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艾尼貝爾空中花園。
時值五月,園林里的落葉樹已經(jīng)在幾場春雨的澆灌下徹底恢復(fù)了元?dú)?,小徑兩?cè)綻放的丁香宛如一條淡紫色的花河,蜿蜒匯入遠(yuǎn)方薰衣草集成的大海。
空中花園雖屬皇家園林,但艾尼貝爾家族允許每個金城子民前來賞花,并規(guī)定每人一生中可以有三次機(jī)會。五月是個備受青睞的時節(jié),丁香、鳶尾、梔子、玫瑰,種種花朵齊開綻放,不乏有三口之家選擇此日來園中游樂。
花園雖然常年免費(fèi)開放但對人流量卻有著十分嚴(yán)苛的把控,因此即便是出游旺季園中仍舊不顯喧囂;園林外圍種有一片高大的喬木,充當(dāng)衛(wèi)士的林帶較園中的姹紫嫣紅自然略顯單調(diào),前來觀賞的民眾也鮮有至此。
正因?yàn)槿僳E罕至所以才吸引了這里的原住民,阿喀琉斯從小就把這片林帶當(dāng)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一和家里吵架阿喀琉斯就跑來這里,只要帶夠吃喝就可以陪那些前來興師問罪的家臣們周旋上三五天,阿喀琉斯甚至還在一棵枝葉茂盛的樹上搭過帳篷——直到芹澤倒提木棍鉆進(jìn)林子的那天,阿喀琉斯無法無天的快活日子才算真正遇上了磕絆。
此時芹澤獨(dú)自走在林子里,邊走邊練習(xí)刀術(shù)。微風(fēng)把每一絲異動傳進(jìn)芹澤的耳朵,感知內(nèi)的氣流就像吐息一般可以操控。
芹澤很喜歡和假想中的敵人戰(zhàn)斗,有時甚至動用“御風(fēng)”的能力卷起落葉給假想敵塑造一個可供劈砍的實(shí)體,然而去年的落葉到如今早已經(jīng)爛成了泥土,無奈芹澤便只好將就著和空氣較量。
確定四下無人,風(fēng)薙尖嘯出鞘。撫著亡鐵冰冷細(xì)膩的質(zhì)感,芹澤先做了幾組基本的刺砍以聊做熱身,而后閉上雙眼想象潛伏于空氣中的敵人。
襲擊、躲避、跳斬、格擋,芹澤一邊假想對手的方位與意圖一邊隨時將危機(jī)化解,真我與假我在林中纏斗搏殺,都想乘隙一擊得手好置對方于死地。
正在芹澤拖刀疾走想要回身撲擊之時,風(fēng)卻送來了另一個人行走的聲音。那腳步聲輕快而又不顯焦急,芹澤像根釘子一樣釘在了原地,睜眼朝聲源的方向窺探。
來者是個身材姣好的女孩,罕見的紅發(fā)在樹葉泄露的陽光下反射成奪目的亮紅,純白的襯衫下配一條及膝的百褶裙,短靴踩在未干的林地上被泥土沾染了邊際。
只一眼就認(rèn)出那是狄克家的千金——狄克.伽爾,芹澤收刀肅立,垂首避讓。這位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怎么忽然有興致到這邊來?阿喀琉斯一大早就去了城上視察防務(wù),身為那家伙的堂妹應(yīng)該沒理由不知道……
正在芹澤思量間,伽爾已經(jīng)到了近前:“你過來?!?p> 女孩丟了一句話便繼續(xù)往前走,芹澤一愣連忙跟在身后。
見芹澤一直不遠(yuǎn)不近地走在后面,伽爾招招手:“到我身邊來,有話要問你?!?p> “家臣不敢?!鼻蹪傻念^又往下壓了一分。
伽爾四下望了望:“這里又沒有別人,不必拘謹(jǐn)。”
芹澤并沒急著上前,而是先試探道:“阿喀琉斯不在這里?!?p> “我知道?!辟柮鏌o表情。
這一句“我知道”著實(shí)讓人忐忑不安,之前芹澤和伽爾兩人之間的對話永遠(yuǎn)是一個人問阿喀琉斯在哪,另一個人用手一指或者干脆搖頭不知,除此之外芹澤實(shí)在想不出狄克.伽爾找自己還能有什么事。
綜合分析,好事的可能性不大,畢竟這位千金大小姐的精怪任性可是在王城出了名的。
兩人并排走了百余步,伽爾忽然說:“你的刀挺好看的。”
“呃,刀劍之類都是些傷人的兇器,再精致也難免要沾血,臟。”芹澤條件反射地把風(fēng)薙往自己的懷里攬了攬。
“本小姐只是隨口找個話題,對你的寶貝不感興趣!”見芹澤的反應(yīng),伽爾有點(diǎn)生氣地撇了撇嘴,“我若想要,十年前就開口了?!?p> “家臣不是那個意思?!鼻蹪勺焐戏裾J(rèn),心里卻長松了一口氣,“家臣雖然不受小姐您直接調(diào)遣,但也畢竟不是外人,所以有什么吩咐小姐直說無妨,家臣盡力而為?!?p> 伽爾柳眉一挑:“怎么,沒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
芹澤抱拳:“家臣乃一介武夫,不懂得如何討人開心?!?p> “收起你那副老實(shí)人的嘴臉!”伽爾叉著腰挺胸道,“本小姐不缺人討我開心,問你什么你實(shí)說就是了?!?p> “家臣遵命?!?p> “我那個王兄最近都和什么人在一起?”伽爾盯著芹澤的眼睛問。
“都是很正常的一些人,絕對沒有危險?!?p> “是不是有女孩子?”
得,事情果然沒那么簡單,合著這位狄克家的大小姐是來刺探軍情的。
“呃,”芹澤皺起眉頭,“這很正常,外面的人也和王宮里一樣不是男就是女……”
“我問你有沒有!”
“有。”
“叫什么名字?是誰家的女孩?”
“那姑娘叫舒爾,住在葉落巷的萊茵家?!?p> “金城有姓萊茵的人?”
“萊茵是北海的姓氏,小姐。”芹澤耐心解釋。
伽爾一跺腳:“哎呀我不想聽這些!他們在一起都做了什么?”
“一起吃飯?!?p> “吃飯?”
“那個叫舒爾的女孩在葉落巷開了一家酒館?!?p> “她做的東西比宮廷御膳還好吃嗎?”
“呃,味道……真的還不錯?!鼻蹪捎仓^皮回答。
伽爾大怒:“好你個木頭,居然敢說外面的飯菜比王宮做得好吃!”
“各有特色,各有特色?!?p> 芹澤捂臉心說我有什么辦法,你這問題本身就無解?。∥艺f好吃就得被說成是胳膊肘子往外拐,我要是說難吃那更壞事,飯菜難吃還總?cè)ヘM不等于直接承認(rèn)了阿喀琉斯心中有鬼?唉,這可真是里外難做人。
“還有沒有什么更出格的事?”
“這個……殿下他喜歡獨(dú)來獨(dú)往,家臣不太清楚?!?p> “什么喜歡獨(dú)來獨(dú)往!之前皇兄一出宮就拉上你,現(xiàn)在不要你跟肯定是去做壞事了!”
“這也……很正常。”芹澤梗著脖子心說阿喀琉斯啊,兄弟一場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接下來是福是禍,你就全憑自己造化吧。
伽爾果然神色黯然:“你的意思是真的?”
“家臣只是在討論一種假設(shè)。”芹澤不置可否。
“我知道了,謝謝?!辟柵ゎ^就走。
芹澤深知這一句客氣要比十句怒吼更可怕,自己多半是攤上事了。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wù)事,更何況自己還比不上清官,伽爾一言不合就借勢發(fā)難半句說錯就開始沉默寡言,想知道這位大小姐腦子里究竟想著什么除非把頭蓋骨掀開來看!
再看伽爾已經(jīng)走出去了十幾米,無奈芹澤只好慪著一口氣追上前去。
“你還跟著我干嘛!”伽爾回頭剜了芹澤一眼。
芹澤被吼得莫名其妙,心說你也沒告訴我到底問完了沒??!這可真是豈有此……唉算了,既然人家問都問完了那正好就此別過。想到這兒芹澤收住腳步淺淺鞠躬:“那家臣告辭了?!?p> “哎等等!”伽爾忽然叫住芹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