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按部就班地來了，天空毫不客氣地燦爛著，明媚著，預(yù)示著今天是個好天氣。
頂頂醒了，把那幅昨天晚上完成的《長河落日圓》小心地卷好，放到了桌子上。
客廳是寂靜的，餐廳是寂靜的，廚房也是寂靜的，這是極少有的，以往這是陳染正在廚房忙碌的時候，把簡單又營養(yǎng)的早餐端上桌。看著頂頂把她自認(rèn)為營養(yǎng)的食物吃進(jìn)去的時候，她的臉上就會像發(fā)了光一樣，洋溢著遮不住的笑意盈盈。
“媽媽，媽媽。”頂頂叫道。這是他早上常常開口的第一句話。然后看一眼忙碌的媽媽，笑嘻嘻地問道：“媽媽，早餐吃什么？”無人應(yīng)答。
頂頂輕輕地推開媽媽的房門，看著媽媽酣睡的樣子，媽媽又熬夜了，否則的話，她一定會起床比他早。他站定了片刻，環(huán)視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那張合影不見了，媽媽為什么要放起來，疑惑不已。
他小心地關(guān)上房門，坐在沙發(fā)上，不知道此刻該做點什么，才能打發(fā)時間。他覺得時間變得緩慢了，因為無事可做，因為不知道那張照片哪去了，因為不知道媽媽什么時候會醒來，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去墓地。這么多的問題讓一個孩子如坐針氈，時間變慢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頂頂，起床了?！泵准蛹铀垭鼥V地打著招呼。
“嗯?！表旐攽?yīng)著。
“你媽媽還在睡呢？”米加加小聲地問道。
“是呀。”頂頂說道。
“讓她多睡一會兒，她太累了?！泵准蛹佑忠淮螇旱土寺曇粽f道。這多少委屈了米加加，嘞著嗓子說話實在一件不舒服的事情，最起碼對嗓子是一種虐待，但是這個時候她心甘情愿地委屈自己。
“知道，所以我沒有叫她?！表旐斠彩锹曇舻统恋卮鸬?。
“頂頂，你長大了，更懂事了。真是一個好孩子?！泵准蛹酉氪朕o發(fā)出她真心實意的贊美，但也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些話，看來這一點還是陳染厲害，羨慕她總是能突然之間就冒出一長串的排山倒海似的句子，口吐蓮花一般，精妙絕倫又寓意深刻。
“謝謝，阿姨?！表旐敾亓艘粋€恰如其分的答復(fù)。
“餓了吧，等著我去弄早餐?！闭f著米加加就去了廚房。
頂頂期待著早餐可以花樣翻新，可以與媽媽的截然不同，甚至是天翻地覆的截然不同。
“阿姨，早餐吃什么？”頂頂還是忍不住地問了一句，好奇心已經(jīng)無法再讓他等下去，一定要現(xiàn)在就知道。
“吃什么？”米加加反問道：“我看看你們家有什么?！?p> 頂頂一聽等于沒回答。他忍不住說道：“阿姨，我們能吃方便面嗎，并且加上荷包蛋?！彼f完口水都流出來了，仿佛眼前正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方面便，在這個清冷的早上，是多么需要這樣的一碗面呀。就像送過來的一個溫暖又熱烈的擁抱。
“方便面？”米加加看著頂頂重復(fù)道，然后她又道：“我記得你媽媽不喜歡讓你吃的?！?p> “所以，加加阿姨，你不是我媽媽，我特別想吃方便面。”頂頂一臉的祈求。
“好好，不就是煮方便面嗎？放心阿姨給你做。”米加加一邊打開廚柜尋找方便面，一邊答道。
“在最下面的廚柜了，前兩天莊叔叔買來的?！表旐斦f道。
“你還真是門清兒呀，方便面放在哪都一清二楚。當(dāng)然，上次美惠煮完后，我放起來的，就是為了一個人在家啃著吃。”頂頂一臉難為情的溫暖一笑。
米加加忍不住看了看這個孩子，“我跟你媽媽說說，方便面偶爾還是可以吃一點的，因為想吃嘛，對不對？”米加加大包大攬地說道。
“那當(dāng)然好了。謝謝，加加阿姨?！表旐斝Φ?。
“九點了?！标惾緩呐P室里出來。
“還是頂頂心疼你，看你睡得香，就沒有舍得叫你?！泵准蛹影l(fā)自內(nèi)心地贊美道。
“是嘛，這個孩子?！标惾救嗔巳囗旐?shù)念^發(fā)，看了看在廚房忙碌的米加加又回到了房間。
“再睡一會兒吧?！泵准蛹釉趶N房里放足了音量喊道。她的嗓子終于得到了解放，似乎是對剛才的虐待心懷歉意，于是聲音一出來就是元氣十足的，清澈無比的。
“知道了?！标惾镜穆曇暨€是沙啞的，大概是剛起床嗓子沒有打開吧，那種含糊的溫吞的聲音傳了過來。
“頂頂，吃吧?！泵准蛹影岩煌朊娣诺搅瞬妥郎?，上面還有兩個荷包蛋，蛋清把蛋黃整個裹住了，不可分離的樣子，像是穿了一層密不透風(fēng)的救生衣。
“阿姨，謝謝。”頂頂又一次說了感謝。
“行了，已經(jīng)說了三次了。再說我都不好意思了?！泵准蛹有χ芽曜舆f給了頂頂。
“我去看看你媽媽?！泵准蛹诱f完就去了陳染的房間。
頂頂吃了他認(rèn)為最好吃的一次方便面，他發(fā)誓。因為沒有青菜，只有面和雞蛋，因為他不喜歡煮在水中的青菜。媽媽每次煮面都放一堆的青菜，攔路搶劫一般總是橫沖直撞地冒出來，影響了口感，影響了一碗面的單純。不是為了面而放菜，而是為了菜而放面，整個的喧賓奪主。
他細(xì)嚼慢咽地吃著，不需要狼吞虎咽，因為他還記得媽媽說過食物不光是用來裹腹的，還是用來品味的，尤其是這碗喜愛有加的面，更要慢慢體會一下每根面條的韌性和嚼勁，荷包蛋的細(xì)膩和柔滑，還有湯汁的馥郁和濃烈。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頂頂喜滋滋地吃著，一副徹徹底底的心滿意足。好吧，就讓這個孩子好好地享受一下，充分地表達(dá)著內(nèi)心的快樂。因為過不了多久，他就要去看爸爸，那可是一個傷心的地方，所以就讓他用暫時的快樂來迎接接下來的一場悲傷。
還是說說過往吧。頂頂在看爸爸的幾天前就心情壓抑，他太小，還不明白人的命運是上天的安排，而非個人能夠掌控，還太不懂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就是一種常態(tài)。特別是當(dāng)天去看爸爸的時候，早上他一定是拉著臉，然后坐在餐桌前，看著眼前的食物，純粹是為了裹腹，為了饑腸轆轆的肚子勉強(qiáng)地吃幾口，一臉的不情不愿。而現(xiàn)在他卻是快樂，即便是因為食物。這跟過往是不同的，就算是跟往事告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