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慈師太道:“慢著,念珠并非老尼之物,但此人敢冒老尼之物,老尼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說到這里,忽然回頭道:“煙兒,你可隨皇甫小施主下山,查明此事。”
青衣少女一張粉臉驟然紅了起來,連忙躬身道:“師父……”
念慈師太道:“你代為師下山偵查烏金念珠來歷,還有什么事?”
青衣少女紅著臉道:“弟子要和皇甫公子同行么?”
念慈師太道:“不錯,這假冒的烏金念珠只有一串,在他身上,這是他天涯海角找尋殺父仇人的唯一證據,你不和他同行,如何找得到假冒之人?”
皇甫軒聽念慈師太要青衣少女和自己同行,心頭不禁感到有些為難。
對方是一個妙齡少女,和自己一路同行,實有不便,何況這個使烏金念珠的殺父仇人,究竟在何處?究竟是何人?自己幾乎連一點眉目也沒有!而且,事隔十二年,茫茫人海,豈不如大海里撈針?
自己是父仇不共戴天,縱然天涯海角,也非找到此人不可。但這位姑娘,假如和自己同行,這樣沒有一定把握可以找到的人,她又豈能長年累月,一直跟隨著自己?
他想到這里,不覺雙眉微攏,朝上拱拱手道:“老師父要這位姑娘和在下同行,追查烏金念珠來歷,用意良善,只是人海茫茫,此人若是隱藏不露,只怕一時未必就能找到,在下之意……”
他本想說:“不如等在下稍有眉目,再通知老師父,未知老師父意下如何?”但他只說到“在下之意”,底下的話,尚未說出!
念慈師太已經一擺手,冷冷說道:“你不用再說,老尼決定之事,從無更改,小徒只是和你一路同行,無須你照顧,你可以不用理她,她也用不著理你,你查你的殺父之仇,她查她的念珠來歷,只是念珠在你身上,她代老尼追查念珠,必須和你同路,如此而已,這有什么不便可言?”
說到這里,回頭朝青衣少女道:“煙兒,你去收拾收拾,隨皇甫小施主下山去,但你必須記住,一路上,你們只作互不相識,趕路,住宿,務必保持一段距離,不可交談,更不可走在一起,知道么?”
這老尼姑真是怪僻得不通人性,兩人一路同行,還不準他們交談。
青衣少女雙頰飛紅,低著頭道:“弟子謹遵師命?!?p> 說完,轉身匆匆而去念慈師太朝皇甫軒道:“小施主可以走了,你可在山下等候小徒,但見到小徒下山隨即可先行,小徒自會尾隨你身后而行,此后投店、打尖,都是如此,千萬不可和小徒說話。”
皇甫軒久聞念慈師太生性怪僻,是以不覺得奇怪,點頭道:“老師父方才已經說過了,在下明白,告辭了?!?p> 說完,拱手一禮,便自行循著原路退出。
走到山腳,找了一塊大石,吹去砂石,坐了下來。
他心中覺得可笑,這位剛愎自用的老尼姑,又要她徒弟和自己同行,又不許自己和她說話。
兩人既要保持距離,又要若即若離,明明認識,卻偏要裝作不識。
這,如果只是一天,那也無所謂,但自己要在江湖上找尋殺父仇人,和她偵查烏金念珠,是合二而一的事,也決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找得到。
那么,白天一同上路,夜晚同宿一店,天天見面,卻視同陌路,這有多別扭?這老尼姑真想得出來!
就在他低著頭思忖之際,只聽身后有人“喂”了一聲,輕輕的道:“你還不快走,坐在這里發(fā)什么愣?”
話聲雖輕,但聽來又嬌又脆!
皇甫軒不用看,就知道是誰,心中也暗暗感到驚異,她居然來的這么快,又是這么悄無聲息,自己連她已經到了身后,都一無所覺!
看來,當真是名師出高徒。
這姑娘的身手,果然不弱!
他沒有說話,當然也沒有回頭去看她,站起身就走。
他不是不愿和她說話,只因這是老師太一再囑咐的事,她是怕自己勾引她的徒弟,自己又何必非和她說話不可。他對老尼姑有著極大的反感,這反感無形之中,對她徒弟作了無言的抗議。
兩人一前一后,走的極快,傍晚時光,已經趕到莫人城。
這是一個山城小縣,城里只有一家客店,店名悅來,不但門面小,而且也十分簡陋,房間都是木板隔的。
皇甫軒投店不久,青衣少女也進了店堂。
正因客店里房間不多,兩人就住在隔壁,中間只隔著一道木板。
店伙送來臉水,一面伺候著問道:“客官上街用飯,還是要小的去替你老叫到房里來?”
皇甫軒問道:“我出去吃,這里有哪一家酒菜館較好的?”
店伙陪笑道:“有,有!大街上的三元樓,是咱們全城最有名的菜館,就在轉角上,出了小店口,就可看到?!?p> 皇甫軒點點頭,店伙退走之后,他輕輕叩了兩下板壁,低聲道:“姑娘,該出去吃飯了,在下在三元樓等你?!?p> 隔壁青衣少女大概有點怕羞,沒有答話,只是輕“嗯”了聲。
皇甫軒心中暗道:“我已經告訴你了,去不去那就隨你了。”推開房門,走出去了。
三元樓就在大街轉角上,不用看招牌,只要聽傳到街上來的刀勺之聲,你就可以想到那里準是酒樓。
莫人城里,就只有這么一條大街,還算熱鬧,這條大街上,也只有這么一家酒樓,比較像樣,和對面的綢布莊,街尾的醬園,三足鼎立。
三元樓有三間門面,底下是茶園,樓上是酒菜館。
其實茶園和酒樓并無分別,茶園也賣酒飯,酒樓也賣茶,不是吃飯的時候,上來的自然是茶客,到了吃飯的時候,自然全是酒客了。
但樓上樓下分的最清楚的,還是客人,樓下酒飯較為大眾化,價格低廉,客人都以販夫走卒為多,赤著腳,敞開胸膛,甚至把你尊腳擱到長板凳上,大聲吆喝,旁人也習以為常。
樓上名之曰雅座,雅座上的客人,自然斯文得多,縱然是市儈之流,當年也是敞開胸膛,翹起二郎腿說粗話的人,如今上得雅座,也就會裝出一個上流人的模樣兒來。
這沒有什么,酒菜高貴了,價錢高貴了,人也就高貴起來。每一家酒樓,都有“登樓雅座”的字樣,就是給人分了等級,至少多化少許的錢,可使你眼睛、耳朵清靜一些。
皇甫軒走上二樓,三間敞樓,也有六七成的座位了。不論什么地方,只要有酒萊館,就會有食客。
皇甫軒找了一個臨窗的座位,剛一坐下,便見一名酒保迅快的迎著過來,送上一盞香茗,便含笑問道:“客官要些什么?”
皇甫軒點過酒菜,酒保擺好杯筷,便退去。
皇甫軒目光四顧,座上酒客,大抵是些過路的客商,和當地店東在此宴客的,大家鬧哄哄的,于是高聲談笑,就是猜拳行令。
正在顧盼之間,只見青衣少女已在樓梯口現身,她一雙發(fā)亮的眼睛,迅快一轉,就看到皇甫軒坐在窗口,四目相投,她臉上微微一紅,立即移開目光,但腳下卻不由自主的走了過來。
她當然不會和皇甫軒打招呼,就在隔著兩張桌子的一個空位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