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棋差一招
由諸葛相三路人所形成的包圍圈,唯一露出的出口是南方的死胡同。
鎮(zhèn)守死胡同的,是捕快小韓。
一刻鐘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趁著漲潮時的騷動,這也是四只手逃離的最好時機。小韓的手也在抖,不過他和卓洛原因正好相反。
觀潮樓上的響動,并沒有影響到熱鬧的長街。
人群里突然響起一聲驚呼:“漲潮了!”
這聲驚呼很快淹沒在人潮里,沒有掀起任何斑斕。
人群真正開始騷動,是在第一波浪潮開始的,丈許高的潮水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勢不可擋沖上江案,撞上堤壩的瞬間水花分揚,迸濺開來。
原本喧鬧的街頭立刻變得沉靜起來,婦女牽著孩子,男人護(hù)著
老人,才子拉著佳人,四散而逃!
小韓看著潮水一般褪去的人群,突發(fā)奇想:四只手會不會就混跡在人群里?雖然他個子很高,但他會不會貓著腰?
……
搜捕依舊還在進(jìn)行,每二十人為一隊,每五隊人負(fù)責(zé)一條街道,每扇門,每扇窗,每顆樹,每口井,一切能藏人的,一切可能能藏人的,甚至是不可能藏人的,都至少被搜查了三遍以上。
一無所獲,四只手仿佛是人間蒸發(fā)一般。如果不是謝老先生的死,也許沒人會相信四只手曾來過這里。
一直到第一件疑似物證的東西出現(xiàn),是一張弓,是賀龍圖在長街盡頭的小胡同發(fā)現(xiàn)的。
準(zhǔn)確來說,是一個很像弓的東西。
弓箭這種武器并不罕見,這種殺人與百米開外的利器,善射者甚至能在兩百米外一箭封喉。自其被發(fā)明以來,一直都是戰(zhàn)場上攻城略地的利器,各國更是有著不同的的弓箭部隊。以大越為例,由于與各國接壤處都是山林,特別培養(yǎng)了一批馬上騎兵,行進(jìn)間的箭術(shù)極為了得,而在平原地帶的國家,甚至開發(fā)出了重型的攻城弓虜。
賀龍圖自問也算得上見多識廣,不管是大越的輕弓箭,還是大燕的攻城弩,他都見過很多種樣式,卻絕沒有一件有眼前的這張弓箭奇特。
單從樣式上來說,這只是張很簡單的弓,和尋常獵戶用的沒什么兩樣。但在弓身的中間,卻有著一個小孔,而不是常見的凹巢。
諸葛相等人也已經(jīng)趕了過來,他一把接過賀龍圖手里的長弓,轉(zhuǎn)向觀潮樓的方位,試著拉了幾下。
荊飛紅道:“這里距觀潮樓已經(jīng)是六百米開外,想在這樣的距離射殺一個人,即便是天下最高明的箭手,也不可能有如此強健的臂力!”
諸葛相雙眉擰出一個川字,附和道:“而且這張弓比普通弓箭要大上三分,弦也是上等的天蠶絲制成,也許還淬上了金屬!想其弦拉滿已經(jīng)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依我看,這張弓的極限射程,應(yīng)當(dāng)是三百米之內(nèi)!”
“未必,”葉策搖頭道,“如果我看得不錯,這應(yīng)該是樓蘭古國國手姑蘇家特質(zhì)的弓箭?!?p> “弓身上的這個圓孔,完美的取代了普通弓箭弓身上的凹槽,解放了持弓的左手!”
“這張弓應(yīng)該是這樣用的!”他接過弓箭,左腳張弓,右手拉弦,瞬間便將弦拉滿!
嚴(yán)恨山跨出一步,沉思道:“我還記得觀潮樓上的那幾只箭,也和平日里的箭不一樣,它似乎是沒有箭羽!”
嚴(yán)恨山面色一沉,緩緩道:“繼續(xù)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查出來!”
而南邊的死胡同里,星月稀稀,燭火幽黃。
隨著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自潯陽江席卷而來,地面上積水越來越深。
小韓正半蹲在地上。
遠(yuǎn)方忽地走來一道身影,人影被月光拉得很長,漸漸擋住了小韓。
小韓只覺眼前忽地一暗,不覺下意識抬起頭來。
數(shù)米之外站著的是一個身形高大的人,至少也是兩米開外,他背著月光,臉上的黑色狼形面具顯得更加猙獰。
“四只手?”小韓微微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把這三個字說出來。
黑袍人也不動,只是靜靜的站著。
小韓突然笑了,笑容十分勉強:“鬧騰夠了嗎?”
“嘿嘿,”黑袍人陰厲一笑,得意道:“有實力才有資格鬧騰!”
“那鬧騰夠了嗎?”小韓繼續(xù)問道。
那黑袍人搖了搖頭,答非所問:“上次在城北就放了你們一馬,這次你不該來的,其實我原本不太喜歡殺人?!?p> “不管你是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小韓正色道,“至少已經(jīng)有幾條人命死在你手里,這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p> 黑袍人惡狠狠的說:“那是因為他們本就該殺。”
“該不該殺,你說了還不算!”小韓道。
黑袍人仰天長笑,朗聲道:“那誰說了算?”
“既然大越的法不能沉樓蘭的冤,那只好讓我們自己動手!”
小韓怔了怔,他似乎對這話無力辯駁,“拋開立場來說,你說的挺對,但你是樓蘭的要犯,我是大越的捕快,所以……”
他打斷道:“不幸的是,人生來就有立場,國國家家,君君臣臣,各種各樣的立場,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拋開這些立場?!?p> “正義還是邪惡,不過是立場的不同粉飾而已?!?p> “你相信嗎?”黑袍人語氣突然變得肅穆起來,“我殺你只不過是揮一揮手的事情?!?p> 小韓苦笑道:“你連龍冠云都能殺,更別說是我這樣的小捕快。”
黑袍人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我不太想殺你,可是又不能不殺你?!?p> 小韓笑了:“你現(xiàn)在不殺我,也許日后就會被我殺?!?p> 黑袍人道:“不過我倒是想到了一個很好的法子。”
不等小韓答話,他繼續(xù)道:“我會在你心口刺上一刀,不會致命,應(yīng)該能讓你撐到明天日出的時候。能不能被人逃出生天,就全看你的造化如何了?!?p> “你放心,我的刀不僅很快,而且很準(zhǔn),說是心口就是心口,連一分也不會差!”
小韓收起笑容,他并不喜歡這種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覺。
先發(fā)制人,蛇爺一直都是這么教他的。
就在小韓準(zhǔn)備出手的時候,遠(yuǎn)處的黑袍人卻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隨著眼前的人影一閃而過,小韓下意識噔噔后退兩步,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長劍已經(jīng)刺進(jìn)了他的心口,長劍泛著寒光,寒光冷厲耀眼。
拔劍,出劍,收劍,一連三個動作,快若閃電,小韓甚至連一個動作也沒看清。這種鴻溝一般的差距,已經(jīng)不是先發(fā)后發(fā),或者是不屈的意志力就足以抹平的差距。
困獸尚且還能做最后的斗爭,眼下卻更像是屠宰場里的羔羊。
“分毫不差?!痹捯袈湎碌臅r候,他已經(jīng)拔出長劍,吹了吹劍刃上的獻(xiàn)血。
他揮了揮衣袖,輕嘆一聲,不知是在惋惜即將逝去年輕生命,還是在感嘆這種可悲而可憐的勇氣。
小韓踉蹌幾步。終于倒在了地上。
四只手最后留給他的,只有一道背影,以及一陣濃烈的花香。
強烈的刺痛感與疲憊一同襲來,小韓忍著劇痛翻過身來,慢慢往前爬。
每爬出一步,傷口就更痛上一分,雙腿更仿佛是灌了鉛一般的無力。
爬出小胡同的時候,身后滿是血跡,短短的幾十米,卻爬了整整半個時辰。
傷口已經(jīng)逐漸開始水腫,胸膛仿佛是要撕裂開來一般。
也許明天日出的時候,就是小韓永遠(yuǎn)倒下的時候,但至少在日出之前,小韓還活著。
所以他還沒有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