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華山之背的山麓,有一片遼闊的平地,因四圍高而中間低,形似幽谷,又渠邊多鳶尾,得名鳶尾谷。
一大早,居才就將自家小公子送到許府,但怎么也沒想到許小姐帶著小公子去的地方,竟是他隨燕統(tǒng)領(lǐng)著便服出來暗地里保護圣上的這方谷地。
別說許沅,連凌傲霜都不知道天子會只帶一個亓王一個陳公公就陪著四公主與少主他們微服出游,而且像個家族里的長輩一樣和善地任他們無拘無束地廝玩。
皇上寬仁,他們卻不能失禮。
“皇……老爺,這幾位是我莫府的朋友。莫執(zhí),你們大家上前拜見皇老爺。”
莫執(zhí)一愣,尋常做什么不都是諾敏妹妹帶著大家嗎?
但在塵埃里滾爬這些年,這幾月又混跡皇都往來于各等高官重爵之地,為了活著,為了更好的活著,再忠直的性格也學會了應(yīng)變。
當即挺身上前,領(lǐng)著諾敏他們依文人之禮作揖:“見過黃老爺,黃老爺好!”
“你們都是肆季語軒里的伙計?很好,你們的菜品很有特色,我在……聽說很有些供不應(yīng)求。對了,老板莫九是哪位呀?”
“回老爺,莫九……”
“嗯?”
許沅的回答被一聲鼻音打斷。
許沅悄悄抬頭,試著用余光偷瞄一眼上位者的神色,揣測被其打斷的原因。
“許沅,老爺是在了解肆季語軒,你雖然和莫九交好,但越俎代庖可就不合適了。”
其實,他比誰都更想知道莫九為什么沒和她一起出游?她與莫九,不是最情誼深厚的嗎!他本應(yīng)該高興他們并非形影不離的,卻不知道為什么沒見到莫九陪著她反而心里不快起來。
亓王提點得那么明顯,許沅不好再說什么,只低聲應(yīng)到:“瀾公子說的是,許沅僭越了。”
一時間,四下安靜,只有清風拂過草木的窸窣聲和田間地頭的蟲鳴聲。
四公主和凌少主在一畦遙遙的油菜地里蹲著,凌少主說了什么,逗的公主笑聲連連。
如此一來,這邊的氣氛越發(fā)怪誕了,談不上死寂但又帶著幾分壓抑。
凌傲霜想出聲說些什么,但亓王的話說得明白,皇上這是在問肆季語軒的事,他一個外人,哪里能插話。就在他思索著講點什么叉開話題的時候,一道清麗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尷尬。
“回老爺,我們九爺性格灑脫不羈,就算是府里或者店里,也很難見著他的身影。今日蒙凌大夫相邀春游,我們沒找著他,也就自己過來了,所以九爺并未與我們在一起?!?p> 諾敏從亓王馭馬護駕、小姐應(yīng)對小心、凌大夫恭謹非常這三處推斷,這位黃老爺只怕是皇老爺。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見到這位皇帝。
“噢?這么說,他是連店都不怎么管理的?可我見你們肆季語軒經(jīng)營得甚好?。柯犝f六皇子還常去關(guān)照呢?”菜品好的店多了去了,但能讓琰兒照應(yīng)一二的,獨此一家。
“不止六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還有朝中大臣們的女眷也常去關(guān)照的,這實在是我們店的殊榮。這些有身份的貴客之所以會到弊店進食,大多是因為九爺心思奇巧,擬出的菜品應(yīng)時應(yīng)季、推陳出新味香具全,又兼擺盤頗有些賞心悅目,店里裝潢素雅可愛且隔音清靜的緣故。九爺看似漫不經(jīng)心不管不問,但實際上是因為他把一切都籌謀在前安排妥當了,是以胸有成竹沒什么可擔心的?!?p> “哦?他既不常在店里,又是怎么與你說的那幾位皇子攀上的交情?”區(qū)區(qū)一個肆季語軒,倒像是比他的御膳房還要招皇兒們喜愛,有交情沒交情的都愿意去捧場。
“君子相交,重德行優(yōu)劣而非身份高低,我不知道九爺怎么和幾位貴人相識的,但絕非老爺說的‘攀上的交情’!我們九爺,絕不是趨炎附勢之人?!?p> “唔,伶牙俐齒。手下人這樣不卑不亢、據(jù)理力爭,可窺莫九此人品性之一二?!泵髅髌G麗的容顏,言語神色卻透著冷漠疏離之感……有意思。
我們九爺絕不是趨炎附勢之人?
許沅一旁汗顏,心里不由慚愧:敏呀敏,爺我巴巴上趕著和六皇子交好,這還不是趨炎附勢攀附權(quán)貴???罷了罷了,是爺把莫九的形象在你們面前樹立的完美得過分了!
“不敢在老爺面前造次,只是九爺對我們有收留之恩顧護之情,不忍他因疏闊不拘而受到誤解?!比嗡钦l,都不能在她諾敏面前說小姐和九爺不好。
“是個曉情懂義的。叫什么名字?”
“諾敏?!?p> 諾敏答畢覺得不妥,隨即一一指著身邊人介紹:“莫執(zhí)、莫峻、齊煦、莫妍、珍兒,這個是我們掌柜的女兒~薛寅瑩?!?p> “這又是誰啊?許沅,你家中何時多了這么個小孩兒?”她初時不接受父親續(xù)弦也不接受突然多出來的哥哥的事朝野盡知,鬧得許郅受挫頹唐不已,沒想到寒潭落水反而讓她收斂了,整個人像是轉(zhuǎn)了個脾性。
“回老爺,這是虎踞師燕玄瑯大統(tǒng)領(lǐng)的小弟玄譽,早幾年在他父親遇害時傷了頭部,上元夜出事被我意外撞見帶了回來,后來犟著非要拜我為師,我見他心性單純,也就偶爾帶在身邊教他些自衛(wèi)的知識。”
許沅說著伸出手,小不點乖覺的把手放她掌中任她牽著走上前來。
“玄譽拜見老爺!”
“上元夜~可被傷到了哪里?有沒有被嚇壞?”那個糊涂東西,竟然以這樣的方式斂財攏人……子民啊,這些都是他的子民啊。
可到底,是子在前而民在后。
“嗯?!?p> 燕玄譽認真的點點頭,那樣子看上去呆呆的,卻讓皇上心里難受。燕父為護衛(wèi)京都治安丟了性命,他的兒子,一個承志繼續(xù)衛(wèi)御宮城,一個因其損了靈智卻險些落入非人境地……
“許沅,帶他們下去玩耍去吧,不用顧慮我。定瀾,陪我走走?!弊咦?,散散心里突然涌起來的悲涼和怒氣。
“定瀾,朕是不是對他們太疏于約束了?”
而對你,又是否太過苛嚴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