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換個話題吧?！迸⒚蛄嗣蜃臁?p> “我不是故意兇你……”萊茵.切嗣警惕地盯著女孩表情上微妙的變化。
橘子點點頭。
方艾覺得這個飄散著橘皮清香的女孩簡直就像一只被食物誘導著小心翼翼走出灌木叢的貓，別人每說一句話都得先確認過眼神，生怕不小心咳嗽一聲就會把它嚇走。
“你還想了解什么，醫(yī)生？”
“可以談談同學的父親嗎？”
“我覺得這個沒什么可談的，他是個肩上擔不得半點責任的人?！?p>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他就是那么做的，想出現(xiàn)就出現(xiàn)、想消失就消失，有需要的時候永遠別指望他能幫上什么忙?！比R茵.切嗣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但這些還不足以讓我討厭誰，直到十二年前的那個夏天。”
橘子點頭，托著腮用眼神鼓勵對方繼續(xù)。
“當時我四歲，老媽懷孕九個半月，每天躺在家?！比R茵.切嗣的臉色很難看：“我一個小屁孩都知道預產期就在那兩周，但那人他就是不回來。生我妹妹那天他果然還是沒露面，我和老媽兩個人待在家，結果當天晚上老媽忽然肚子疼，我去找接生婆來回跑了兩公里，回來的時候血已經流了一大灘，妹妹生下來沒多久她就去世了。”
橘子聽得很認真，魂態(tài)的方艾也聽得很認真，雖然這些事方艾其實全都知道，但聽人聲情并茂地講出來又是另一種感覺。
萊茵.布萊克、萊茵.多米諾，這兩個人在方舟世界里被設定為自己的親生父母，一家人生活的各種場景各種細節(jié)在自己多出的十年記憶里也都有所呈現(xiàn)，但就是沒啥感情，內心空蕩蕩。
不過這也沒什么，畢竟自己知道方舟里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一切情感糾葛社會關系在方舟載入階段都不過是所謂的“故事線”，誰會對兩個NPC動真感情？自己又不是來認爹媽的，可對面那個家伙看起來卻不像在演戲，說話時眉頭緊鎖的模樣仿佛煞有介事——
為什么？難道靈魂被剝離后記憶也會跟著發(fā)生改變？那個和本少俠長得一模一樣的家伙真以為自己是萊茵.切嗣？雖然聽著有點離譜，不過看來只有這一種解釋了。
這時候萊茵.切嗣仍在自述：“生產之后老媽還沒斷氣，但我知道人出了那么多血就肯定活不成了，剛出生的妹妹就在旁邊一直哭，我站站在床前呆住了，忽然發(fā)現(xiàn)那個平時總是把自己打扮得年輕漂亮的女人一穿上松垮的病號服居然看起來那么瘦弱，眼神里再也沒了和老爹吵架時的神氣，她睜開眼努力環(huán)顧四周，我知道她在找那個人，但他不在，在老媽最脆弱、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居然不在。”
“彌留之際她好像想和我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卻又停住了，就那樣默默地對著我微笑，那種笑一點也不坦然，我能感覺到她在害怕，她怕離開這個世界怕得快要哭了，卻還在沖我笑，一種……開玩笑似的的笑容，該死的……”萊茵.切嗣痛苦地抱著頭，那個畫面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久久揮之不去，仿佛噩夢就發(fā)生在剛剛：“就知道會這樣，我不太想回憶這部分……對不起醫(yī)生?！?p> 橘子繞過寫字臺小跑過來，慌亂間碰倒了盛滿橘子水的保溫杯。
萊茵.切嗣下意識地向后躲閃流淌的水漬，卻又在背靠椅背的同時感到一陣溫熱。
女孩彎下腰，雙臂經由男孩的肩頭緊緊鎖在胸前，微微隆起的胸部貼在椅背，冰涼的臉頰緊靠男孩的后頸。橘子就以這種怪異的姿勢隔著椅背抱緊萊茵.切嗣，后者甚至能感覺到長長的睫毛拂過肌膚時輕微的瘙癢。
附在橘子身上的方艾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這樣的情形還真是始料未及，然而比起驚訝方艾感覺到更多的是怪異，因為從這個視角上看就好像自己正從背后抱著自己，滿屏的基情四射。
“喂，別這樣?！比R茵.切嗣略微掙扎了一下卻反被抱得更緊，甚至感覺有點滴溫熱的液體正伴著睫毛的拂動沿自己的后頸流下。
“你……你哭了？哭什么？”萊茵.切嗣不敢輕舉妄動。
女孩沒有回應，兩條胳膊仍然交叉垂在萊茵.切嗣的胸前。
“別這樣抱著我，你……你是女生，影響不好?！比R茵.切嗣主動掙開橘子緊鎖的雙手。
方艾舉雙手贊成，一來自己這邊沒有觸覺沒有支配權毫無游戲體驗感，二來也不想看到另一個自己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泡走自己的妞，可要說起泡妞，方艾越發(fā)覺得這個女孩不太正常，不論是穿著打扮還是對兩性的認知似乎都還停留在小學生的水平，給人感覺有種說不上的怪異。
橘子就站在一旁低頭不語，萊茵.切嗣沒辦法只好牽起手腕把女孩一路拉回對面的座位：“你坐回去，我繼續(xù)給你講故事。”
女孩坐回位子后動筆“沙沙”地寫了一行字：“如果講出來只會讓同學更痛苦的話，那橘子不想聽了?！?p> “沒，那些記憶就像一顆蛀牙，拔了雖然疼但疼過之后就好多了?！比R茵.切嗣反過來安慰女孩：“之后的事都只和我那個不靠譜的老爸有關，沒什么可難受的?！?p> “嗯，同學覺得舒服一些就好。”女孩努力揚起嘴角表示自己沒在哭。
“如果說我和老媽還算是朋友的話，那我和老爸就連朋友也算不上。那人本就經常來無影去無蹤的，但之前至少還知道早出晚歸，老媽去世后那個男的就徹底變了一個人，他變得沉默寡言了，也更不負責任了，他因為態(tài)度懶散被軍隊除了名，于是索性更加肆無忌憚地在外面逛蕩，偶爾會回家扔錢給我讓我照顧妹妹，然后又幾天幾夜不見蹤影?！?p> “同學當時一定很傷心吧？”
“本來也沒什么感情，所以就沒那么傷心。”萊茵.切嗣忽然笑出聲來：“你知道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嗎？我倆偶爾在大街上碰到還會相互打聲招呼，像兩個有點交集的路人一樣?！?p> 橘子握拳伸出小指在胸前點了幾下，用手語表示“對不起”。
萊茵.切嗣擺擺手：“沒關系，讓我說完。”
橘子放下紙筆點點頭。
“忽然有天傍晚那人又回到了家，我能感覺到他很焦慮，但根本不想知道為什么。他一進門就開始東翻西找，最后在柜子底下的最深處找出一只我從未見過的黑色木匣，里面裝著一把傘，他抱著傘獨自坐在沙發(fā)上，也不說話，就在那里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偶爾還會朝樓上瞥幾眼，他就那樣在沙發(fā)上足足坐了兩個小時，然后走了，那天外面下著大雨，我望見那個背影的一剎那就有種預感，這次他不會回來了?！比R茵.切嗣長嘆一口氣：
“雖然作為父親他并沒有盡到義務，但畢竟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那么久，走了居然連句道別的話也不說，這實在讓我難以接受，我追了出去，就在他身后不遠處一直跟著，當時雨聲很大，他不可能聽到我的腳步，可他忽然停住了，仿佛感覺到了我的存在一樣，我就站在他的身后盯著他，他點煙，點著了煙就打著那柄破傘站在雨里抽，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感覺他會回頭和我說些什么，哪怕是一句讓我好好照顧妹妹什么的，可是他沒有，我忽然覺得那個人真是糗，糗到叼在嘴里的香煙被雨淋滅了也不顧，跺了跺腳繼續(xù)往前走，我也終于意識到我自己也很糗，站在雨里被淋得不成樣子了還指望那個廢人能回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