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此情可待成追憶
這一夜是如此的漫長。待到金雞報曉,思淘天覺得自己一夕之間竟蒼老了許多。
她緩步回到床間,躺到床上,對侍婢說:“我覺得腹痛難忍,快傳李太醫(yī)來看看?!?p> 侍婢忙傳李太醫(yī)進來。李太醫(yī)把了脈,瞬時臉色煞白,連忙跪下,小心翼翼地說:“娘娘近日可是憂思太甚?”李太醫(yī)誠惶誠恐,皇上雖然這一個月都沒來看過思妃娘娘,但他給娘娘下禁足令之時單獨鄭重地交待他,務必照顧好娘娘的身體,若娘娘和胎兒稍有差池,他的項上人頭也就不必留著了。御前服侍這么多年,皇上雖然極力隱忍,他又豈會看不出他對思妃的緊張和關切?所以即便思妃看似被冷落,他對思妃的照料半點不敢馬虎,平日所食和用藥都必經他手,應該不會有差池才對。思妃起初確實胎象不穩(wěn),但調養(yǎng)了這些日子已經頗為穩(wěn)定,這怎么一夕之間,脈象就突然變得兇險而詭異?
思淘天只是淡淡地說:“不過是昨夜一夜未睡罷了。肚子隱隱痛了一夜,可是胎兒不穩(wěn)了?”
李太醫(yī)看思淘天不愿多說,也就不再問。只得低著頭硬著頭皮說:“娘娘脈象沉弱,恐是……恐是滑胎之象?!?p> 思淘天卻并不覺得意外,臉上看不出喜悲,依然淡淡的。她只是略一點頭,連一句責怪的話都沒說,揮手示意李太醫(yī)退下。
李太醫(yī)退出來,片刻不敢耽擱,連忙去向皇上稟明此事。凌久正在與幾位大臣商議一些重要事情,聽到李太醫(yī)說思淘天的胎兒極有可能保不住了,直接撇下大臣就向思淘天的寢宮奔去。
凌久趕到思淘天床前時,氣息微喘。思淘天抬眼,正對上他的目光,眼神相匯間似有千言萬語,卻糾結成一團亂麻,久久,相顧兩無言。
曾經,兩人之間隔著攸攸邊河,卻是心有靈犀;如今,近在咫尺,反倒生了隔閡。明明,他依然愛著他,她也依然愛著她,為何,卻再也回不到曾經?
“你瘦了……”
“你憔悴了……”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微微一愣,然后為這久違的默契相視一笑。這微微一笑,讓尷尬的氣氛緩和了許多。凌久屏退近侍,坐到床邊,伸手輕輕握住她露在錦衾之外的柔荑。她的手竟是那么的冰冷,讓他油然生出幾許愧疚和憐惜。
“其實,這些日子,不是我不想來看你……”凌久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已不記得有多久,他在面前,不是稱“孤”,而是稱“我”了。
“我明白……”思淘天把頭靠到他的肩上,眼睛有些濕潤,她已記不得有多久,在他面前,這般軟語溫存了。
仿佛,回到了最初……
然而,他們心里也明白,回不去了,他與她之間,已不再純粹。就好像做了一個極為美妙的夢,醒來了,即便再睡,也不可能再做回那個夢了。
“我們的孩子……”思淘天神色黯然。
“你安心養(yǎng)胎,我定叫太醫(yī)院的人設法保住他?!绷杈貌辉倏粗难劬Α?p> “巫杖,如果我能找回巫杖,我們的孩子定能平安……”
“我已問過皇后,她說她并不曾見過你的巫杖?!绷杈秒[忍著不悅,為了她的巫杖,他當面問過紅袖,碰了一個軟釘子,也派了心腹偷偷潛入皇后寢宮尋找,未發(fā)現巫杖不說,還被皇后抓了個正著,鬧了好大一個難堪。紅袖之所以是皇后,除了兩人曾經有情,更重要的是因為娘家在朝中的份量非比尋常,即使他如今愛的人是思淘天,他表面上也必定對皇后寵愛有加。她若是不承認拿了思淘天的巫杖,他無憑無據的又能奈何?
“就算為了我們的孩子,你也不能跟皇后撕破臉嗎?”思淘天苦笑,她明明知道他的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問他。原來,無論怎么下定了決心,心底,還是存了一絲希冀。
凌久猛地站了起來,失望地看了她一眼,能為她做的,他都做了,她一定要一再地逼他嗎?非要逼得他江山不穩(wěn)嗎?
“莫要胡思亂想,安心養(yǎng)胎,孤改日再來看你?!绷杈谜f罷欲走,然而在他抬腿的那一刻,卻被定格住了。
“你有你的江山要守,我也有我的責任要扛。我施了凝時巫術,將此間的一個時辰靜止。一個時辰之后,愿我們都能忘掉彼此,不再相見?!彼继蕴炱鹕?,站到他面前,對自己施了一個變身巫術,變成凌久的樣子。
連施兩個巫術的反噬襲來,她全身的骨頭像被人一根一根地拆掉般痛起來,痛得她跌倒在地,臉色蒼白。她咬咬牙,強撐著站起來,艱難地挪動腳步。只有一個時辰,她必須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