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韓接過不倒翁的時候,不免感到些許詫異。
這次的不倒翁與此前的不倒翁又有幾分不同,雖然大小上倒是相仿,卻是呈現(xiàn)一種暗紅色。
謝成解釋道:“我仔細觀察過了,這應該是在血跡中浸泡過。”
老鄧頭的一顆心卻已經(jīng)沉了下去,沒想到這四只手竟然是越來越狂!
謝天嘯平靜的問道:“怎么,你們此前見過這東西?”
畢竟是成了名的老江湖,即便大敵當前,依舊面色不改,不動如山。
老鄧頭面色凝重:“之前鬧得通州沸沸揚揚的那個殺手,也會留下這樣一個不倒翁!”
謝天嘯依舊沒有怕意,只一愣,旋即笑道:“那這次他在這里怕是得翻船?!?p> “看來,你欠我一頓酒?!彼f得極有把握,仿佛已把四只手斬于刀下。
老鄧頭面色更加沉重:“是個硬茬子,只怕實力不在四海鏢局的龍冠云之下?!?p> 謝天嘯難得露出一抹慎重:“我也有聽說過這起事,不過龍冠云乃是不世的高手,像他這樣的高手并不多見,也許是用了一些下三濫的手段?!?p> 荊飛紅道:“不多見,不代表不存在。”
想起英雄蓋世的老鏢頭,老鄧頭忍不住嘆氣道:“根據(jù)現(xiàn)場情況分析,龍老爺子是被正面擊敗?!?p> “不可能,”謝天嘯瞪大了眼睛,“這不可能。龍老頭的武功當世可稱前三,能正面擊敗他的人恐怕是沒有?!?p> “可惜的是,事實就是這樣?!崩相囶^搖頭道。
謝天嘯格外嚴肅:“我還是不敢相信,去年我曾和龍老頭比試過,十招勝負難分,二十招初露敗相,倒了五十招的時候,龍老頭說他至少已有三次殺我的機會。你要說他敗了,我信,說他被正面擊敗,我不會信!”
“這樣聽來,的確是有些不可能。”老鄧頭眉頭緊縮。雖然都說龍冠云神功蓋世,但畢竟只是耳聞,經(jīng)過謝天嘯這一說,他才知道龍冠云的功夫是到了多么不可思議的階段。傳言終歸只是傳言,但聽謝天嘯說起來,龍老頭似乎比傳言中更可怕。
荊飛紅問道:“龍老鏢頭的武功究竟有多強?”
謝天嘯一字一頓:“比起你們六扇門總捕頭柳承治,只強不弱。”
荊飛紅立刻驚得說不出話來,她還記得上一次葉策與總捕頭比斗,總捕頭是這樣說的:“葉策,短短三十招,你至少露出三十七個破綻!”
而荊飛紅,卻是連葉策十招都擋不住。
這種等級的差距,已經(jīng)不是憑借不屈的意志與必勝的決心就能夠掩蓋。
四只手也許將其六扇門史上最偉大的一次追捕。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小韓突然開口道:“謝老莊主,方才聽你說起卸甲歸田,不知是那一只軍隊?”
老鄧頭笑意盎然的搶著回答:“老謝當年服役在雁北軍,可稱得上是大越的英雄了?!?p> “哦?那不就曾和馮易老將軍共過事?”小韓繼續(xù)問道。
“談不上共事,只是在攻打樓蘭的時候在老將軍手下效命過一段時間而已,”謝天嘯擺擺手,“說來慚愧,我比老將軍癡長幾歲,但行軍打仗卻是遠遠比不上。”
謝成寬慰道:“爹,老將軍乃是不世之才,比不上他不丟人?!?p> 聽到這里,小韓倍感驚奇,謝天嘯言語之間分明對馮易老將軍推崇至極,在知道刺殺老將軍的兇手后又為何能如此波瀾不驚?
“擁有老將軍這般人才是大越之幸,”小韓故意提醒道,“但可惜英雄易折,竟被賊人所害?!?p>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也許老將軍命中注定遭此劫難,”他頓了頓,嘆氣道“更何況殺人者必被人殺!”
“好一句殺人者必被人殺!”
來的是葉策,劍眉間透著一股凌厲,整個人像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寶劍。
“六扇門葉策貿(mào)然來訪,還往謝老先生莫怪。”葉策似笑非笑。
謝天嘯笑著擺擺手,“文武探花光臨寒舍,倒是老朽有失遠迎?!?p> “謝莊主軍人出身,應該不喜歡含糊其辭,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葉策直勾勾的盯著謝天嘯,語氣咄咄逼人,“如果說殺人者必備人殺,那請問謝莊主本人是否也該殺呢?”
謝成聽得此言,自是怒不可遏,心中一股無名火起,罵道:“葉公子,你這是什么意思?家父一不是罪人,二更是軍中良將,葉公子何必如此挖苦?!?p> 小韓樂得如此,葉策那句話雖然并不合適,卻也是他想問而沒問出口的。
謝天嘯卻是擺擺手,凜然道:“老夫從軍二十載,手上鮮血無數(shù),不知令多少婦人失去丈夫,兒童失去父親,老人失去孩子。雖說是為國而戰(zhàn),心下終究過意不去?!?p> “老夫非但該死,而且死不足惜!”
很多年后,也許人們會忘了謝天嘯在戰(zhàn)場上那張猙獰的面孔,會忘了他那把九背銀環(huán)刀曾沾染多少鮮血,收割多少生命,甚至不會追究他曾打過的敗仗,他們只會尊敬的叫他一聲英雄。但究竟要多少句英雄的稱呼,才能讓他本人忘了那些曾倒在他刀下的生命?才能忘了那些生命倒下前的不甘與哀嚎?
想到這些,小韓不禁沉默。
葉策并不沉默,奇怪的笑道:“老莊主說得對級了,但葉策并不敢茍同。”
“一個殺手,又怎么有資格來審判馮老將軍,審判你呢?”
他正色道:“老莊主,葉策此次前來。其實是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謝天嘯道。
葉策點頭道:“我六扇門總捕頭日內(nèi)變將抵達通州,而這一起針對你的刺殺行動,我覺得未嘗不是抓捕的最好機會!”
話講的這里已經(jīng)無需再講,每個人都很明白這背后的意思,無非是以謝天嘯為餌,誘出四只手,伺機抓捕。先不提具體實施方案與其成功與否,就方法本身而言,這絕對談得上是一個好法子。
更何況這一次出手的還是六扇門總捕頭柳承治。
“總捕頭親自出手?”謝天嘯不敢置信的叫出聲來,“這么大的陣仗?”
“連龍冠云也倒下了,六扇門沒有理由不慎重!”葉策說。
想到柳承治,小韓不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柳承治這已經(jīng)不單單是普通的三個字,也不僅僅只是一個捕快,簡單的來說,這已經(jīng)是個具有神性的人物,在普通民眾的心里幾乎可以等同于正義。二十歲出道,二十四捕獲江東殺人魔,一個連殺三十二戶共二百一十三口人的人屠;二十七歲偵破大越使節(jié)團被襲一案,避免了大越與鄰國大商開戰(zhàn);三十歲之時,更是緝拿了傳說中的千面人,震驚了整個江湖。這三個成就單拿一個出來,都絕對是一件極其了不起的事,但這僅僅是柳承治功勞簿上最顯眼的幾件而已。
老鄧頭想得更多,柳承治近十年來幾乎沒怎么出過手,尤其是近幾年培養(yǎng)出四大神捕之后,幾乎已經(jīng)隱退。而柳承治十年后的重新出山,不僅僅說明上層對這件事的重視,也側(cè)面說明了六扇門對四只手的評估究竟有多危險。
四大神捕及柳承治一起出手,拋開一切立場,四只手已足以自傲。
幸好這只是老鄧頭一廂情愿的想法,真正的四只手并不為此感到自傲。
他現(xiàn)在就在北城區(qū)一處不起眼的民居里,甚至還親眼目睹了一群捕快進入謝家莊。
四只手緩緩從懷里掏出一張紙,在桌上鋪展開來,拿起毛筆,在“謝天嘯”這個名字上打了一個叉。盡管中秋還有三天,盡管謝天嘯現(xiàn)在還能快活的在謝家莊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但謝天嘯在他眼里跟個死人沒什么區(qū)別。
白子衡在情人的家里被殺,神功蓋世的老鏢頭堪稱無敵,毒蝎子不僅美艷而且才貌無雙,馮易老將軍心細如發(fā)。但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死在他那把又快又奇怪的劍下。
論武功,謝天嘯比不上龍冠云與,論陰謀陽謀,他也比不上其他人,他至少已有三種必定成功殺死謝天嘯的法子。
在中秋佳節(jié),在園游之會,他將割破謝天嘯的喉嚨。
就用他那把奇特的劍。
劍當然也在這里,就在桌上。
不僅奇特,還很絢麗,劍身通體雪白,劍柄更白。
它甚至比蟬翼還薄,在大宛鐵爐里用烈火足足鍛造了十八天才打造而成。說削鐵如泥感覺都是在侮辱這把劍,若是百曉生尚還在世,他至少會用一百個不同的詞語來形容這把劍。
他相信這把劍,如同相信自己的手。
……
夕陽西下,清風徐徐,柳承治駐馬通州城外十里長亭,眺向遠方。
盡管通州城還在十里之外,但一想到那個神秘殺手,他直感到熱血沸騰,戰(zhàn)意高漲。他已有十年未曾與人交過手,因為值得他出手的人已經(jīng)不多。
四只手絕對有這個資格,龍冠云的死無疑就是最好的佐證。
捫心自問,柳承治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勝過龍冠云。
這絕對是他這輩子遇到過最強的對手,想到這些,柳承治握刀的手也更緊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