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心中默念著一份卑微的期盼,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來,又默視了白云娘娘許久,周圍香客絡(luò)繹不絕,小夜這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走下石階,回想著白云娘娘的故事,心中感慨萬千,為救治百姓不惜耗費自己的靈血,卻也是因靈血而招來滅族之災(zāi),人世間既有高尚無私的大義救人、也有慘絕人寰的肆意掠奪,都逃不過欲望二字。倘若白云娘娘當(dāng)年對瘟疫坐視不理,可能就不會招來滅族之災(zāi),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白云鎮(zhèn),也不會有白山了,但白云娘娘的善行不但救了一鎮(zhèn)人的性命,還換來白云鎮(zhèn)世世代代的忠誠和對白山的守護(hù),卻也是我族之福,更是我的福祉,戰(zhàn)后白山被劃為族內(nèi)圣地遠(yuǎn)離紛爭,若是沒有白山,我又怎能活到今日,是白山庇佑了我多年,世間萬物大概就是這樣千絲萬縷地牽絆著,因果循環(huán),只是白云娘娘痛失丈夫卻再也無法挽回了。
越想越是感激不盡,下了石階,尋了處陰涼地方坐下歇息,抬頭望向青松環(huán)繞中的白云廟,襯映著逐漸西下的太陽,越發(fā)端莊肅穆,柔光四溢。
小夜這才發(fā)現(xiàn)夕陽西下,肚子開始咕咕地叫起來,該打起精神籌錢吃晚飯了,于是就地吆喝起來:“看相算命叻,不準(zhǔn)不要錢叻!”
剛喲呵完就有個大爺向她走來,抖抖活活地說:“姑娘,看個相。”說著伸出一只手來:“看看我這氣運(yùn)。”
小夜笑容可掬一手接過大爺?shù)氖?,奇怪,大爺?shù)氖衷趺催@般冰冷,可是病了,再看大爺?shù)氖窒?,走向紋理都十分奇怪,每條紋路都是斷的,各種細(xì)紋極其雜亂無章,小夜心下詫異,不禁抬眼看了看大爺,不想大爺正死死地盯著她,眼神鋒利得如刀子一般,透著冷冷的兇光。小夜心里發(fā)寒,正欲抽手,卻被大爺一掌反握。小夜大驚失色,拼命地要把手抽回來,無奈被拽得緊緊的,這手冰冷有力,哪里會是個大爺?shù)氖?,再?xì)看去,大爺?shù)娜菝簿乖谧兓?,光天化日之下隨意改變?nèi)菝玻瑖樀猛鶃砺啡梭@慌逃走,大爺卻完全不以為意,只死死盯著小夜,好像猛獸盯著獵物一般。
小夜大喊“救命”,可凡夫俗子誰敢趟這渾水,小夜急的大喊:“白云娘娘救我!”沒想到這招還真管用,大爺?shù)氖诸澏读似?,力道稍稍減弱,小夜趁勢大咬一口,掉頭飛一樣的拔腿就跑,大爺見狀立刻追上,大爺內(nèi)力了得,腿腳跟抹了油似得,任憑小夜怎么奮力逃跑總也甩不掉大爺,反而有被追上的可能。小夜內(nèi)心苦不堪言,今日已被追了兩回了,遇到的奇怪的人這也是第二個了。
小夜急中生智,以她對白云鎮(zhèn)的了解,西邊有個大谷倉,周邊人煙稀少,又障礙重重,去那里躲躲,實在不行就一把火燒了,反正我不懼火。于是東竄西逃,盡撿難走的縫隙鉆,一路朝西。大爺此時早已原形畢露,穿著披風(fēng)帶著面具,周身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沒露出一點皮肉,身形健碩,絕非等閑之輩。
小夜七拐八繞跑進(jìn)谷倉,谷倉十分大,里面堆滿了谷物糧貨,像個謎宮,正適合躲避。小夜找了個角落蹲下,兩手捂住自己的口鼻,連呼吸聲都不敢大意,深怕暴露了行蹤。只有此時此刻,小夜才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謝自己赤眼被奪,五感盡失,以致她的氣息十分微弱,幾乎與凡人無異。
果然,面具男在谷倉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很難找到小夜。過了好一會,谷倉里一點動靜都沒有,小夜側(cè)耳細(xì)聽,這會兒怕是掉根針都能聽得見。難道面具人已經(jīng)走了?小夜小心翼翼地爬出谷堆,一邊張望一邊慢慢地往門口挪。
一直爬出谷倉都沒一點動靜,小夜心下奇怪,剛才還窮追不舍,這會兒卻無聲無息了?為什么要追我?為什么又不追了?小夜謹(jǐn)慎地走著,管他什么緣由,我的小命要緊,去哪好呢,對了,東邊就是白山,去白山躲躲,于是又折回鎮(zhèn)子。
一路上,面具男都沒有再出現(xiàn),但小夜總隱隱覺得有人跟著,心想面具男跟著我卻不再襲擊我是為什么,難道他被人牽制?或者其實并沒有人跟著我,會不會是我的錯覺,想來今早被人販婆子追,后又遇到箬笠男,現(xiàn)在又來個面具男,我今日是撞了什么大運(yùn),當(dāng)真該給自己算一卦。
走了很長一段,面具男都沒有再出現(xiàn),但確確實實有人一路跟著,會不會是銀?可是銀從不會讓我察覺,而現(xiàn)在這個人卻并沒有要刻意隱匿。得想個辦法。
走過了早市的主街,前面不遠(yuǎn)就是箬笠男的迷障,不如去看看迷障還在不在,把這個面具男引入迷障,說不定能讓他們狗咬狗。
于是轉(zhuǎn)彎走進(jìn)了小巷子,走著走著總也走不出巷子,看來迷障還在,小夜停下腳步大喊:“喂!”
一連喊了幾聲,都無人應(yīng)答無人現(xiàn)身,那箬笠男該不會睡懶覺了吧,小夜無奈,撿起塊尖銳的石頭劃破了手臂,暗得發(fā)黑的血一點點流出,滴在地上,迷障即刻開始混亂。
“又是你?”檐頂傳來一個聲音,戴著箬笠,身穿夜行服,領(lǐng)口一縷黃色衣領(lǐng),果然來了。箬笠男向小夜走來,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濃眉大眼,面相憨厚,眼神略顯稚嫩,連著魁梧的身形都變得憨態(tài)可掬。小夜心想,這人看上去未免太慈眉善目了,實在不適合做殺手。
箬笠男一臉郁悶地走過來,越走越近,看清小夜的血竟是黑色,滿臉驚訝,就在要靠近小夜的一霎那,忽的一個黑影竄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橫在胸前,箬笠男急忙向后一躍道:“你是何人!”
面具下透出滲人的寒氣,二話不說舉刀刺了過去。箬笠男急忙展開攻勢,腰間抽出長劍,看得出他也身手了得。二人立刻刀光劍影,招招致命。
小夜趁機(jī)退到墻角,后背涔涔冷汗,心想,這面具果然把我當(dāng)獵物,以他這身本事不用一招半式我就得束手就擒,還好有這個傻子箬笠擋上一擋。躲在一邊看兩位高手過招,活有種看大戲的即視感。
面具男下手十分狠辣,而且完全不把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放在眼里,大刀揮舞,生生得砍向傻箬笠,傻箬笠騰空而起旋身,長劍舞出一片光暈,光暈散開似片片雪花從天而降,化解了殺身之噩,緊接著長劍揮灑,耀眼的劍芒卷地飛起,宛如扭動的銀龍,盤旋著圍向面具男。面具男視若無睹,輕松躲過,長驅(qū)直入一手抓住傻箬笠的長劍,一手擒住傻箬笠的手臂,用力一擰,咔嚓一聲,傻箬笠表情痛苦,卻低沉著沒有叫疼,長劍掉在地上。眼看著這箬笠也不是面具的對手,才不過幾招就有節(jié)節(jié)敗退之勢。
小夜暗覺不妙,靠著墻根試圖轉(zhuǎn)到拐角處溜走。不忍又轉(zhuǎn)頭看向傻箬笠,見他連連倒退三步終于穩(wěn)住重心,就在此時,面具男猛的一個箭步跨到傻箬笠面前,一把捏住傻箬笠的臉,一手舉起大刀,眼看著就要砍下去了,忽的一股赤色沙塵飛過,面具男急忙躲避后退,傻箬笠算撿回一條命。
原來,小夜見傻箬笠力不及敵,岌岌可危,立時解下腰間的如意繡花香囊,這香囊看著十分粗燥(怕是小夜自己縫的),內(nèi)有幽香但微不可聞,里面裝的并非一般的香物,而是小夜離開白山前閉關(guān)三日煉制的玄魂草的精華。
玄魂草是玄武一脈特有的草藥,以養(yǎng)主精氣神為生長本源,非尋常人能種的,此草既可為救命良藥,也可是多人性命的劇毒,全憑養(yǎng)主信念。
小夜常年嚼食各種藥草毒草,正所謂以毒攻毒,攜帶香囊可使百毒不侵、百獸不近,但普通人碰到則會不同程度中毒。小夜扯破香囊,對著面具男猛得一撒,一把拉過傻箬笠,傻箬笠按著疼痛不已的手臂,轉(zhuǎn)眼看到面具男又攻了過來。
小夜大喊:“他的目標(biāo)是我,你快跑!”
傻箬笠果然就是傻,不僅不跑,還一把將小夜推到墻角邊,小夜一個咕嚕滾到墻邊,回頭一看,傻箬笠用自己的身軀將小夜擋住,面具男明晃晃的大刀正咄咄逼進(jìn)。
面具男竟然對我的玄魂草絲毫不懼,是功力太過高強(qiáng)得以避毒,還是他。。他的手那么冷,冷得像個死人,難道!
就在此時,大刀旋轉(zhuǎn)著成卷風(fēng)狀,眼看著傻箬笠就要被絞斷手臂,小夜急忙跑上去從前面一把抱住面具的腰,道:“有本事來抓我呀!”
面具男果然放了傻箬笠,一手拎起小夜,提起大刀就要刺進(jìn)小夜的身體。什么!抓我就是為了殺我?!小夜大驚失色。
傻箬笠撿起長劍刺向面具男,面具男以全身之力集于手臂擋下長劍,另一手松了力氣,小夜趁機(jī)掙脫爬到墻角,不料被墻邊一只手捂住嘴拖到轉(zhuǎn)角處,小夜“嗚嗚”直叫,卻見面具男已撂倒了傻箬笠,傻箬笠俯身倒地,傷口鮮血直流,滿臉的痛苦。面具男轉(zhuǎn)身沖向小夜,小夜被人捂著嘴臉躲閃不得,驚得只能瞪大了眼睛:難道我就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