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早課,其實早是讀,賈先生領了兩遍后,便讓他們自己誦讀去了,回來的路上在王嬸家取了點早飯,就一個人往河邊去了。
桌前,看著她,意興闌珊地喝著湯,跟一塊硬面餅較勁,賈先生眉頭一挑,想起自己剛開始時的樣子,似乎也沒好到哪去,這才止住嘲諷一波的沖動。
但勾起的回憶讓他沉湎。
那時候,第一次去下口時候,口里就喘起了血泡,但那一口就咬過了三年,從不后悔,選擇好未來的那一刻,仿佛三千士卒,成敗榮辱都不見了,沒有人再催促他變得冷血,他的過去都變淡到消散。
回過神,對面的小姑娘的嘴里正塞一大塊的難啃的面餅,雙臂牢牢護著自己的碗……
“咳咳”,賈先生尷尬地放下筷子,走到窗臺邊背著她澆花去了,一邊澆,一邊也不管她有沒有在聽,說:“吃完這頓就該送你回去了?!?p> “咳咳”那姑娘一陣咳嗽,溫婉悅耳的聲音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為什么?我不回去!”
“怎么,你還想長???”賈先生調(diào)過頭看了她一眼,“我可養(yǎng)不起你,你怎么就一點都不急著走呢?”
“那個你別管,,我又不白吃,我可以付錢的?!辟Z憫回頭看著一臉懇切地裝著可憐的娃,“就一個月,就一個月。”
“免談!”,又不是養(yǎng)寵物,能撒嬌能賣萌的,不去看她糟糕的臉色,賈先生說著往床下望了一眼,我兔子呢?
只見那毛絨絨的一團正縮在一角,一動也不動。費了大勁才把它拉出來,抱在懷里,“看,你都嚇到我兔子了?!?p> “呃!讓我抱,讓我抱?!?p> 記憶里突然奔出一道身影,和她重合,一席華服,活潑可愛,撲向他,把頭深深地埋在他胸前清脆地叫著“哥哥,哥哥,你可不許像二哥一樣欺負我的小雪?!?p> 搖搖頭,賈先生驅(qū)散那段回憶,丫頭正抱著那只肥兔子各種搓,不覺正午似乎到了。
難得的清閑,大兔子被她玩累了,倒頭裝死,賈先生正在給花盆除草。
“哼!”她突然湊到身前,“這是,‘貓抓臉’?”
“不”,賈先生語氣里不帶什么情緒,“是‘藏金紅’,南疆的貢種?!?p> “那這么珍惜的花種,你又是哪來的?”
足有半晌的沉默。
“搶的?!?p> “騙人,騙人”姑娘忿忿地坐回了床頭,“我不管,我就住下了,有人問我就說我不記得家在哪了!我不信你們就把我扔下不管?!?p> 說到這,又停頓一下,抬頭看看賈先生的臉色,似乎沒有什么大變化,這才“哼”的一聲扭過頭去。
賈憫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推開房門,一只腳已經(jīng)邁了出去:“還可以報官…”
……
那姑娘叫柳慧靈,這也許是賈先生找來的村里七八個阿姨美名其曰和她談心得到的唯一結(jié)果了吧。
除了在聽到她姓柳,賈先生自言自語地說了句:“哪個柳家?”之后,柳惠靈仿佛得到了一種莫名的許可,就在賈先生的房子里住下了
賈先生也不說,除了白天來收拾東西,送飯,如果不是太晚,晚上就在就近的王叔家住。
柳姑娘倒是悠閑,在避開村里的攀談后,除了在河邊釣魚,戲水,還是最喜歡在賈先生家里逗兔子,對于兔子死活不出門,賈先生的解釋是:“對啊,這是只看家的兔子,免得有人亂翻我東西。”
翻東西,特別是一些難得一見的新奇寶貝。
柳大小姐最近收獲頗豐,如一副沒有署名贈帖,看不出什么來,大概是關于父親給兒子的告誡,特點是很會吹。
還一只金釵(他居然有這樣的好東西,還到這裝平頭老百姓,哼╯^╰),那精湛的工藝,內(nèi)嵌著點點紅珊瑚和綠瑪瑙,都顯得精致,華貴。
柳慧靈還是沒忍住戴上試試的沖動,就在滿屋找鏡子時,賈先生回來了。
他為什么不敲門啊!
氣氛要不要太尷尬,肥兔子瞪著眼睛看著賈先生,賈先生就那么直勾勾看著她,看著她頭上的發(fā)釵。
柳慧靈還以為他要發(fā)火呢,就跟上次翻到那副贈帖時一樣,手已經(jīng)在頭上摸索著要摘下來時。
“喜歡就戴著吧!”柳大小姐一抬頭就對上賈先生靜的眼神,和那其中深埋的,一種寬慰,一種關心,還有一種解脫和愴然。
“嗯…我不要。”柳慧靈看著靜靜躺在手心里的金釵,第一次覺得這個賈先生好陌生,“我就戴兩天,走的時候就給你。”
第一次,她想去認真了解。
這該是她第一次踏進這個村子,遠遠地跟著賈先生,一路到了私塾——離祠堂不遠的一處小屋。
柳慧靈就躲在靠窗戶的墻角,聽風帶著他午后不徐不疾的聲音……
伴著蟬聲陣陣,微風輕輕,當她再醒來,黃昏的金色已經(jīng)撒滿屋前,除了身下一處被褥,四下里滿是堆放的柴草,這是哪呀?
走出門,私塾門前,那雙好看的手已經(jīng)在整理東西了,回頭一看,私塾的柴房?
撓撓一頭亂發(fā),尷尬地走上前。
“我說,你就不能給我好好的待滿你的一個月,讓我少操點心?”
“不能,我又不是兔子,每天吃飽喝足了就睡覺?!?p> “果然,還是閑的對吧?那晚飯你自己弄啊,我不伺候了,知道么,柳大小姐?”
“哼!”柳大小姐的尷尬頃刻間蕩然無存,信心滿滿:“我自己做的肯定比你的要好!”
真的。
如果不是傍晚時分,賈先生家中一道黑煙沖天,胖兔在賈先生一聲聲呼喊:“你怎么不加水?”“快熄火啊…”中跑出家門,也許賈先生就真信了她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