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一位身穿青衣的小生提著一個箱子挑簾而入,他的頭發(fā)簡簡單單地束起,臉龐較為瘦削,一對淺淺的一字眉下面是一雙杏眼,瑩瑩有神,嘴唇微微抿起。這實在不太像男子的長相,有些過于秀氣了,不過皮相是父母給的,長得秀氣的男子也大有人在,不奇怪。
“閣下可是柳青縣仵作顧先生?”嚴校尉微微頷首,詢問道,語氣中帶著幾絲尊重。陶卿清隔著羽笠細細打量著停止背脊站著的顧先生,心中對他的印象好上不少。
“是,在下顧然見過懷化大將軍、定遠將軍?!鳖櫲稽c頭,放下手上提著的箱子,朝陶卿季和陶卿清拱手行了個禮,陶卿清注意到他行的并不是官禮,思索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先生可是未入官籍?”
顧然聞言一愣,繼而頷首:“將軍果真聰慧?!?p> “如此有才之人未入朝廷,是我朝的損失?!碧涨浼緦τ胁胖怂貋肀в芯匆猓又溃骸邦櫹壬?,本該為你接風洗塵,可事態(tài)緊急,可否同本將先去驗尸?”
陶卿清聞言皺起眉,人家風塵仆仆到這兒,還未坐下喝杯茶潤潤嗓子,就趕著叫人去做事,這人若是官員也就罷了,可人家是庶人,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大將軍?!碧涨淝遐s在顧然說話前開口:“顧先生遠道而來,我們?yōu)闁|道主,該先讓他喝杯熱茶,填填肚子先吧。”陶卿季聞言看了陶卿清一眼,莫不是你自己想吃東西了吧。陶卿清撇嘴,少來了,這事本來就是你做的不周全。
“無礙的,我在快到時吃了些干糧,既事態(tài)緊急,那我們趕緊去吧?!鳖櫲欢Y貌性地笑笑,顧了大局。陶卿季贊賞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對顧然做了個“請”的手勢。顧然頷首,往前小跨一步,等陶卿季走了才落后一步跟著他走。陶卿清見顧然自己都這么說了,微微一笑,跟上兩人,剩下的三人跟在陶卿清身后走
走了約莫有小半柱香,到了一個用來堆放雜物的營帳,這營帳靠著樹林,離士兵的營帳較遠,巡邏士兵的路線也不往這個營帳走,故這個營帳用來藏放倒是不太會有人發(fā)現(xiàn),尤其是暗地里還派人守著這個營帳,只要藏著尸體的時日不算長,那便不會被士兵發(fā)現(xiàn)。
陶卿清站在帳前,不動聲色地往四周看了看。這個時候,士兵們正好練兵完畢,都三兩著坐著歇息,他們一行人的到來,顯然引起了附近幾個營士兵的好奇,陶卿清這一看,就發(fā)現(xiàn)了好幾個士兵偷摸著往這邊看,看了幾眼又轉(zhuǎn)回去。
“你確定我先前用過的那配劍在這雜物營?”陶卿清清了清嗓子,放大了聲音對陶卿季說。陶卿季聞言停下腳步,微垂眸,一下就明白了妹妹的意圖,抬眼便換了一副微有些不耐煩的神色,開口說:“你先前覺著長槍使者順手,把那劍隨手一扔,此時又吵著喊著來找,哪有那么快找到!這么多人陪著你胡鬧,我們還沒說什么,你倒不耐煩了。”
不遠處豎著耳朵聽的士兵皺眉頭,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當時定遠將軍總覺得用劍殺敵有些難受,認為長槍使著比劍順手,懷化大將軍得了空,特地去城中替她打了把精鐵制的紅纓長槍,拿回來后定遠將軍愛不釋手,把配劍隨手扔給王昭了,這么久,估計王昭是忘記放哪了。
“在城中用長槍便不順手了,那配劍是外祖父特命人幫我打的,要是被他知道了配劍不見了,怕是要生我氣了。你得給我找出來?!碧涨淝彘_始耍無賴,她這話全是實話,那配劍確實是外祖父幫她打的,不見了,外祖父估計也要氣好一陣子。只有一點不太一樣,是那配劍就在她房里好好放著呢。
“嫁到太子府之后,看誰還這么慣你!”陶卿季埋怨了一聲,抬步往前,一撩簾子進了營帳。
顧然一挑眉毛,看著這兄妹倆的戲碼落幕,微微一笑,跟著陶卿季進了營帳。其余人也相繼進去,在最后的王昭腳步稍一遲頓,眼睛不著痕跡地看了看四周才跟了進去。
一進帳子,撲面而來的一股腐臭味讓除了顧然的所有人想轉(zhuǎn)頭出去,顧然是民間仵作,尸臭味聞過不少,故早已習慣。其余人雖說上過戰(zhàn)場,但聞的大多數(shù)是血腥味。既便是尸臭味,戰(zhàn)場那么大的地方,風一吹也散了不少,而因為尸體是放在這小小的帳子里,未曾透風,這味道便濃厚得有些讓人難以接受,為了不讓士兵們起疑,便不能通風,一時間,大家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顧然偏頭看見眾人難受的樣子,將箱子放在地上打開,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盒子,道:“這里面是新鮮的薄荷,方才我快到時,在路邊看見的,各位在嘴中含一片吧,會好受些?!闭f著,打開盒子,將里面的薄荷葉分給眾人。
每人拿起一片薄荷葉含于舌底,薄荷清新自然的味道一下沖上來,沖淡了眾人因為尸臭味而帶來的不適感。
“將軍,外面的士兵沒有那么好奇了,都三兩著聚在一起聊天,沒再往這邊探頭?!蓖跽丫忂^這難受勁之后,不等陶卿清開口問話便回答道,說完話正想轉(zhuǎn)身離開就被陶卿清叫?。骸澳愀陕锶ィ磕悴皇前l(fā)現(xiàn)尸體的人嗎?”
王昭頓住,一臉老實地回答:“將軍,我得出去守著帳門不讓士兵進來啊?!彼挪粫f是想出去避一避這讓人難受的氣味。
“不用,哥哥早就派人暗中守著了?!碧涨淝鍝]手,示意王昭留在這,哪也別去。
“顧先生,今晨又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是先驗今日還是驗前日的?”陶卿季開口問道,他不是這方面的專人,也未曾管過這樣的案件,自是不知該如何是好。顧然微微一笑,指著前方地上并列著的左邊的那具尸體,說:“先驗今日的吧?!?p> 嚴校尉歪頭,這是怎么知道是哪天的?分明兩具尸體上都蓋著草席,難不成的聞出來?果然高人就是高人!嚴校尉對著顧然露出了癡漢般的笑容,站在一旁的王校尉無意一瞥,正巧看見嚴校尉的笑容,忽感后脊背一涼,天吶,這是什么笑容,中邪了嗎?
眾人對于顧然一下就指出尸體,未感絲毫詫異。顧然雖說也有可能是聞出來的,但是自古以來,不論是書帛上的文字,還是家中的地位排序,都是自右向左的,嚴校尉神經(jīng)大條又未曾書寫過文字,怕是從未注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