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似哪個年代都有個怡紅樓,擁有著最經(jīng)典的青樓名字,坐落在大宋開封繁華地段的這間高級會所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張貴輕車熟路地領(lǐng)著王詵走進了這間人氣很旺的青樓,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估摸著大概是后世九點多鐘的樣子,但是這里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不過這里也真不愧是古代青樓,不似后世會所那樣盡是些皮肉味,反而是處處充滿了文雅氣息,輕愉動人的禮樂聲中不時便聽得有人吟詩作對。
盡管這里是風(fēng)月場所,可是古代才子佳人的美談大多是出自這種地方,此時的風(fēng)塵女子眼中可不只有金錢,文采飛揚的恩客才能博得她們傾心,像柳永之類的風(fēng)流才子,哪怕是個窮光蛋,就因為寫的一手好詞,便有大把的姑娘倒貼。當(dāng)然能當(dāng)?shù)蒙霞讶朔Q號的風(fēng)塵女子,可不能只有臉蛋身段,必須得有非同一般的文學(xué)修養(yǎng)才行,老鴇推銷時總不忘加一句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由此可見一般。
總之,在這個中國古代文學(xué)發(fā)展的一個巔峰時期,風(fēng)月場也得貫徹人文氣息才混得下去,哪像后世那樣簡單粗暴。
王詵兩世為人,卻還是第一次出入這種場所,不由得顯得非常拘謹(jǐn),張貴則是大大咧咧地一副熟客模樣,一雙賊眼四處亂看,透著猥瑣至極的氣質(zhì)。
“喲,這不是王公子嘛,許久也不來尋我家姑娘,還真是沒良心啊。”
一聲膩歪至極的聲音傳來,王詵還沒反映過來,右手便陷入了一片柔軟之地,一張湊的極近的,滿是脂粉的大臉嚇了他一大跳。
怡紅院的老鴇,王詵有點印象,花名叫啥就想不起來了,不過這樣被一個身材豐滿的婦人挾持,王詵卻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反而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混在這種地方的哪個不是人精,老鴇自然看的出王詵的不自然,充滿職業(yè)素養(yǎng)的她當(dāng)然不會感到難堪,也不會讓客人難堪,很適時地松開了王詵的手臂,調(diào)笑道:“王公子多日不見,怎生拘謹(jǐn)了許多,這可不像晉卿公子啊,以前不是很歡喜這樣嘛?!?p> 晉卿是王詵的字,王詵骨子里都換了個人,當(dāng)然不像以前那個色胚了,雖然這老鴇實際上頂多也就三四十歲,風(fēng)韻猶存,但他可實在提不起興趣,只能訕笑兩聲。
張貴則是壞笑著湊近了老鴇的身,很不客氣地在老鴇豐腴的身子上揩油起來,引得老鴇笑的一陣花枝亂顫。
“聽聞貴樓今日新推出個花魁,曲子唱的極好,少爺今日是來見白繡姑娘的,還不快些去安排?”張貴遞了塊厚實的銀餅上去,說。
老鴇喜笑顏開地收下了銀子,卻是用為難的語氣說道:“白繡小娘今日不太方便?!?p> “什么意思?”張貴臉一下子就板了下來,“哪不方便,你是瞧不起我家公子嗎?”
“王公子自然是貴客,但是今日已經(jīng)有人約了白繡小娘了,要不王公子換個姑娘處?”老鴇雖是這般說著,臉上卻是一點為難的表情都沒有,很有技巧地把話題引導(dǎo)向別有用心處。
王詵卻一點也不上套,他心里早打了退堂鼓,單身這么多年,哪有可能這么快就墮落成能夠和女孩子正常交流的現(xiàn)充,老鴇的話正好給了他個臺階,正想說改日再來時,張貴卻是義憤填膺地跳了出來。
“開玩笑,什么人這么大來頭?今日我家少爺便是要白繡小娘來陪!”
撤退計劃告吹,王詵一瞬間都有掐死這個坑貨的念頭了,但是聽到老鴇的話之后,他卻愣住了。
“白繡小娘在陪的是校書郎米芾米大人。”
米芾!米襄陽!
聽到這個名字,王詵差點跳了起來。
米芾是誰?現(xiàn)在知曉的人可能不算太多,但是之后幾十年他可是震驚大宋書壇的大人物,蘇黃米蔡宋四家中的米點山水,幾乎是北宋末年大宋書壇泰山北斗一樣的人物!
乖乖,逛個青樓都能遇到一尊大神,熙寧年間的開封可真是臥虎藏龍!
來自后世的王詵怎么會放過瞻仰這尊大神的機會,雖然他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是個留名文史的人物,不過個人的后續(xù)發(fā)展肯定不會跟原本的歷史軌跡一樣了。
“居然是米芾米元章,真是湊巧,本公子早有與其結(jié)交之意,可愿為我引薦一番?”王詵很禮貌地沖老鴇行了一禮。
老鴇有些受寵若驚,她的本意是想挑起王詵和米芾之間矛盾。王詵自然不必多說,年少成名的他才華名聲已經(jīng)在文壇嶄露頭角,米芾也不差,雖然還沒有廣為人知,但是一手書法在圈內(nèi)已經(jīng)小有名氣,這樣兩個英年才俊若是為了自家姑娘爭風(fēng)吃醋,傳出去后,自家花魁必定身價暴漲,連帶著怡紅樓都會水漲船高。
王詵當(dāng)然不知道老鴇的小心思,不過對方很爽快地便答應(yīng),他有些激動地行禮致謝,卻引來對方陣陣笑聲。
很快,王詵便在老鴇的指引下如愿以償?shù)貋淼搅嗣总篮桶桌C幽會的包間前,里面正響著絲竹聲樂。
帶到路后,老鴇便和張貴退下去了,兩人手臂糾纏在一起,眉來眼去,迫不及待地開始互相索取,怕是尋地行茍且事去了。
王詵無奈地?fù)u搖頭,深吸口氣,敲門道:“在下王詵,聽聞米芾米公子在此,特來拜會。”
絲竹聲停了,片刻之后,門便開了,露出一個小姑娘的腦袋,這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跟環(huán)兒差不多大,一副丫鬟打扮,應(yīng)該不是花魁白繡。
“你就是王詵?”小丫鬟上下打量了一眼王詵,臉上莫名地出現(xiàn)一抹紅暈,又多偷看了王詵的臉兩眼,然后讓開身子,低聲說,“公子請進?!?p> 王詵輕輕邁過門檻,走進了這間充滿幽香的房間。若是怡紅樓外面的布置風(fēng)塵味還算很足,那這里便一點青樓的影子也沒有,裝飾淡素優(yōu)雅,就向大家閨秀的閨房一般。
屏風(fēng)之后,一男一女隔開坐著,那名女子一襲白衣,面容姣好,氣質(zhì)幽蘭,手撫著琴,應(yīng)該就是花魁白繡。而那名年輕男子則是長相平平,不過很有文人氣質(zhì),居然正提著筆在作畫,看向王詵的目光充滿了不善的神色。
兩人都是有些錯愕地看著王詵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
“原來是王公子,久聞公子大名,拜臨寒舍,實乃繡兒之幸?!卑桌C短暫的錯愕之后,立刻落落大方地盡起了地主之誼,站了起來欠身行禮,動作溫婉至極,觸的男人心里癢癢,“還請公子落座,繡兒這便給公子上茶。”
白繡果然不愧是花魁,不僅外形條件好,也十分懂得為人處世。米芾不過十八九歲,正是年輕氣盛爭強好斗之時,自己正與心儀的姑娘幽會時,卻碰上了一個大電燈泡,而對方還是個比自己名聲大些的才子,王詵的到來怎能不引起他的反感與敵意,不過兩人之間的火花還沒擦起便被白繡于無形之中化解了。
聽張貴之前吹的天花亂墜,如今見到了花魁真容,王詵卻是有些失望,白繡雖然長得不錯,但是對于看慣了各種網(wǎng)絡(luò)P圖完美美女的王詵來說,只能說是不錯,絕對沒有預(yù)想之中驚為天人的那種感覺,不過自己的主要目的也不在花魁身上,沒有再多看白繡,王詵立馬靠近了米芾,很自來熟地搭起了話。
“元章兄,在下王詵,你稱呼我為晉卿便可。在下早就聽聞過元章兄的大名,神交已久,今日終于有機會一睹真容!”王詵激動地坐到了米芾的身邊,剛想跟這位大神多聊幾句,注意力卻立刻被他正在畫的畫吸引了。
作畫內(nèi)容果然是白繡,雖然還沒完全畫完,但是婉約的線條將一副仕女撫琴圖描繪的淋漓盡致,充滿了中國古風(fēng)美感,畫中人物竟是比真人還要柔美許多。
“厲害厲害,果然不愧是米襄陽,早聞元章兄書畫一絕,如今看來果然名副其實,假以時日定能成為一代宗師!”王詵畫作鑒賞方面幾乎是小白水平,但是這位可是經(jīng)歷過歷史驗證的名家,怎么夸也不為過,而且他真的覺的這幅畫畫的很好。
原本以為對方是來搶女人的的,沒想到居然對著自己就是一陣猛夸,突然收獲迷弟一枚的米芾有些懵,客氣地說:“哪里哪里,在下畫技尚淺,哪敢談一代宗師,晉卿言過了,不過在下可沒什么名聲,晉卿怎知在下出身襄陽?”
米芾現(xiàn)在只是秘書省的一個年輕官吏,在外還沒有什么名聲,可是王詵居然叫自己米襄陽,看來之前說的都不是客套胡話,而是真的對自己有所了解。
王詵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只知道后世人們都稱他為米襄陽,也不知該怎么解釋,說:“當(dāng)然是聽聞的了?!?p> “聽聞而來?”米芾眉頭一挑,突然有些激動,說,“可是官家所說?”
他沒啥背景,能當(dāng)上這個校書郎都是因為他的母親是趙頊的奶媽,趙頊居然對外提起過自己,這是何等的榮耀。
王詵有些汗顏,暗道怎么扯上皇帝了,不過也只得含糊點頭:“對,就是官家。元章兄,你這畫作可畫完了?”
他連忙轉(zhuǎn)移話題。
米芾點點頭,因為某些虛榮心以及認(rèn)同感,他對于這個突然來訪的王詵已經(jīng)是充滿了好感,說:“只差最后的收筆了,晉卿詩名在外,可否為在下這幅畫作題上一詞?”
什么?題詞???
這下子輪到王詵懵了,他這才想到這是個吃飯喝水都要題個詞的年代,自己又是名聲在外的才子,之前的所作所為豈不是送上門來暗示別人自己想要寫詞。若是原本的王詵那還好說,可是現(xiàn)在的王詵的靈魂可是一千年后的宅男,肚子里哪來的筆墨隨手題詞?
正想找個由頭拒絕,可是這時,那個始終沉默的花魁白繡也在這時好死不死地開口說道:“能得米公子作畫,王公子題詞,實乃繡兒三生有幸?!彼頌榛匀挥凶约旱淖载?fù),可是那個傳聞中花心好色的王晉卿居然從進來開始便沒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這讓她有些受挫,現(xiàn)在怎么也不愿意放過這個能讓自己出名的機會。
看著兩人充滿期待的表情,王詵遭遇了穿越以后的最大危機,恨不得扇自己這張臭嘴兩巴掌,不過為了不至于身敗名裂,他也只得硬著頭皮提起了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