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有真神,名曰玄乙神尊,他愛上了自己的徒弟,還親手做了這紫毫彤管當做定情信物送給了她……”陳濱浪正準備侃侃而談,不料卻被黎蕓沫沖著腦門兒狠狠打了個爆栗。
“誰告訴你這紫毫彤管是‘定情信物’!?”黎蕓沫皺著眉頭,自家?guī)煾腹饷骼诼?,敢愛敢恨,是什么就是什么,這紫毫彤管分明就不是定情所用。
“無論是什么,都是師徒間的不倫之情,與我和菲兒無異!”陳濱浪這話激的黎蕓沫更加生氣了。
“無異?還要不要臉啊你這個混蛋!我?guī)煾刚f要娶我那時候,我已經(jīng)成年了,而你第一次要了菲兒時她還只是個孩子,單憑這一點你就夠滾蛋了!況且我?guī)煾父医o我名分,你敢給孟菲兒嗎?你在意的從來都是你自己吧!還有,我?guī)煾笍膩頉]有做過傷害我的事,哪怕是我想嫁給別人,我?guī)煾敢矔嫘淖8N?,你呢?你卻當著菲兒的面殺死了她喜歡的人?!崩枋|沫滔滔不絕的說著,一旁的千葉旬心里卻想著,當初親口許了沫兒婚事時,自己都快心碎而亡了,哪還有祝福的心思,只是盼著沫兒隨心快樂了,哪怕自己就此真的斷情絕愛也就罷了,可笑的是最后仍然拗不過自己的內(nèi)心,搶了婚。
“就你這種自私自利的小人,還敢配跟我?guī)煾赶嗥洳⒄摚。亢喼笔翘齑蟮奈耆?!”黎蕓沫這番話驚的陳濱浪瞪圓了眼睛。
“這么說……你……就是紫毫祖師?”陳濱浪難以置信。
他依靠彤管修煉,所以一直將這彤管的主人視做祖師,而玄乙和徒弟的故事,也是這紫毫彤管靈力太強,所以在他夢中形成了具像,他才得以目睹。
如今這眼前女子口口聲聲我?guī)煾肝規(guī)煾?,那她豈不是自己的祖師奶奶?陳濱浪說什么也不愿意相信。
黎蕓沫見狀,隨即伸手,紫毫彤管從掌心飄出,旋轉(zhuǎn)間褪去了周身陳年的烏黑,顯現(xiàn)出封塵多年,流光溢彩的真身,借此證明她就是這彤管的主人,驚的陳濱浪半天合不攏嘴。
“陳濱浪,今日我便替天行道,了(liao)了(le)你欠下的人命債,還有欺辱孟氏后人的罪孽!”黎蕓沫提筆就要寫下符咒。
可哪怕是黎蕓沫來了,陳濱浪也依然不知悔改:“你憑什么了結(jié)我???若要定罪也該先定他玄乙神尊!他不顧綱常倫理,搶親強要了自己的徒弟,他的殺戮更是成千上萬,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
黎蕓沫氣的直接畫了個輪回畜生道,一腳把陳濱浪給踢了進去:“我?guī)煾笍膩聿粫娖任?,因為我們是相愛的,你知道什么是愛嗎?你當然不會知道!你連良知都沒有!我?guī)煾傅臍⒙臼菫榱司S護正義,保護他想護的人,你又是因為什么?起初念你有些仙緣,誰知你不知悔改,孟婆不敢收拾你,我只好親自送你一程!”
一陣光影交錯,土地開裂,鬼門大開,一條崎嶇的山路出現(xiàn)在腳下,陳濱浪被黎蕓沫一腳踹了進去,隨即兩個面目猙獰的御史手持鐵鏈套走了他。
雖說他陽壽未盡,可黎蕓沫送去的人,冥界也不敢不收。
看著黎蕓沫解決完事情,拍打著手上塵土的模樣,千葉旬略顯尷尬,適才說所有費力的事都交給他來著,卻又被黎蕓沫搶著做了。
黎蕓沫似乎也看出千葉旬的心思,趕緊扯起自家夫君的胳膊撒嬌道:“人家聽不得別人說你不好嘛,夫君就不要生氣了啦!”
千葉旬無奈的點了點黎蕓沫的鼻子:“我不是生氣,只是覺得這些事沫兒不必親自動手,日后懲奸除惡這種事就交給為夫,沫兒不喜歡的,為夫一定不會讓他留在世上?!睆牟徊迨謮m世的圣者,卻愿意為了心上人做出改變。
“這樣啊,那我若是不喜歡月華呢?”黎云沫隨口道來。
她倒并不是真的容不下月華,只是說起月華,就想起千夜身體抱恙這么大的事不告訴她,卻告訴了月華,心下便泛起了醋意。
“這……”千葉旬也沒想過,若是沫兒不喜歡的人并沒有什么罪大惡極,他又當如何處置。
“看吧,果然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嘴。”黎蕓沫帶著寶貝兒子浪跡天涯多年,隨口就能說出幾句嗆人的“俗話”。
“沫兒又在胡言亂語了?!鼻~旬很是無奈,方才分明是沫兒以為自己生氣,沖自己撒著嬌,怎么一轉(zhuǎn)眼就扯到了月華,扯到了男人和鬼?這女人的心思可還真像海底的針,看來在戀愛的路上,他還得好好向浩瀚請教請教了。
再看冥界,一個身披玄黑斗篷的少女立在奈何橋邊,長發(fā)隱在帽中,清瘦的手里拿著一只殘留著熒綠湯藥的小碗,身旁是一個燃燒不盡的灶爐,爐火上燉著正沸騰的香湯。
她只記得冥王命她送鬼往生,她便開始在這里熬制香湯,做湯嘛,難免自己要嘗上個一兩口,久而久之便總覺得自己是不是也忘記了什么,可看到遠處許多晃晃悠悠的身影,她便不再多想,盛起些許,等著來者品鑒。
她的湯濃而不膩,香而不雜,能讓人忘卻憂愁,重新開始。
“這丫頭,生前太苦,忘記對于她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崩厦掀胚h遠的看著忙碌的黑衣女子,不禁有些心疼。
這時,一個長相頗俊的中年男子停在了黑衣女子衣身邊,他接湯藥的雙手停在空中顫顫巍巍,卻許久沒有將湯藥接下。引得女子抬頭觀望:“怎的?官人對小女的湯不滿意?”
這熟悉的聲音叫男人心間一顫:“你……還好嗎?”她真的做了冥界的送魂人,再也不認識他了。
“官人認識孟氏?”小女自稱孟氏,她也只能記得自己是孟氏族人,送鬼往生是她的職責。
“我……”男人想了許久,道:“我是曾經(jīng)深愛著你的人?!?p> “愛?那我也曾愛著你嗎?”孟氏只是淡淡的隨口一問,她心中并不知愛是什么,但每當她看到有人不想忘記愛的人,不愿喝湯時,她隱約覺得,愛,一定是讓人難以忘卻的,十分珍貴的東西,可是為何她一點也想去深究、回憶?
“你……”男人猶豫,孟氏這一問,猶如晴天霹靂般將他打醒。他這才想起,似乎自己從來沒有問過孟菲兒愛不愛他,沒有從來問過菲兒想要的是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被迫放棄修仙,成親娶妻,繼承學堂,諸事繁瑣,家族衰落,膝下無子,內(nèi)人無德……
生活的瑣碎使他逐漸忘記了初心,忘記了自己原本只是想要幫助菲兒,讓菲兒平安渡過死結(jié),卻沒料想最后會是自己的一意孤行,促成了菲兒香消玉殞。
他接過了湯,輕聲說了句:“你恨我?!闭f罷,仰頭緩緩喝下了那湯。
陰司都說這位新任孟婆的湯味美鮮香,可他嘴里的,卻是數(shù)不盡的苦澀。
“這湯……”男人咧著嘴,正想一問究竟,卻見后面來者正細細品味著同一口鍋中盛出的鮮湯,口口聲聲說這湯回味無窮。
在湯藥起了作用,意識逐漸模糊時,他恍惚看到了那個七八歲的,怯生生的小姑娘,她曾將他視做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也曾在別苑天天盼望著他的到來,而他卻對她做了什么?一路走來,是他辜負了孟菲兒的信任,讓自己變成了她心中最最恐懼的暗影。
所以這原本美味的鮮湯才會唯獨被他嘗出了苦澀。
他犯下不能饒恕的過錯,入畜生道不冤??!他真該下十八層地獄!
所有記憶隨風消散,陳濱浪隨著鬼差的指引入了輪回盤,從此他變成了一只青綠色的大蟾蜍。
它放棄了返回陽間的機會,也放棄了去妖界修煉,又或者說它是拒絕了再世為人。它哪里也不去,只是執(zhí)拗的蹲在奈何橋畔的欄桿上,與孟婆隔岸相望,不遠不近,更不會打擾到她。
它不記得自己為什么要留在這里,它只知道自己要守著她,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