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卻還是心慌了。太快了,她還沒做好見他們的準備。
“我需要躲起來嗎?需要避著他嗎?”
祁曜揉揉眉心,極無奈:“他是你舅舅?!?p> 柳夷光偏頭看他:“十三年未曾謀面的…舅舅。”
想想就知道,這場會面有多么的尷尬。
對于認親,她不抱任何幻想。
“昔日定國公獲罪,奚之先生想法設(shè)法營救,未能成功。也因此寒了心,不肯再出仕為官?!敝且欢U師似是安慰她道:“你雖父母緣分淡薄,卻不是孤苦伶仃命,親緣深厚。奚之若見了你,定然開懷?!?p> 話說她自己從未覺得自己是孤苦伶仃命。
她勉強笑了笑,“奚之先生與我母親是雙生子,他們長得像嗎?”
這個問題……祁曜愛莫能助,他也是聽聞過先生的大名,卻未曾見過。
智一禪師懷念道:“不僅容貌相近,性子也一樣?!?p> 她的容貌肖母,別的不說。這張臉她還是極為滿意的。奚之先生長了一張差不多這樣的臉,定是個美男子。
她之前多少有點鴕鳥心態(tài),也沒有主動問詢過她生父生母的事情。甚至于連氏族志都特意避開了定國公葉氏一族。只因十一娘為女子,姚氏族記中,也不過提了一句十一女,并不詳細。導(dǎo)致她甚至連她身生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她連親生女兒都沒有做好,遑論做好一個外甥女。
唯一令她驚奇的是在得知定國公姓葉的時候,前世她姓葉,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原來她還姓葉。
倒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結(jié)。飲了茶,吃了茶果,她又去慧仁禪師處尋弘真,弘真這會兒正在做功課,也不好打擾,只能自己去廚房開始準備招待奚之先生的飯食。
沒有弘真在旁邊,還真有種形單影只的寂寞。
廚房里,伙僧還在戒嚴的安排下準備食材,她現(xiàn)在過來,也無事可做。聽見戒嚴讓人到菜園里摘菜,她也動了心思。也有段日子沒有到地里去了,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到地里轉(zhuǎn)悠轉(zhuǎn)悠,也好接接地氣兒。
靈峰寺的食材多半是來自寺中的供奉田,由寺中僧人耕種。問過戒嚴,才知道,靈峰寺的規(guī)矩便是糧食菜蔬都得自給自足,不許采購。
她更是起了興趣,數(shù)百名僧人,要自給自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想必他們干農(nóng)活也是把好手。
走了半程,她又折回去。扯著祁曜的袖子,讓他也隨著一塊兒去。
“天氣也好,正好出去曬曬太陽。山地里長出來的蔬菜瓜果格外好吃,咱們也可以摘一些,晚上給您也加加餐?!?p> 奚之先生是靈峰寺的貴客,待遇著實比祁曜及祁巖兩位皇子王孫還要好。
畢竟寺里可沒有單獨為他們單獨準備飯食的。
祁曜盯著未完的棋局,面色為難。還是智一禪師開口道:“你們忙去?!?p> 祁曜這才一粒一粒收起棋子,禮數(shù)周全地告辭。相比之下,柳夷光要隨性多了。
他是真正的克己守禮,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被雕刻成最完美的作品,卻又不冷硬。這種莊重典雅,早已成為他的靈魂的一部分。
柳夷光想,怪不得有蓬蓽生輝這等詞語出現(xiàn),因有祁曜在,這間堪稱簡陋的小木屋,似乎也能稱一句古樸;這普通的石子棋盤,也能說得上本真意趣。
原來一個人的風(fēng)華,的確能化腐朽為神奇。
她嘴角噙笑,佳人在側(cè),當(dāng)真愉悅身心。
祁曜不明所以,被她的“玩賞”的眼神看得不甚自在,伸出手,彈她的腦門?!翱次易魃酰绰??!?p> “路哪有你好看。”柳夷光含笑回道,神色也頗有些風(fēng)流輕佻。
祁曜凝語半晌,終究沒有提醒她女子靜淑云云。私心覺得她這話不莊重,但聽著讓人心曠神怡。
寺中幽靜,偶有鐘聲穿過寶塔,透過層層森木,驚起一兩只膽小的飛鳥。
靈峰寺的菜園,也是開墾了荒山所種,以蘆菔和菘菜為主,也就是蘿卜和白菜,遠看還很惹人喜愛,走近了一瞧,這蘿卜也就葉子肥壯,果子還沒食指粗,多好的烏金白大白菜,也瘦得可憐。
倒是田埂之上野生野長的冬瓜,長得圓圓墩墩,皮光水滑,可愛非常。
再走走,又見著苜蓿、葵菜、蕪菁等,菜品著實不少了。
只是……
難怪寺中飯食如此清減。
祁曜在雙柳莊待過一陣,也跟她了解過一些稼穡之事??吹竭@些菜蔬,隱約也感覺到它們長得不好。
“種植蔬菜真是門技術(shù)活兒啊?!弊弑榱瞬藞@子,柳夷光不由得感嘆,得虧這山地廣袤,不然這樣的菜蔬都不夠塞牙縫的。
如今,種植莊稼和種植菜蔬的技術(shù)是分開的,所謂農(nóng)囿分工。這些技術(shù)都是代代相傳,并不能算普及。
靈峰寺這些人和真正種植蔬菜的老囿相比,就是普通農(nóng)民和農(nóng)業(yè)專家的區(qū)別。
領(lǐng)路的僧人也很苦惱,同她說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園子的菜長勢都不佳,貧僧也曾特地請教過山下的莊戶,卻總不如人家種得好?!?p> “說難也不難,譬如這菘菜,又瘦又黃,便是水肥不當(dāng),這會兒正是包心的時候,水和肥各五成,每畝30-40擔(dān),再開溝施點草木灰?!?p> 僧人一愣,“柳施主也懂園囿之事?”
柳夷光展顏,“知曉一點罷了?!?p> 用心記下她說的話,又問道:“為何要撒草木灰?我好似從未聽說過?!?p> “草木灰也是一種肥料,撒草木灰能讓菜長得更好,也有殺蟲抑菌的功效?!?p> 僧人肅然起敬,聽她方才說的,倒不像只是知曉一點。
“柳施主真是博學(xué)啊?!?p> 柳夷光汗顏,她也只是踩著巨人的肩膀而已。數(shù)千年的農(nóng)業(yè)發(fā)展成果,她也只了解一點兒皮毛。還真有些后悔從前不多了解一些。
偷看了一眼祁曜,見他不像反感的樣子,便又繼續(xù)說著其他菜蔬的栽培要點。
看過菜園子,柳夷光是一點兒都不敢浪費食材了。將之前的單子刪刪減減,連邊角余料都算計著用法。
戒嚴看著他們帶回來的食材,憂心道:“這些足夠么?”
“夠的,這回定要讓奚之先生感受到戒嚴師父您的良苦用心?!?p> 祁曜眉峰微挑,難不成知道奚之先生是她親舅舅,想要孝敬他老人家?也算有點長進了。
戒嚴聽她如是說,立馬將酬禮奉上,柳夷光將麻袋交到祁曜手里,盈盈笑道:“幫忙拎一下?!?p> 讓殿下給她拎麻袋?常星眼皮一跳,殷勤道:“奴婢來拿。”
柳夷光順勢就將麻袋交給了常星。對祁曜道:“奚之先生應(yīng)當(dāng)要到了,您要不要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