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盯著他們的后背直到看不見了,才轉(zhuǎn)首問話:“靜言師太今日怎地有閑上門來?”
“阿彌陀佛。”靜言師太依然先道一聲佛,再開言說話:“前幾日得了幾本金剛經(jīng),十分難得。夫人乃是信佛之人,又常布施小廟,貧尼特來相送。”說著從袖籠里拿出一本經(jīng)書來,果然泥金墨本十分貴重。
侯夫人見了也喜歡,看著蔡媽媽接了經(jīng)書,就謝過了靜言師太。
靜言師太凝視著侯夫人:“您可是身體不適,貧尼見您面上隱隱有黃氣凝聚不散。如有閑還得多去廟里庵堂點香拜佛才是啊。阿彌陀佛,菩薩保佑?!?p> 靜言師太的話真是騷到了侯夫人的癢處。侯夫人趕緊正了正身子,抬眼看向丫頭們,蔡媽媽見了趕緊揮手讓她們回避了,自己卻站在了侯夫人身邊伺候著,侯夫人滿意地點點頭。
自從張媽媽被攆了出去,蔡媽媽就成了侯夫人的第一悌己人了,侯夫人十分倚重她。
“唉,家門不幸啊,出了個孽障?!?p> 侯夫人長嘆一聲,又傾著身子,壓低著聲音說話:“上回給的法子倒是有用,只是春上的時候她娘去了,就再也壓不住了,你看,可還有其他法子沒有?”語氣有點著急,看來真的是害怕了。
靜言師太低垂著眼瞼,手上捻著佛珠,再念一聲佛:“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愿眾生往樂離苦。一切孽障皆為虛幻。善哉?!?p> 侯夫人噎了一下:這老尼今日怎么不好說話呢?侯夫人心里打了一個轉(zhuǎn)又開言:“師太啊,這不離了苦,哪來的樂?你是慈悲人,救一救老婆子一家,可不是勝造七級浮屠。”
靜言師太聞言沉吟,瞌著眼瞼回了侯夫人:“阿彌陀佛,貧尼怎忍心稚子遠遁他鄉(xiāng),莫要再提啊?!?p> 侯夫人面上一喜,這遠遁他鄉(xiāng),也就是離了這府還是行的,只是靜言師太話說半句,不知他鄉(xiāng)在何處啊?
侯夫人看她默不作聲,只顧著捻珠念經(jīng),話里話外卻如云山霧水,心里就有些不屑了:哼,這是要布施了吧。還出家人呢,哪見過不見銀子不開口的出家人?
侯夫人接著思量片刻心里便有了計較。
于是端起茶盞喝一口,慢慢地放下,拿著帕子掩一掩嘴角,皺起眉頭十分感慨地說起話來:“這些年來我擔驚受怕地都少去了庵堂,除了常年供奉,竟再無多出一絲一縷。
前些日子正說著惠濟庵對本府也是有大恩的,想著要回報一二。只是來不及去庵里點燭燒香,這家里就出了這些煩惱事,仔細思量恐是我心不誠之故。師太此來真正是巧了,且將我對菩薩的敬意帶去,務(wù)必日日點上清香三支,保佑我府里平安康泰啊?!?p> 侯夫人雙手合十再念一聲佛,斜睨了一眼師太,見她微微頷首,心里放下了一半。
轉(zhuǎn)頭吩咐蔡媽媽:“取一千兩飛票來。請師太在佛前添上幾斤香油,信女是誠心供奉啊?!焙罘蛉穗p手合十再念一聲佛。
“施主慈悲布施,福田深種。貧尼除眾生身苦,功德無量。阿彌陀佛。”看著靜言師太白凈臉盤上永遠不變的悲憫之色,侯夫人的牙有些癢癢,真想狠狠咬一口。唉,算了,侯夫人咽下心中悶氣,還是磨磨牙吧。
“還請師太指點!”侯夫人誠心誠意地拜托靜言師太。
靜言師太接過蔡媽媽遞過來的飛票放進了袖籠,然后睜開了眼睛:“貧尼算來,也不是什么大麻煩,送出千里之外可保無虞。”
“千里之外?”侯夫人沉吟著。
靜言師太瞟了她一眼接著說:“巽位最佳?!庇挚戳怂谎?,補充:“乃東南方位?!?p> “哎呀?!辈虌寢屚蝗怀雎?,然后又閉嘴不言。
侯夫人看著她不解:“你有什么話但說無妨?!边@老貨到也是個能排憂解難的,說不得有什么主意,且聽她說說。
“謝夫人不怪?!辈虌寢屭s緊施禮,接著又有些疑惑地說:“奴婢記得之前在清點大奶奶嫁妝時,可是抹了錢塘縣莊子的田契,那是個小莊子,夫人當時還說罷了,或許是留著給孩子平時度日用的?!?p> “可不是,那個莊子說是她長兄送她的添妝,大概有個三百多畝?!焙罘蛉祟l頻點頭。
蔡媽媽覷著侯夫人小心翼翼地出主意:“依奴婢看不如將二姑娘送去那里,大奶奶留下來的人也隨著她一起走便是,這樣您也落個清凈不是?!?p> 可不是,遠遠地送走,還是她娘的莊子,別人也說不得什么。對外就說身子弱,需得氣息濕潤的地方將養(yǎng)才是。
侯夫人思量妥當,臉上的笑容倒是真切起來了:“多謝師太指點迷津。若得家宅平安,定當前往還愿,至此以后,常年供奉加倍以示誠意。”
“阿彌陀佛,施主善哉。貧尼告辭了?!焙罘蛉丝粗o言師太走出門外,心里的大石頭也應(yīng)聲落地。
轉(zhuǎn)身對著蔡媽媽說話:“你去走一趟吧,那孩子病好了就啟程。她在家一日,我便心神不寧一日?!?p> 侯夫人說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總算將災(zāi)禍掃地出門了,也讓我清清靜靜地多活些日子。我的孫兒啊,我得去看看,也不知昨日的傷究竟好得如何,梁家可就只有這根苗啊。
侯夫人帶著蓮碧去了棲霞院。
蔡媽媽抹了一把汗,放下了心事去了天逸閣。
可憐天逸閣的人病的病,傷的傷,竟沒幾個是全須全尾的。
如今甘菊正在倒座守著她的祖母,沈媽媽跪了幾個時辰,也是年紀大了,膝蓋腫的如大饅頭似的,站不起來,更走不了路。
陳奶娘到底還是被打了四十板子,或許是婆子們心存憐憫,接下來的十幾板子倒也沒怎么真用力,抬出來的時候看著駭人,請了大夫看了倒沒有傷筋動骨的,皮肉之傷也就二十來天便能痊愈了。
大家才略略松了一口氣,大夫又說只是六月還不到,天氣正是炎熱的時候,傷口很容易就潰爛了,得仔細將養(yǎng)著。
二姑娘吩咐了奶娘屋里十二個時辰不得斷了冰,指了夏菊在一旁伺候湯藥。
寒蘭到底年輕些,將膝蓋的瘀青揉開了也沒有大礙,只是大夫說了,得好好養(yǎng)幾日,方不會落下病根子。
三奶奶也將她趕了回房躺著了,由后院做雜事的秦媽媽在照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