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青苗法實乃朝廷斂財之法,由朝廷官員實施,無異于苛捐雜稅,非但不能幫助農民,還會增加其負擔,盡失民心!”司馬光在文彥博之后也出列上言,趁熱打鐵。
其余舊黨之人也一個個站了出來,各述己見
“陛下,青苗法不論貧富,一律按戶等配借青苗錢,上三等大戶本是兼并之家,同樣可借青苗貸,這樣子如何能夠抑制兼并,救濟困乏之家?”
“陛下,青苗法推行一路,官員代替了大戶人家向貧民借貸,雖然利息低了許多,但卻多了強制性,有些農民被強行借貸了他不需要的份額,卻要還相應的利息,實際上比向富農地主借貸交的利息還多,實在是不合理!”
舊黨大臣們今日都是有備而來,而且也不貪心,專心攻擊才剛剛推行開來的青苗法。
趙頊聽到青苗法如此之多的弊端,而且皆是有其道理,內心一下子就動搖了,轉向王安石,問道:“介甫先生,你怎么看?”王安石與他不僅是君臣,還是亦師亦友的關系,所以稱呼為先生。
王安石看著不太自信的趙頊,心里有些失望,這個官家哪都好,有上進心,不遺余力支持變法,但是心里承受能力太差了,一有壓力就會坐立不安,實在是缺乏身為帝王的穩(wěn)重。
“陛下,青苗法實屬良法。其旨便是救濟貧民,尋常時間,貧民都是向富農地主借貸,終年勞作所留糧食不過果腹,兩稅都交不上,大半財富都入了富農地主之手,久之兼并益重,恐覆唐末之轍。官府放款正是為了將流入富農地主的錢糧收歸國有,還能改善貧民生活,青苗法如何是惡法?”王安石反駁說道,其旨核心一下子就驚醒了趙頊,讓他回想到了自己變法的初衷。
對啊,奪富民地主錢糧入國庫有什么錯?難道就讓那些人終日不勞而獲,殘害自己的江山?
于趙頊來看這當然沒錯,但是這在舊黨眼中便是原罪,因為那些所謂的富農地主,背后之人就是他們這些權貴朝臣士大夫,斷人財路無異于殺人父母,若只是與自己分食蛋糕,那還勉強可以接受,王安石這是要把蛋糕整個掀了,這如何能忍?所以在他們這些既得利益者眼中,王安石就是損人不利己的小人一個。
當然這些理由是沒法擺到臺面上來說的,所以他們也只能絞盡腦汁從新法弊端入手,竭力阻止反對。
司馬光再次發(fā)言質問:“此為良法之前提,那便是推行之官員公正清廉,又懂得體恤百姓,能辨別哪些是真正需要借貸青苗錢之人,介甫又如何能夠保證地方官員為不為政績強行平攤借貸?”
王安石回道:“自是加強監(jiān)管,我等讀書人,總要對得起讀過的圣賢書,我相信地方官員?!?p> “哼,說是這般,實際上還不是為斂財?王介甫,新黨中有呂惠卿這種魚肉百姓之奸臣,如何能讓天下人信的過?福建子科舉成績優(yōu)異,可也是讀書人!”文彥博毫不猶豫地拿出了強有力的武器,讓王安石一時語塞。
依舊跪拜著的呂惠卿早就已經失了神,他的下場已經定了,這場朝會已經跟他沒有關系了。
新法推行以來,王安石面對質疑,都是用唇槍舌劍回應,反駁起來毫不客氣,這還是趙頊第一次看到王安石落了下風,呂惠卿這事實在是太傷士氣了,趙頊心亂如麻,已是心聲退意,開口道:“既然青苗法諸多弊端,還是停止推行吧?!?p> 文彥博一方都是露出驚喜無比的表情,他們只是想打壓新法,沒想到趙頊居然是直接就打算廢除青苗法,這簡直是意外之喜,他們都忍不住要跪下高呼萬歲了。
“陛下不可!”王安石突然高呼出聲,驚動全場,表情之嚴肅交趙頊都為之膽寒。
王安石怎么也沒想到趙頊居然如此軟弱,跪了下來,痛心疾首地說:“陛下,新法才起步,青苗法又是其中關鍵,若是廢除,新法必定失??!臣畢生所愿便是革舊除弊,復興大宋,陛下此舉豈不是認定老臣無能?臣這便自請還鄉(xiāng),不再過問政事!”
趙頊終于是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了,他即位以來便抱著雄心壯志,想要成就一番帝王偉業(yè),名垂青史,比肩漢武唐宗,王安石便是他的王猛,本想著君臣合力成就一段佳話,沒曾想居然才起步便走到了這般地步。
“先生速起!此事朕萬不可答應!”趙頊此刻唯有挽回,否則新法失敗,他就會成為笑柄,大宋也再沒有變法圖強的機會。
然而王安石是出了名的執(zhí)拗,長跪不起,但:“懇請陛下收回前言?!?p> 趙頊一下子陷入了兩難,青苗法已經處在風口浪尖,就算現(xiàn)在強行繼續(xù)推行,人心已失,接下來也肯定是收效甚微,朝廷的信譽也會受到影響,但王安石又不肯妥協(xié),他究竟該如何?
副相請辭,本該是全朝的人都出言挽留,但是朝堂上卻只有趙頊一人出聲,其余人皆是冷眼旁觀,頭號人物和二號人物都是面臨危機,新黨已近分崩離析。
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陛下,臣以為,青苗法尚在起步階段,不完善也是正常的,但此實為利國利民的良法,陛下萬不可因噎廢食,可暫停推行,待到完善解決弊端之后,再行推行?!?p> “此法甚善,準奏!”趙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顧一切地說著。他這才注意到說話的官員是一個不太熟悉的面孔,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任職?”
“回陛下,微臣章惇,在三司條例司任職,專職編修?!闭聬鲱^的模樣,英氣十足,很受王安石賞識,特意提拔到身邊辦事,還未在朝中嶄露過頭角,這一下確是讓所有人都記住了他。
章惇在聽說呂惠卿的蠢事之后,心里可是樂開了花,他和呂惠卿曾布都是差不多的履歷,卻被死死壓在身下,如今終于有了出頭的機會。他看著王安石身后那幫子無能沉默著的新黨官員,暗罵一句廢物,都這種生死關頭了居然還能一聲不吭。
不過章惇也是綁在新黨這艘大船上的一員,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政治前途跟著這艘巨輪一起沉沒,所以大膽諫言。
趙頊感覺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仔細回憶過后終于是想了起來,驚喜道:“你就是那個進士及第后,由于不恥名次不如族侄,拒不受敕,來年重考的章惇?好,好,如此心氣,定大有可為!”
說完轉向依舊跪著的王安石,說:“介甫,此法尚可行否?”
王安石面色復雜地抬起頭,他從來不懂得彎腰向人妥協(xié),但是事到如今卻不得不為了自己的志向作出讓步,艱難地點頭同意,請罪起身。
舊黨冷眼看著這一幕,趕走了一個呂惠卿,又冒出來一個章惇,新黨著實頑強,不過他們本來也就沒指望真能靠這一次就把王安石趕下臺,能夠暫停青苗法已經是意外之喜。
危機終于結束了,趙頊長長地舒了口氣,迫不及待地宣布著后事。
呂道被處死刑,即日問斬。呂惠卿則是被貶柳州,那里是兩廣南蠻之地,可以預見的是,趙頊有生之年,此人都沒機會回到權力中樞了。
章惇受封翰林學士,判軍器監(jiān),負責改善青苗法,一躍成為新黨實至名歸的二號人物。按理來說,章惇資歷尚淺,還得去知個一圈州府官,才能擔當此大任,但是他在危急時刻的表現(xiàn)給了趙頊很好的印象,這便是真正的平步青云。
至于王詵,這個幾乎快要被人遺忘了的罪魁禍首,趙頊可沒有忘記,他摸著下巴想了許久,終于是想出來了對此人的責罰,指示韓維,責令王詵完成《楊門虎將》全部內容,否則不得出獄。
至此,一波三折的朝會終于結束。
惡俗鋼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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