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餓了，睡不著?！迸⒄Ｖ诎追置鞯难劬π÷曕洁?。
“別鬧，餓了就去找媽媽——”方艾的心里咯噔一聲。
那個名叫多米諾的女人……好像已經過世了，四年前生妹妹的時候死于產后大出血。還有，這個家的男主人萊茵.布萊克也消失了很久，也就是說目前就只剩下自己和妹妹兩個人在這房子里過活？
女孩問：“媽媽是誰？”
“呃，就是……牛奶的意思，去找找廚房還有沒有剩下的牛奶。”方艾強行解釋。
“好，你餓嗎？”女孩又問。
方艾擺擺手：“我不餓，不用帶給我?！?p> “哦?！甭犃朔桨脑挘∨⒎砼老绿葑?，踩上兩只拖鞋推門出去了。
此時整間臥室終于只剩下自己一人，方艾長舒一口氣開始環(huán)顧四周，房間里的家具大都是些木制的手工藝品，看樣子科技水平尚停留于第二次工業(yè)革命之前，窗臺下靠墻擺著一張寫字臺，方艾一眼就瞥見了那盞半隱于黑暗中的煤油燈。
玻璃材質的外罩細腰大肚、黃銅底座做工精致，這貌似是整間屋子里科技含量最高的東西，然而在方艾的眼里卻仍舊是古董一個。
手碰在油燈冰涼的底座上，一種難以名狀的熟悉感立刻從指尖傳來——方艾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用過這玩意兒。
一手取下燈罩，另一只手拉開抽屜找出一盒火柴，方艾拿出一根朝黑磷上劃著，點燃燈芯、揮滅火柴、蓋上燈罩，一套動作行云流水，甚至根本無須思考。
這種感覺很奇妙，想必是加載的那十五年記憶，里面應該已經包括了方舟世界的一些生活習慣，但知識量還僅限于中學生的水平，不過方艾心說我還有偷渡過來的現(xiàn)世記憶呢！怎么著都是穩(wěn)賺不賠。
擰動燈頭上的旋鈕讓燈芯略微上升，柔和的光終于照亮了整張寫字臺，薄厚不一的書本整齊地碼在靠墻的一側，幾摞草紙隨意堆在旁邊。
注意到紙堆上靜靜躺著一支鋼筆，方艾伸手將其拿了過來。
只見那金屬制成的筆身飽滿而富有光澤，上面裹著一層均勻的釉質，淡金色的筆夾上飄逸地刻有單詞“Rhine”，末尾還綴著一朵梅花樣式的標識。
旋開筆帽，各種精細復雜的部件展現(xiàn)在方艾眼前，毛細管筆尖、汲水筆舌、螺紋握管……不知制造這些精巧的零件所需的工業(yè)技術究竟要達到什么水準，但結合目前的時代背景來看，這樣的工藝水平已經足以讓人贊嘆。
從一旁的草紙堆里隨便抽出一張，對折后鋪在桌面上，方艾輕咬著筆帽，覺得睡覺之前有必要先算一道數(shù)學題。
時間，時間是目前最大的問題，想明白這個問題或許就能解釋這一切。方艾在紙上隨意劃著圈以防止鋼筆斷油，一想起什么重要的數(shù)據(jù)就立刻寫下來。
“方舟”的運行一共分三個階段：載入階段、游戲階段、死亡階段?，F(xiàn)在這副身體才長到十五歲，離目標十九歲還差四年左右，也就是說假設系統(tǒng)運作一切正常那么目前自己應該還在載入階段，但這一假設本身的成立性尚且有待商酌，因為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事件表明系統(tǒng)運作得顯然不太正常。
好，那就假設系統(tǒng)BUG并未對方舟世界的基本規(guī)則造成影響，所以方舟要在現(xiàn)實二十四小時制下的兩天內完成所有玩家屬性的加載和記憶的覆蓋，對自己而言就是兩天載入十九年——四舍五入二十年吧，理論時間流逝速度應為現(xiàn)實中的三千六百五十倍，而人腦的極限讀寫速率為正常狀態(tài)下的七倍，出于安全考慮方舟將這一轉換系數(shù)設定成了五，遠遠低于理論上需要的三千六百五十。
方艾知道設計者采用了怎樣的策略來解決這一問題，無非是拿生命艙里的CPU來充當數(shù)據(jù)緩沖帶，所有數(shù)據(jù)，不論是預先設定好的或是隨機碰撞出來的，都要先流進CPU加以緩沖，那里會有一道模擬人腦遺忘過程的程式充當篩子，從海量的數(shù)據(jù)中自動篩選出最有記憶價值的七百三十分之一流入人腦，這樣就等于玩家在無意識狀態(tài)下以三千六百五十倍的速率虛度光陰，但這一過程應該是平和而舒緩的，絕不會出現(xiàn)類似頭痛或者瀕死之類的負面感覺——
方艾立刻發(fā)現(xiàn)了問題的關鍵，那就是體感時間。
“體感時間不變”是方舟設計過程中所要恪守的原則之一，任何超越人腦讀寫極限的操作都會直接損害大腦，“七”是體感時間不變的臨界系數(shù)，一切超越閾值“七”的倍速操作都要被絕對避免，這也是方舟要把時間轉換系數(shù)設定為五的根本原因。
設現(xiàn)實二十四小時制下人的體感時間流速為單位一，那么方舟中時間的實際流速為五，而在自己頭痛欲裂的五到十分鐘里方舟居然已經過了十五年，如果取頭痛時間為十分鐘，那這也就意味著自己剛剛所經歷的體感時間流速為十五乘三百六十五乘二十四再乘六十然后除以十最后除以系數(shù)五……十五萬七千六百八十？！方艾著實被這數(shù)字嚇了一跳。
按說體感時間流速超過一就會明顯不適，超過五就會連惡心帶嘔吐，結果現(xiàn)在推算出來的結果是十萬加？方艾覺得自己還能活著簡直就是奇跡！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沒有緩沖帶，自己的大腦在毫無防御的狀態(tài)下直面了洪水一般的數(shù)據(jù)流！長達五分鐘以上！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想想都后怕，這已經不是BUG那么簡單的問題了，這他喵的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謀殺！
方艾顫抖著撇開手里的鋼筆，靠在椅背上冷汗直流。
“哥，你在畫什么？”
不知何時，那個小女孩又從一旁冒了出來，看看草紙上龍飛鳳舞的豎式，又用詢問的眼光看向方艾。
“呃——我在算家里的開支?！狈桨S口解釋道。
“什么是開支？”
“就是錢?！?p> “哦?！毙∨⑺贫嵌攸c點頭。
方艾用袖口抿掉女孩嘴角殘余的牛奶，又拾起那只嬌小的手向后輕輕拽了拽：“回去睡覺吧，可可聽話?！?p> “那你呢？”
“我還差一點點，很快就好了，你先去睡?！狈桨κ棺约旱穆曇袈犉饋砥届o，其實心里仍在翻江倒海。
“哦?！毙∨⒁膊患m纏，揉揉眼睛爬回了床上。
目視著可可把被蓋好，方艾回過頭來繼續(xù)盯著寫滿算式的草紙發(fā)呆，忽然，方艾像想起什么大事似的坐直了上身，與此同時右手立刻抓向一旁的鋼筆。
剛才一直在推想那場頭痛的起因，卻忽視了一個更為嚴肅的問題——相對差額！
體感時間的變化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從成功載入到數(shù)據(jù)流異常，這兩個時間點之間明明存在一小段正常時期，這也就意味著CPU緩沖帶并非一開始就爆缸失效，而是正常運行了一小段時間后才逐漸熄火的，且體感時間流速也并沒有直接達到極值，而更類似于變加速提高，這就說明CPU的停轉不是斷崖式的，而是經歷了一個逐漸衰弱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