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河,必然會有依水而生的人群,只要找到他們,應(yīng)該就可以尋到舟船。這一點,辛茯倒是并不擔(dān)心,她唯一顧慮的是自己如今越發(fā)不濟(jì),生怕什么時候就倒下。
沿著河岸又走了一日,并沒有看到任何人和村落的痕跡,眾人皆漸漸失去了耐心。到了黃昏,辛茯連伏在馬背上的力氣都沒了,大伙只能在河岸升起篝火安頓下來,打算次日再前行。
純兒始終守在辛茯身旁,端水喂湯無微不至,辛茯心下不忍,“謝謝你,我怕是要拖累你們。還是你們先行,待我恢復(fù)了,再來追你們?!?p> “不行?!奔儍毫⒖檀驍嗨?,“我不可能將你獨自丟下。這里是三山交界之處,雖說荒僻,但并不安全,你這個樣子根本無法活著走出去?!?p> 辛茯輕拍她的手背,“我們這么多人在一起,目標(biāo)太大。又前行得如此緩慢,十分容易被發(fā)現(xiàn)。如果單單因為我,而連累了這許多人,實在不值……”
純兒扶著她躺下,“莫要再說,好好休息?!闭f罷回身將那篝火又添了些柴火,再不理會她。
深夜的寒意沁骨,辛茯醒來就是一陣暈眩,轉(zhuǎn)眼看著篝火仍燃著。火光映著不遠(yuǎn)處一眾人的睡顏,四下一片靜謐。
純兒靠在身邊的樹上,也已熟睡。那樣子清麗嬌憨,與熟睡中的辛苓一般無二。辛茯這么看著,覺得心里頭,也如那火光般,并不熾烈卻融融軟軟熨帖之極。
辛茯悄悄起身,無聲地退入夜色中。既然自己暫時還沒有法子帶辛苓回去,那么保住她的安全自然是首要的事情。自己這般情形,再不能拖累她。
長河邊暗夜沉沉,河灘上怪石嶙峋又濕滑難當(dāng),極難行走。而那些怪石的形狀,五花八門似人似獸,看起來頗有些瘆人。
于是當(dāng)不遠(yuǎn)處那塊巨石上,有人躍下河去的時候,辛茯開始以為就是個錯覺。
然而落水的聲音清晰在耳,水中的那一片揚起的大水花,也很難讓人視而不見。
待她沖過去,水面早已歸于平靜,哪里還有人影?
辛茯有些猶豫,這若是沒看到也就罷了,她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明明看見有人落水,假裝看不到就有些說不過去。
“喂……”她蹲在那巨石上試著喊了兩聲,自然是無人應(yīng)答,水面粼粼一片靜好。
或許是真的看錯了,她這么想著就欲站起身。豈料起得有些猛,外加樂觀預(yù)估了自己如今的體力,一陣猛烈的天旋地轉(zhuǎn)之后,她還沒機會做出任何掙扎或是自救,整個人已經(jīng)滾入河中。
一個滾字,并不足以形容此刻的狼狽,因為手足無力,入水之后往河底深處直直沉去。
辛茯心中哀嘆,上一回落水,也是為了救人,結(jié)果自己反被人救了。這一回并沒打算救人卻是失足,而眼下四下無人,估摸著小命休矣……
眼前的女子,算不得十分好看。比起他見過的,只能算中等,勉強偏上一些。
此刻她渾身濕透,雙眸緊閉,蒼白的面色里透著異樣的灰紫。
水性差成這樣,居然敢跳入涂水之中。最令人不能忍的,是她居然以為自己不識水性,竟欲相救……
他忍不住伸腳踹了她一下,她的眉頭皺了皺,復(fù)又松開,似乎睡得很沉。
“無恥……”他罵道,挑了處離她最遠(yuǎn)的地方躺下,已經(jīng)幾天沒合眼,又遇上個瘋女子……
辛茯是在十分舒服的搖晃中醒來,頭頂是微亮的天空,星光已然淡去。
這搖晃……她猛地回過神來,自己居然躺在一條船里。
她急忙爬起身,這是一條不小的船,雖然做工粗糙些,在這長河之上漂著,竟頗為穩(wěn)當(dāng)。
而這船的另一頭,竟還有一個人。不過那人四仰八叉躺在那里一動不動,一只手臂掛在船邊,晃晃悠悠。
辛茯一愣,難道方才自己竟然真的把那落水之人救上來了?仔細(xì)想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在這里,自己的本事還是挺厲害的。
想到此處,她急忙起身,走到那人的身邊俯身查看。
他的長發(fā)仍是濕濕的,凌亂地遮住了大半的面容。
“喂……”辛茯輕輕推了推他,見他還是不動,探向他頸間的脈搏,竟是時有時無微弱得很。
大驚之下,她急忙擼起袖子開始按壓他的胸前,心肺復(fù)蘇這種急救方法還好尚記得。按壓了幾分鐘,附耳去聽他的心臟部位,也是若有若無。再不猶豫,伸手撥開他面上的亂發(fā),打算直接人工呼吸。
尚離開他的面龐一拳的距離,她只覺眼前一花,腰間一緊,后背一痛,啪嗒一聲竟然與他掉了個個兒。如今是自己躺在船甲板上,摔得渾身酸痛。而他雙手撐在她的腦袋兩側(cè),正怒視著她。
“找死……”他的聲音里透著可怖的殺意。
辛茯卻覺得怕不起來,因為他長得實在是……挺好看的。
眉眼間的線條明明深邃硬朗,卻又好似流水般清冽而空明,仿佛自那水中躍出的生靈,極為賞心悅目。
眼前的人這么好看,又尋到了船,辛茯的心中自然十分的愉悅,他之前說得什么也就沒在意,隨口就答:“好說好說,不過隨手相救,不必客氣……”
看著她一臉沒有遮掩的得意之色,他的眸中爆出迫人的光華。辛茯還沒看清,只覺得整個人宛如又回到了方才的河水之中,被滾滾的水流裹挾其中,無法動彈無法呼吸……可自己分明還躺在船上。
這感覺太過詭異和可怕,辛茯卻發(fā)不出絲毫的聲音,眼前那張原本很耐看的面容也猙獰起來。仿佛睥睨著一只在水中苦苦掙扎的蟲蟻……
絕望之際,她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氣,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她的手上,衣袖被河風(fēng)撩起,露出手臂上那道淺淺的不易察覺的銀色藤蔓。
眸中極短暫的訝異,被他很快地掩飾了,緩緩松開了撐在她身邊的雙手,“他的眼光,竟差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