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環(huán)繞,山角學校,
還有那條水泥道,
次次回眸,次次惆悵。
也許是老了,次次繞道行駛在只剩下半邊的街道,
當真是老了,年少的輕狂只剩下暗自神傷。
低聲吟唱,凄美曲調(diào),那是誰在為誰訴說衷腸?
我叫陸小川,是一名高三的復讀生,確切來說,我們?nèi)喽际菑妥x生,不過我和其他同學復讀的目的并不一樣,其他同學復讀是為了考上一所理想中的大學,而我能重新走進教室,是被父母用棍子趕進去的,當然這所中學不是我曾經(jīng)上學的那所學校。
我的家鄉(xiāng)在西南某個省份的大山深處,出生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我,從小就一直在溫飽線上掙扎,那個時候最夢寐以求的佳肴就是一碗白米飯外加一盤泡菜,不過這讓我垂涎的食物也只有在我生病的時候才能吃上,以至于嘴饞的我,也記不清曾經(jīng)裝過多少次病了。
平時吃得最多的就是紅薯稀飯、玉米粒、還有發(fā)黑的面糊糊,就這些還不管飽,基本上吃完飯兩個小時后,肚子就很不爭氣的餓得咕咕直叫。后來和好友閑聊,大家都一致認為,小時候無論吃啥,吃嘛嘛香,而現(xiàn)如今,吃啥啥沒味兒。
那個時候最期盼的事就是過年了,因為每逢過年,母親都會去裁縫店給我和雙胞胎弟弟陸小河每人訂做一套中山裝,腳上穿著母親做的布鞋,兜里裝著家里唯一采辦的年貨——瓜子,感覺是天底下最幸福不過的事兒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裁縫店也關門了,可能是中山裝不再流行了,再到過年的時候,我就沒有新衣服可以穿了。
八、九歲的小孩,過年的時候,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皮鞋搽得锃亮,只不過衣服如唱京劇的那般長,這就是那些家庭條件好的小孩的打扮,我的衣服也如唱京劇的那般長,因為我穿的是大哥不再穿的衣服。
還記得大哥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在地里干農(nóng)活的父親知道消息后,扔了鋤頭就往家里跑,跟在父親身后的我聽見父親嘴里不停念叨著“我兒終于出息了!”。
當天夜里,母親做了炒米飯,炒了盤素菜,還有盤泡菜,父親難得的喝了一次酒,那是我吃得最香的一頓飯了,后來我差不多走遍了全國,再也沒有吃過那么可口的飯菜了。
第二天父親就帶著大哥出門了,大概過了五六天才回來,回來后就見父母一籌莫展,大哥整天悶悶不樂,后來我才知道,父親帶著大哥去把所有的親戚走了個遍,一分錢都沒有借來,只有位好心的親戚,給打發(fā)了五十塊錢。
后來父親就把家里的糧食、雞、牛、還僅有幾十斤重的豬全給買了,那個年代物價太低了,父親將能變現(xiàn)的的東西全賣了也還是不夠大哥的學費,后來我聽見父親和母親商量,要把房給賣了,準備搬到后山的山洞去住。
當時我就不愿意了,哭的哇哇的,缺吃少穿我不害怕,從小就習慣了,但是住山洞,我一萬個不愿意,我還害怕同學們笑話我,父親就給我講道理,說等我哥大學畢業(yè)了,咱們就不用住山洞了,可我還是止不住哭,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后來還是母親用棍棒把道理給我講清楚了,幸好二叔最后時刻還是顧及了他和我父親的兄弟感情,伸出了援助之手,不然住山洞就成了必然。
大哥上學之后,父母變得更加忙碌,特別是父親,要去給別人家耕田,還要去磚廠背煤......,母親養(yǎng)了更多的豬、?!?,
王姓家族有四個兄弟,個個長得人高馬大,也是我們當?shù)刈钕雀黄饋淼囊慌耍笫执髦鴻C械表,右手戴著電子表,整天穿著西裝皮鞋在泥地里轉(zhuǎn)悠,他們自稱為我們當?shù)氐乃拇筇焱?,可以說跺一腳,地皮都要抖三抖,王家老四在我們家不遠處蓋起了幾間大磚瓦房,當時我年幼,從未見過磚瓦房,覺得新奇,經(jīng)常就和小伙伴跑去人家還未蓋好的房上玩,一直都好好的,王家老四也沒有說過什么,結果這就成了我們幾個小孩的游樂場所了。
這一天,我和幾個伙伴又如往常一樣去人家的房上玩,當時我還聽見王家老四在不遠處的小土包上念詩,因為時間太久了,我記不清楚是他自己做的詩,還是背誦的古詩詞,只記得聲情并茂,很像個文化人。當然這些對于一個小孩來說,還沒有一塊磚頭更能吸引人。
我們幾個小孩正玩得不亦樂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這王家老四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xiàn)在我們跟前,廢話沒有一句,直接就扇了我兩耳光,我當時張嘴就哭,那聲音大的,就我這脾氣,不哭啞了是收不住的,以至于和我一起的小伙伴啥時候跑沒影了都不知道。
我這凄慘的哭聲終于引來了我的父母,父親一輩子都是在和人講道理,包括這一次,父親依然只是在質(zhì)問王家老四為何要動手打小孩?母親就沒父親那么好脾氣了,見王家老四說了句“打了就打了,你能咋樣?”,母親沖上去就和王家老四撕打在一起,用母親的話說,即使打不贏,也要咬塊肉下來。
本來這件事,對于我一個小孩來說,過去了就過去了,也沒有什么值得去記恨的,只是讓我想不到的是,當天夜里,王家的四兄弟就沖進我家里,把父親揍了一頓,我記得后來父親躺了半個月才能下床走路。若干年后,當我再次回家,見到王家老四勾腰曲背的坐在小板凳上曬太陽,抽著我遞給他的香煙,掉得只剩下幾顆老黃牙的嘴樂呵的都快閉不住了,我心中也是感慨萬千,誰能想到當年風光無限的王家老四會落魄得如此下場?
以前父親總是在忙,他好像也沒給我講過什么,即使講了我也沒有聽進去過,他養(yǎng)傷的那段時間,卻說的很多很多,父親對我講,像我們這樣的家庭,讀書是唯一的出路,也只有讀書,才能走出這一座座大山,他說只要有本事,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處處是家,如果出不去窩居在這大山深處,還要處處受人欺負。父親說他這一輩子最恨的事兒是自己沒能走出去,他唯一的目標,就是要讓我們?nèi)值芏寄茏叱鋈ァ?p> 屋子的后面有一個水塘,水塘的邊上有一條泥土公路,這條彎延的泥土公路環(huán)繞在群山之間,卻又不知去向何方,從我記事起就有了這條公路,但似乎很少有經(jīng)過的車輛,偶爾有一輛拖拉機經(jīng)過,小伙伴們都要奔走相告,跟著拖拉機一路小跑。
自從父親說要讓我走出這大山,我就很想知道山的那邊到底是什么,我不止一次順著這條土公路往山的那邊走過,讓我想不到的是,山的那邊依然還是山。有一次我下定決心一定要走出這大山,可是我過了這山前面是那山,過了那山前面依然還是山,好像這連綿不絕的大山,永遠沒有盡頭,后來我不敢再往前走了,我害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個時候,我的學習成績特別差,當時我們就只有兩門功課,語文和數(shù)學,讓我記憶猶新的是,老師講的數(shù)學應用題,我從來就沒有聽懂過,每次做這種類型的應用題,腦袋里面一團漿糊,毫無頭緒,只能把題目里面的數(shù)字擰出來,然后用抓鬮的方式寫上加減乘除,我不止一次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腦子不夠好,智力有問題?
記得有一學期的期末考試,兩門功課我分別考了13分和31分,拿到成績單的時候,連我自己都是服了我自己了,這不是讓別人看笑話嗎?更關鍵的是怎樣才能過父親這一關?當我走到院墻外面的時候,就聽見二叔和二嬸正在狂揍堂姐,堂姐哭得那叫一個凄慘,聽得我是膽顫心驚的,父親好像在給二叔講道理,說些不能打小孩,這次沒考好下學期努力就行了之類的話。
堂姐和我是同班同學,她這一次的考試成績我是知道的,兩門功課都有八十幾分!再聯(lián)想到自己的成績,小腿都忍不住發(fā)顫,就這么個分數(shù),還不得被揍死?
雖然父親口口聲聲在勸說二叔不能摧殘祖國的花朵,但是堂姐的成績好歹說的過去,可是我呢?再聯(lián)想到二叔和父親畢竟是一個媽生的,揍起小孩來估計差不了多少,一想到這些就渾身冒冷汗!趕緊撒丫子往外跑,不跑等著挨揍嗎?
無奈命運總是喜歡和人開玩笑,結果一頭就撞進了母親的懷里,母親剛干完農(nóng)活回來,看我慌里慌張的,擰著我就往回走,悲催了……。
讓我意料之外的是,父親看了我的成績單之后,并沒有對我拳打腳踢,而是弱弱的說了一句,記得下學期好好努力,有進步就行了。
曾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認為自己腦袋不好使,可能是智力有些低下,但是誰也不愿意被人當成一個傻子,更不可能在父母面前去承認,所以我把成績不好的責任推到了老師身上,說老師教得不好,又說老師沒啥文化(那個時候每個年級只有一個老師)。
在我的心目中,我一直認為比我低一年級的那位帶眼鏡的任課老師有文化,有內(nèi)涵。所以我給父親說,我要留級,沒想到父親笑了笑就同意了。當時我沒有想著留級以后成績就會變的有多好,但真是覺著教我的那位老師沒文化,沒水平,而戴眼鏡哪位老師就不一樣了,相貌堂堂,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著霸氣,最主要就是戴“眼鏡”,妥妥的大儒!
我心里面想著,只要我跟著他學習,最后會學成個什么樣不太清楚,但是畢竟人家是有真材實料的,老師說什么我做什么,是不是也會受到他的熏陶?保不齊哪天我也就成了文化兒人呢!
后來我常在電視上看到一些怎樣提升孩子成績的講座,又是名師指導,又是各種公式學習方法,我沒資格去評價人家方式的對與錯,我就是覺得,這就好比小孩想出門去找小伙伴玩,大人給小孩說,你必須吃飽飯才允許出門,結果小孩餓著肚子就跑沒影了,因為他的心思沒在吃飯上,而想著的是怎樣和小伙伴玩耍。
小學畢業(yè)的時候我以全鄉(xiāng)最好的成績,考入了市里的重點的中學,原本以為我和我堂姐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任何交集,最多也就是見面了,點頭問個好,讓我沒想到的是,三年后她也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我所在學校的高中,我們又成了同班同學,也因為她做的一件事,差點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當然這是后話。
能考入重點中學,我心里還是很自豪的,還有些小小的驕傲,拿著這份成績,我有些得意的在父親面前去邀功,其實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希望父親能打賞點,結果我并沒有看出父親有多高興,而是很平淡的說了一句:“作為一名學生,拿個好成績不應該是你的本分嗎?有什么好炫耀的?”。
當時我有種被潑了盆冷水的感覺,后來才明白父親這句話的真諦,作為兒女,孝順父母是本分,作為醫(yī)生,救死扶傷是本分;作為警察,懲奸除惡是本分,為官一任,為國為民是本分……,只是讓人很可悲的是,很多時候本分卻成了高尚和稀缺。
背上行囊走了二十幾公里的山路,才坐上開往市里面的汽車,那是我第一次離開那座大山深處的小山村,在路上父親給我說,家里條件不好,一切從簡,作為學生,讀書就是要讀,當時我對未來充滿了無限的遐想,覺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結果入學之后,沒過幾天就開始想家,想爸爸和媽媽,可是離家的那天,車在山里來回的轉(zhuǎn)悠,我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家鄉(xiāng)在哪個方向,放學之后就只能在校園找個角落,對著遠方的大山偷偷哭泣。
弟弟陸小河學習成績一直不好,在我們當?shù)氐泥l(xiāng)上念初中,誰能想到初中還未畢業(yè),就被姑父偷偷帶到南方某個經(jīng)濟強省打工去了,把父親氣的半死,后來父親多次打電話讓姑父將小河送回來一直未果,為此父親和姑父斷交好多年。
上初中那三年,也是我讀書生涯之中,最無憂無慮的幾年,那個時候,大哥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了,開始給家里面寄錢了,用父親的話說,只要讀出來一個,就不愁第二個第三個讀不出來,不過父母并沒有因為大哥在掙錢了,就減少勞動量,用母親的話說就是,老大還沒結婚,能給我哥省一點是一點,他們很擔心我哥要負擔我們兄弟二人的學費,最后連個媳婦都討不上。
也許是大哥覺得因為他當年讀書,才害得我和弟弟這些年一直缺吃少穿,反正他一直給我們寄的生活費都很充足,對我這個比他小了十歲的弟弟基本上做到了有求必應,也許是因為以前窮怕了吧,害怕被別的同學看不起,有了攀比的心理,開始各種買新衣服,和別的同學比吃比穿,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忘了父母還是依舊如此的辛苦。
我念高一的時候,大哥有了女朋友,但是他并沒有因為有了女朋友就對我不聞不問,依然是有求必應,那個時候,我和其他同學已經(jīng)在市里面玩習慣了,開始學會了抽煙,偶爾還會喝酒,逃課已經(jīng)成了家常便飯,玩野了的心已經(jīng)收不回來了。
不過那個時候我的成績還是很不錯的,上高三的時候,每次考試我依然能沖進全年級前十名,不過就是太貪玩了,而我堂姐的學習成績就很一般了,一直處于班里的中下水平,每次考試基本都是在全年級差不多三百名往后了,如果她能努力努力,考個二本院校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其實我一直挺看不上我堂姐的,我總覺得她就是個讀死書的典范,整天只曉得在教室里面埋頭苦讀,寒暑假也是各種練習題寫個不停,結果成績平平。
高三下學期的時候,有一天我從游戲廳出來,剛走到校門口,就見大哥站在那里,看見大哥我還是很高興的,讓我沒想到的是大哥居然一句話沒說,就直接給了我一耳光,當時就給我打懵了,我現(xiàn)在依然還記得大哥打我之后那顫抖的手,還有那能刺痛人的眼神,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哥將一封信摔給我,轉(zhuǎn)身就走了。(那個年代手機還沒有普及,通信全靠寫信。)
這封信是堂姐寫給大哥的,大概意思是說,我二叔重男輕女,準備送我堂弟上學,她高中畢業(yè)后就已經(jīng)升學無望了,希望大哥別忘了當年二叔對我們家的恩情,能出錢送她繼續(xù)上學。同時把我的情況也一并告訴給了大哥,但是有些無中生有,刻意貶低,說我整天曠課,已經(jīng)快被學校開除了,成績在全班墊底,像我這種情況,再去上大學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最后告訴大哥,要是能助她上大學,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大哥的恩情。
看見這封信我瞬間笑了,只想感嘆:“女人啦……!”。其實我一點也不記恨堂姐,只是覺得我這堂姐也是笨得可以了,情商堪憂!只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很多年以后,再見她時,我只剩下了長嘆!
其實按照二叔當年對大哥的恩情,大哥肯定會資助堂姐上學的,還會去勸說二叔摒棄重男輕女的思想,雖然二叔不一定會改變他這種傳統(tǒng)的思維,但是讓堂姐能繼續(xù)上學是應該沒問題的,畢竟大哥是當年我們這大山深處走出去的第一位大學生。
只是她錯就錯在為了上學就拉我去當墊腳石,她忘了我和大哥才是一奶同胞,她或許不明白在一味追求升學率的學校,再調(diào)皮搗蛋但能考高分的學生也比只知道埋頭讀書卻成績平平的學生要強,她更不清楚老師對我的評價比她的一面之詞更讓我大哥信服。
大哥最后給堂姐的承諾是,只要她能考上大學,大哥就會資助于她,可惜的是沒有再去勸說二叔,她搬起的石頭卻最終砸在了自己的腳上。
不過也正是因為她的這封信,我差點就此輟學了,在高考前夕,我接到了嫂子打給我的電話(宿舍里的公用電話),她對我說,我大哥已經(jīng)生病了,再也沒有能力送我上學了,希望以后我再也不要拖累大哥了。
聽見嫂子的話,我就問了一句這是否是大哥的意思,大哥接過了電話,說他身體確實不如從前好了,聽見大哥的話,我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高考后的那個暑假,我收到了某所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只是那個暑假,父親每次給大哥打電話,都是嫂子接的,因為大哥不是在住院就是在出差,父親整天長吁短嘆,母親也是以淚洗面,隨著開學的時間越來越近,我發(fā)現(xiàn)父親本就斑駁的頭發(fā)變成了滿頭銀絲。
父親這輩子走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市里面,而大哥卻遠在外省,還不是鄰近的省份,父親那段時間叨叨的最多的話就是,他想親口問問大哥為什么要這樣做?可是他實在是找不到大哥身在何處。
其實大哥并沒有錯,他那么辛苦的送我上學,可是我卻拿著他的血汗錢亂花,把他的心傷透了吧!那段時間,我明顯能感覺到堂姐看我的眼神中帶著一份幸災樂禍,沒過多久,她就到南方打工去了。再后來就聽說她嫁給一個跑黑車的哥們,我上大學的時候,她帶著她老公回娘家,大肆宣揚讀書無用論,說某某大學畢業(yè)了也就只能賣豬肉,那一刻我突然發(fā)現(xiàn),尖酸和刻薄居然能長在臉上;我最近一次見她是在兩年前,她已經(jīng)離了婚,帶著她的兩個孩子,無神的雙眼,加上亂糟糟的頭發(fā),活脫脫的如五十歲的老大媽,人啦,性格決定人生!
十一月份的時候,我準備出去打工了,年紀輕輕的,我總不能一直在家里啃老吧,其實當知道自己上學無望后,我就準備出去闖闖,只是父親每一次都把我攔下了,他說我要是沒能上大學,他有太多的不甘,有無盡的遺憾。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一切已成了定局,父親沒有再攔我,那天我背著行李往外走,父親沒有送我,只是悶頭抽煙,一根接著一根。
我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何方,但是我必須得往外走,這也是大山深處的年輕人唯一的選擇,縱使我有萬般不舍,畢竟我已長大成人了,我用雙手在臉上搓了一把,想以此來甩掉心中的不快,然后毅然決然的走出了家門!
才沒走多遠,母親就追了出來,抱著我就哭,母親哭著對我說,你別走了,你才這么小,往啥地方走都不知道,她實在是放心不下,見母親哭得這么傷心,我也沒能忍住自己的淚水,和母親哭成了一團。
有些時候事情就是這么巧,正在這個時候,大哥和嫂子手牽著手一路說說笑笑,高高興興的回家來了,母親見了大哥,連淚水都沒顧著擦,在地上撿了根竹竿,對著大哥就是一頓猛抽,打得大哥和嫂子連蹦帶跳。
后來也不知道父親和大哥說了什么,大哥同意讓我重新復讀一年,重新考大學。只是大哥離家之前,私底下找我談了一次,他對我說,要想讓父母不傷心,就安安心心的去復讀一年,高考就不要參加了,到時候沒考上,父親總不可能再讓我復讀吧,他也就當再花一年冤枉錢。
知道大哥的想法后,我沒有心情陪著他去演戲,執(zhí)意不再念書了,浪費青春!不知真相的父親,拿著棒子把我打進了校園。
復讀的日子特別枯燥和乏味,全班都是一群高考失敗者,讓人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老師的講課聲猶如蒼蠅般纏繞在耳邊,課本上熟悉的內(nèi)容讓我一點興趣也提不起來,何況我學得再好又能怎樣?
我每天在課堂上都是昏昏欲睡,不癱在課桌上就難以存活下去,為此沒少被黑板刷砸,挨罵更是家常便飯了,對于老師的批評,我都是抱著虛心接受,屢教不改的態(tài)度來應付,后來估計老師都已經(jīng)麻木了,懶得再去教育這樣一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學生,只要不影響別的同學,愛咋咋去!
俗話怎么說來著?“這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入眠”,突然才發(fā)現(xiàn)這一年四季居然沒有讀書的好時節(jié),真是搞笑!
這天下午,我趴在課桌上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可誰能想到班主任一點眼力勁兒也沒有,非要在這個時候夸夸其談,講一堆沒用的大道理,就我這個暴脾氣,我……,算了原諒你了,別再有下次了。
話說三遍淡如水,班主任已經(jīng)把這些話都說成水蒸氣了,不知道他煩不煩,反正我是服了她了!更何況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一個道理,學得好不如出生好,好工作不如有個好爹。
如我這樣的得道高人,聽著班主任這樣的俗人說著陳詞濫調(diào)的廢話,我是懶得連抬頭都欠奉,要不是她接下來的話,我估計會趴在課桌上一直到收拾鋪蓋卷滾蛋,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以至于這么多年過去了,還仿若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