nèi)才人倍出,這景興的一半書香名門都出自掖內(nèi),最盛名的先生是那蘇氏族人,而最驚艷當(dāng)世的先生是那蘇鳳年。
一說掖內(nèi),便會讓人想到蘇鳳年。
不過……蘇凝望了望女鬼,行過去與她并肩坐著,說來女鬼這是客死他鄉(xiāng)了……
怪不得會成為鬼,說書人說的那些聊齋志異里的鬼里便有客死他鄉(xiāng)而怨氣不散成為鬼的。
“你想回家嗎?”蘇凝低聲問。
女鬼側(cè)眸望她,眼里一片迷茫:“家?”
她輕笑出聲,彎了眉眼,看著蘇凝眼底一片柔色:“你想將我送回家嗎?”
蘇凝不知她在笑什么,只認真點了頭:“你怨氣不散必是未歸鄉(xiāng)?!?p> 女鬼做了個恍然大悟狀。
在蘇凝認真的眼神中,她微彎了唇角,有些恍惚。
“那里有一片蔓延幾里的蘆葦蕩,搖曳著簇簇蘆穗?!迸硐萑牖貞浿械溃骸耙乐翘J葦湖上而居,有兩間草屋與小舟,后來,草屋塌了,我們便住在小舟上。”
她露了苦澀的笑望著蘇凝:“小舟沒了,啊姐不見了,家在何處?”
蘇凝愣住。
她以為女鬼這樣的女子……在世時該是有那明媚的一生,即便短暫,卻忘記了,若明媚燦烈,又何以成了一只怨氣不散的陰郁鬼。
這是一只可憐鬼。
提起她的傷心往事,蘇凝頗為愧疚,她想了想。
“那……這便是我們的家?!彼傅蒙砗罅撂锰玫姆块g。
又道:“你這么可憐,我便不將你趕出去了?!?p> 女鬼望了望她,那苦澀很快便被那傲氣代替,她哼了一聲:“蘇凝,你長膽子了???”
蘇凝起了身,揚音帶著調(diào)皮:“不要啊?那你便不要進來。”
說著,她便提著裙轉(zhuǎn)身小跑的進了房,反身就將那門換上,落了鎖。
女鬼:……
“蘇凝,你是不是傻!”
她可是一只鬼,一只可怕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