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闕風(fēng)月,萬般入骨。
連州曾因風(fēng)月聞名顧國,此地生產(chǎn)美人,且是多才多藝的美人?,F(xiàn)如今因連著大旱三月,百姓顆粒無收,連州城里仍舊歌舞升平,但越來越多的難民使這座風(fēng)月之城漸漸染上了泥黃之色。
連州知府趙宇盛沉迷風(fēng)月,將災(zāi)情上報朝廷之后,便再也不理。賑災(zāi)糧與賑災(zāi)金下來之后,更是將物資與衙門里的人分了去,百姓苦不堪言,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四處乞討,難民也就越來越多。
離華到了連州后先去鄉(xiāng)里查看了災(zāi)情,今年因為在莊稼最需要水分時候,等來的卻是近三個月的大旱,地里莊稼早已經(jīng)都過早的成熟了,只是在人們的心里還或多或少的存那么點希望,就還在癡癡的等待,其實誰心里都明白;今年的年頭就這樣了,就是現(xiàn)在用雨泡上,莊稼也不行了。糧食本就少,上頭又壓著交糧交稅,逼死了許多人。
離華帶著京潤走在田埂上,強勁的太陽直射得人火辣辣的疼,汗水浸濕了一大片衣衫。
遠遠地瞧見荒瘠的農(nóng)田里有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婦人正弓腰拾掇著,離華屈身前往,問道,“老婆婆您今年多大年紀了?”
老婦人從地里將頭抬起來,因常年勞作皮膚黝黑發(fā)黃,汗滴從臉上深邃的紋路一路滴到地里。見離華錦衣華服,忙跪下拜道,“給官爺行禮了,老嫗今年七十有八了?!?p> 離華扶她起來在田埂上坐下,“您這是在做什么呢?”
老婦人嘆了口氣,“這天公要亡我啊。老嫗家中全因著天災(zāi)餓死了,如今只剩我這老不死的和我的一個小孫子,小孫子才一歲半,還在家里嗷嗷待哺呢,我這兒撿些落谷回去熬了米湯給他。”
離華聽聞,從荷包里取出一些碎銀子來,“您老拿去,換些吃的?!?p> 老婦人感動萬分,動身跪謝,“謝謝官爺了,謝謝官爺了?!?p> 離華一面拉起老婦人,一面說:“您家住何處,在下送您回去。”
老婦人抬袖抹了抹眼淚,指甲蓋里全是黑黑的泥土。
離華和京潤一路跟著老婦人到了吳家村,村子里以前住了不少人家,如今死的死,搬的搬,也就剩下一些年齡大的走不動的,和村東頭的一戶人家。
離華一路看著村里的景象,落魄的茅草屋七七八八地豎著,幾顆枝條細長的楊柳也快要渴死了。村里實在人煙稀少,走了許久也未有見到一個人影。
終于走到老嫗家門口,只是兩間比別家更要破敗的茅草屋,用竹籬笆圍了起來。
好似聽到了腳步聲,茅屋內(nèi)有一個奶聲奶氣的小家伙哭鬧著,“餓~”老婦人急忙跑了進去,將孩子抱在懷里哄道,“牛牛不哭,牛牛不哭?!焙⒆訚u漸安靜下來,但面皮泛黃,目光呆滯,老婦人解釋道,“家里窮,他母親又去的早,到現(xiàn)在這孩子都還只會說幾個字兒?!?p> 離華和京潤兩個大男人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好岔開話題,“村子里可有人管?”
老婦人將牛牛放到炕上睡下,一面回道,“曾有個村長,現(xiàn)在都搬走了,聽說死在半道上了?!?p> 離華點點頭,面略有所思,抬頭道:“您忙著,我們就告辭了。”離華轉(zhuǎn)身出門去。
老婦人連連道謝,“今日多謝官爺了,老嫗送送官爺吧?!?p> “不必了?!本欁隽藗€止步的動作,擋住了老婦人的去路。老婦人只好退了回來,在門口看著離華遠走,才又回來給牛牛熬米湯。
離華領(lǐng)著京潤在村里轉(zhuǎn)悠了一會子,走到村東頭時,才有幾戶用石頭砌成的房屋,只是大多都已是殘破模樣,結(jié)了蛛絲網(wǎng),應(yīng)是許久沒住人了。
只有一家,三間屋子,還有一口水井躺在院中。
“王爺,這家一定有人。”京潤興奮地說道。
“說了叫本王公子?!彪x華眉頭一皺,京潤?quán)街鞊蠐项^,離華又朝院中喊道,“可有人在家?”
屋內(nèi)夫妻二人聽到喊聲面面相覷,男人想了會子,回喊道,“家里無糧了,兄長還是去了吧。”
“我們不是來要糧的。”京潤又喊道,“我們是來問路的?!?p> 女人聞聲走到門口瞄了一眼,回來對男人道,“穿的好生華麗,應(yīng)該不是要飯的?!?p> 男人一聽,起身帶著女人出了房間,見籬笆外站在兩位公子,疾步而來,道“剛才多有冒犯,對不住了二位。只是如今天災(zāi)泛濫,人心惶惶,我夫妻二人實在救濟不了,還請多擔(dān)待些?!?p> 離華和京潤雙雙回了一個笑容,以示理解。
男人又道:“先進來坐吧。”
夫妻二人側(cè)身讓行,離華與京潤皆是拱手回禮。
剛進屋坐下,離華四處打量一番道,“我兄弟二人路過此處想問問路而已?!?p> “不知二位公子要往何處去?”
“永州。”
男人一笑,“此去二百里便是了。連州與永州挨著近,去的人也多??垂硬幌袷翘与y?!?p> 離華收回了目光,溫柔回道,“去拜訪故人?!?p> “哦,原是這樣。公子自何處來?”
“金城。”
夫妻二人相視一眼,女人謹慎的問道,“公子可是官宦人家?”
離華搖頭,道“家中有些田地而已?!?p> 女人黯下眸子,眼中似乎有淚水,起身倒水去了。
男人瞧著女人,也是無奈地說,“家中本有一女,此前去了金城便再無音訊?!?p> 京潤喝了口女人遞來的水,問道,“你家中在這也算富有,為何你家姑娘要去金城?!?p> 男人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他的大手抹了抹面,說:“二位有所不知,隔壁屋子里住著我的小兒,他姐姐賣藝為生,才得以救濟家里。此去金城之前,往家里送了大筆錢財,才不至于餓死家中?!蹦腥藝@了口氣,又繼續(xù)說道,“只是趙宇盛這狗官!欺人太甚,將我女兒送來的錢財搶了一大半去!”
“你說的可是連州知府?”京潤問道。
男人點點頭,似乎被趙宇盛氣得不輕,一提這三個字眉毛都快擰到一堆去了。
京潤看了一眼離華,二人心中各自明了,也不多說。
離華提議去看看這位小弟,男人便領(lǐng)了他們?nèi)チ烁舯谖葑印?p> 隔壁屋子要比先前離華與京潤呆的地方整潔許多,物什也多了不少。入眼便是一架木床,床上躺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見又人來了,少年臉上眼里透露出一線生氣?!暗@二位是?”他不常說話,開口也是啞著聲的。
男人向少年介紹,“這二人是自金城來的公子,路過此處歇歇腳?!?p> “金城來的?”少年眼放異彩,“可有見過我姐姐?”
離華莞爾一笑,“你姐姐姓甚名誰,在下回去替你們打聽打聽?!?p> 少年剛想說話,卻是男人射來一束兇狠的目光,將話生生咽了下去。
男人道,“只要她好好的就行,不必打聽了?!?p> 離華一眼便知有事,又不好多問,只好打幌過去,在此處多呆了些時候,又問了點關(guān)于吳家村的事后,離華與京潤告辭離去。
離華與京潤在遠處取了馬,乘馬往連州所置的府邸方向去。路途經(jīng)過連州最有名的酒店榮興樓,榮幸樓裝潢十分華麗,門口鎏金燙字書:“榮興樓”三字,一進門便是全黃木質(zhì)的桌椅,每一張桌面都光鮮亮麗,擺放著白玉瓷瓶,瓶里日日更換鮮花,任誰也不相信,這樓竟在災(zāi)荒地區(qū)。
此時榮幸樓內(nèi)的菜肴早已香飄四溢,即使在災(zāi)荒歲月,樓內(nèi)依舊有大魚大肉的官員。離華看了一眼,回頭對京潤道,“可覺得有異樣?”
京潤想了想,說,“這百姓都吃不起飯的時候,這家酒店哪里來的糧食?”
“走,看看去?!彪x華話音剛落便翻身下馬,榮興樓的小廝一看來人穿著不凡,殷勤地牽馬去了馬廄,又出來一個個子高高的小二,大臉小眼,瓦藍色衣服,肩上搭著一塊白色抹布,揚聲問道,“客官來點什么?”
“你們這的招牌菜有什么?”離華未曾理會,徑直前去,問話的是京潤。
“我們這有最好的洪字雞絲黃瓜,還有金腿燒圓魚、巧手燒雁鳶、桃仁山雞丁、蟹肉雙筍絲都是我們家大廚的拿手菜?!毙《鸬溃掗g已經(jīng)走向樓上的雅間,每座雅間都用木質(zhì)的隔板隔開,雖然環(huán)境十分雅致,但隔音效果卻不太好。剛走過一間雅間,便聽聞一個熟悉的女聲說道,“再來一道川汁鴨掌?!?p> 離華頓住了腳步,想往里探一探,里邊的小二剛好開門出來,朝離華禮貌一笑,離華怕被里面的人看見,迅速往前去了。
京潤湊上來,問道,“公子,怎么了?”
離華擺手示意無事,這廂小二也湊了過來,“二位要點什么?”
離華手摸著光潔的下巴,道,“就與隔壁桌一樣的吧?!?p> 隔壁雅間內(nèi),錦綃喝著樂瞳倒的茶水,無聊地等著上菜。
王伯送她二人到了客棧便家去了,她二人也不好留,只問了些話便出來尋些吃食。
“我剛剛好似瞧見王爺了。”樂瞳輕聲說道。
錦綃眸子閃躲,她雖答應(yīng)了丹娘要尋離華,但她也怕離華責(zé)她,待她忙完自己的事便悄悄回去,不想與離華碰面。
“若真的是王爺怎么辦?”樂瞳問道。
“若真是王爺......”錦綃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做,仿佛在說服自己一般,說道,“一定不是王爺,他體恤民間疾苦,況且現(xiàn)在百姓食不果腹,王爺更不會來這種地方吃飯的?!?p> 離華自幼習(xí)武,聽力過人,主仆二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禁失控,將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京潤一臉嫌棄地拿起一旁的抹布擦了擦,圓潤的眼睛裝滿了委屈,道“王爺,您到地怎么了?”
話間小二拿著托盤進來,一道菜一道菜地端了上來,又替離華斟了茶水,將將退了下去。
“待會你留下來?!本櫼苫蟮乜粗x華,離華夾起一片竹筍,道,“坐下吃?!?p> 京潤知道尊卑有別,雖然跟著離華許久,但怎能與王爺同桌,一時有些不好意思。離華看他面露難色,撇撇嘴,道,“怎的?不聽話了?”
京潤撓撓后腦勺,嘿嘿一笑,“不敢不敢?!?p> “那就坐下?!彪x華不再看他,自顧自的吃了起來,一時又想到什么,道:“身上可有銀兩?”
京潤不解其意,但也誠實地將荷包從腰間解下。
離華收了荷包,抬眼看他道,“還有嗎?”
京潤雙手拍拍褲兜,又在懷里掏了掏,摸出幾顆碎銀子來。
“身上可有值錢的物品?”離華問,將碎銀子也收下。
京潤搖搖頭,兩簇濃眉都快擰成麻花了,嘟噥道:“王爺您要這些錢干嗎?”
“先吃飯?!彪x華又拿起銀箸不停地往京潤碗里夾菜。
京潤一時也受寵若驚,在吳家村跑了這么一陣也著實餓著了,端起碗來就開始狼吞虎咽。須臾便吃干凈一碗飯,離華笑他卻喚來小二再添些米飯來。
這一頓飯吃得不久,離華聽著隔壁有了動靜,便借故離開了。京潤吃得正香,滿腦子都是一桌的佳肴,以為離華只是方便去了也就不甚在意。待他吃飽喝足后,等了好一陣才發(fā)現(xiàn),他家王爺好似把他給忘了,他只記得王爺之前仿佛說過一句讓他留在這,大概是王爺鬧肚子了,讓他等的久了些。這般想著,他便寬下心來安心等待。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的時日,雅間門外,一兩個小二悄悄窺了窺里面的人,京潤心虛地低下頭來。
個子稍高的小二對個子稍矮的小二說道:“我瞧著這里面的人穿的挺好的,不會是沒錢的人吧?!?p> 個子稍矮的小二不屑的聳聳肩,回道:“那怎的這半晌時日還不結(jié)賬,怕是想吃霸王餐?!?p> “霸王餐?那可不行!”高個子小二正了正臉色,“要不,進去看看?”
矮個子小二說話倒是底氣十足,讓他進去瞧瞧時便有些不自在,道,“這是你請進來的人,你去?!?p> 高個子小二瞧他一眼,激將道:“你不會是慫了吧?”
“你說誰慫呢?”矮個子小二卻是吃這一招的,立馬紅了臉,“進去就進去?!?p> 話畢矮個子便走到雅間門前,將門輕輕推了一截,身子有一半還在外邊,門面還擋著臉,朝里面說道:“客官吃好了嗎?”
兩個小二在外面的對話京潤聽的一清二楚,便沒好氣地說道,“吃好了?!?p> “那這賬......您看?”矮個子小二畢恭畢敬地說。
京潤下意識地往腰間解荷包,突兀地發(fā)現(xiàn)腰間竟空了,往兩邊褲兜摸去,腦袋里如同閃電般劃過離華的面孔,才將將想起,離華帶走了他身上所有錢財。京潤面上一紅,心虛地說道:“我家公子方便去了,且等等?!?p> 矮個子小二點點頭,將門帶上了。
京潤起身轉(zhuǎn)悠,這雅間不大,四周都是木制竹型的隔板,能輕易打斷,若是......不行不行,王爺說了要他留下。他強行自己坐下去,自個給自個倒了杯茶,兀自地喝著,相信王爺只是有事出去了一定會回來的。
這方京潤還苦苦地等著離華,那頭的離華跟著自家王妃不知去了何處。
又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離華還是未歸。
這次矮個子小二與高個子小二一同進來,不似之前那般客氣,露出他們看待穿著平素的人的痞氣來,矮個子小二眼往上翻,砸聲道:“客官您家公子可是還回來?”
“自然是會回來的?!本櫥氐馈?p> “不如您先將賬結(jié)了再等您家公子也無妨,下午沒什么客人,您再坐時辰都可以?!备邆€子小二不似矮個子小二脾氣那般沖,但仍舊有著不耐煩。
京潤面上犯難,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面,他咬了咬唇,一時沒吭聲。
矮個子小二見他不說話,手掌往桌上一砸,道“您該不會是想吃霸王餐吧?”又直起身來,一臉得意的繼續(xù)說,“您上這連州城打聽打聽,上一個在我們榮興樓吃霸王餐的是怎么個下場。說吧,給錢還是剁手,您選一個。”
京潤斜了他一眼,道:“把你們掌柜的叫來?!?p> 高個子小二直覺認為離華與京潤肯定不是吃霸王餐的主,雖然聽了矮個子的話,仍覺得把掌柜的找來更有底氣些。便順著京潤的話說:“叫來就叫來?!?p> 矮個子小二見高個子小二尋了掌柜的去,也就不跟京潤說話了,待到掌柜的匆匆上了樓,他才又睨了京潤一眼。
“是誰敢在我榮興樓吃霸王餐?”掌柜的還未走到雅間門口,威嚴的聲線便從走廊傳來。
“就是他?!卑珎€子小二指著京潤。
劉掌柜上下打量了京潤,見他雖是下人穿著,但面料不凡,想來也是誰家公子哥的隨從,便緩了聲色道,“我見客官穿著也不像是個吃霸王餐的人。”
京潤抱拳一禮,道:“掌柜的有禮了。我家公子早些有事離去了,久等不歸。在下出門時又忘帶銀兩,所以拖欠至此多有冒犯。若是掌柜的不介意先打個欠條,待我去三里外的許西院取了銀兩再來還給掌柜的。
“哼,剛才還說你家公子出恭去了?!卑珎€子小二率先指出,對劉掌柜的道:“掌柜的,這小子一定在撒謊。”
劉掌柜抬手止住挨個小二,仍舊對京潤微含笑意。京潤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同意了,便大步向前走去,正欲下樓,只聽身后一聲令下:“給我抓住他?!?p> 話音一落,高個子小二與矮個子小二一齊向京潤撲去,他二人哪是京潤的對手,三兩下便被京潤打趴下了?!皝砣?!快來人!”眼看京潤快到大堂了,劉掌柜的聲音又引來一批穿黑衣服訓(xùn)練有素的蒙面人。齊齊將京潤圍住,拳腳便招呼上來。京潤剛躲過右邊打來的拳頭,左邊又是一記飛腿,這剛彎腰閃過一腳,后邊又連著幾拳上來。他漸漸地開始體力不支,再者敵方人數(shù)勝多,突然間便被一拳揍暈了過去。
暮色昏黃,寒鴉晚歸。
當百姓們開始燒起了晚飯時,榮興樓內(nèi)也充滿了魚肉的香氣。
飯菜的香味一絲一絲的從前堂飄來,京潤的睫毛上下煽動,傍晚暮色的微光也刺的他眨眼。
他緩緩睜開眼睛,四周堆了一堆木頭,或整齊排列的放著,或雜亂無章地堆著。
京潤坐在一席干草上,一動身時便窸窣作響。他活動活動身子,整個人如同撕裂般疼,想來是他暈過去后又被人打了一頓。為何他暈過去了?這么一想,便突然思索起離華的話來,王爺讓他留在這,為何要叫他留在此處?浸潤仔細沉思,將這一日理了一遍。他與離華自吳家村出來,一路乘馬而行,路過此處時,此處魚肉之香十分濃烈,王爺便說這災(zāi)荒之地,竟然還有大魚大肉的地方。想來......王爺定是要他臥底在此處!
思于此,京潤得意的拍了下腦袋,暗嘆自己聰明,不曾想腦袋后頭早已腫了一個半拳大小的包來,疼的吃痛叫了一聲。
“喵~”干草堆里傳來一聲貓叫。
京潤四下張望,起身翻了翻草墊,終于在一堆爛木頭后邊,發(fā)現(xiàn)一只瘦骨嶙峋的灰貓。
灰貓雖瘦小,但望向京潤的那雙貓眼卻十分漂亮,一只黃色,一只藍色。
京潤蹲下身來喚道,“小貓乖,快過來?!?p> 灰貓不理會他,一個縱身跳上了爛木堆,優(yōu)雅的走開了。
“吱吱吱。”干草堆上又迅速躥過幾只老鼠,京潤一旋身看見老鼠,神色慌張的撲向柴堆。
柴房破舊的木門突然被打開了,打頭進來的是矮個子小二,瞥了一眼老鼠跑過的地方,諷刺道:“想不到你一個大男人害怕老鼠?!?p> 矮個子小二身后的高個子小二聽見“老鼠”二字,頓時跳出了柴房,“老鼠,哪里有老鼠?”
京潤見那人比自己還大反應(yīng),也是嘲諷一笑。
矮個子小二冷他一眼,對他道:“別以為你會點武功就想跑,掌柜的特意給你服了夢魘散。你就老老實實在后院做點事。”
夢魘散京潤是知道的,乃是江湖奇毒,會讓人陷入昏厥沉溺夢中不愿醒來,必定要特制的解藥才能解。想不到這一賣食為生的榮興樓竟然也有這般藥,連州還真讓人驚喜。
“我若是發(fā)病你們了不是也干不了工了?”京潤問道。
矮個子小二一笑,回他道:“這個你不用擔(dān)心,每日給你聞聞解藥推遲毒發(fā)便可?!?p> “那可有工錢?”京潤此時也無法脫身,只能等著離華來救他,便開始關(guān)心生計問題。
矮個子小二以為他存心拿他開玩笑,惡狠狠地說:“還想要工錢!二驢,給我打他!”
屋外那高個子小二被喚作二驢十分不高興,斜了一眼柴房里邊,道:“說了別叫我乳名,劉掌柜在喚了,把飯給這小子咱就走吧?!?p> 京潤聞言,才注意到矮個子小二手里還捏著兩個饅頭。
矮個子小二瞧見京潤投來的目光,將饅頭扔到京潤面前,鼻腔里發(fā)出哼聲,又丟下一句,“吃完把剩下的柴批了?!焙笏炫c高個子小二一同離開的柴房。
京潤看著那臟兮兮的饅頭,心里暗嘆還好自己中午吃的多現(xiàn)在還不餓。
灰貓又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京潤便拾起饅頭扯下一小塊丟在灰貓面前,灰貓低頭聞了聞,把脖子扭開了。
京潤傻笑道:“我竟忘了貓是吃老鼠的,居然給你喂饅頭。小家伙,那兒”京潤手指指向干草堆里,“那兒有老鼠?!被邑埶颇苈牰话?,也往那處看去,不過一眼,又掉頭走掉了。
京潤起身抱手自言自語道:“真是個不乖的小家伙,難過這么瘦弱?!?p> 自那以后,京潤理解了離華的打算,便安心在榮興樓做起了苦工。每日里吃的都是別人剩下的菜品,或是廚房里做的青菜,先前他還傲著性子不愿吃,將剩飯剩菜拿來喂貓,那灰貓也同他一樣,只挑里頭干凈的吃。后來餓極了京潤也顧不得那么多,偷偷吃了些。
京潤每日在后廚幫忙,漸漸地與人相熟,知道了那矮個子小二喚作楊才,高個子小二喚作吳勇,不過平日里大伙都叫他二驢。又從張廚子那打聽道,這榮幸樓背后的大老板,是連州一霸方家大少爺方天,素與連州知府趙宇盛交好,所以在榮興樓從未斷過糧食。榮幸樓的糧菜都是以最低的價格在老百姓手里掏的,若是有人不愿意賣,干脆連銀子也不給,直接上家里搶去。
張廚子自有一身本事,年少時被方家老爺賞識,請到了榮興樓做菜。后來方老爺去世后,方家大少爺接手了榮興樓,便開始四處作惡,如今的榮興樓,老百姓早已經(jīng)吃不起,這里的客人只剩下連城的公子哥和官老爺們能吃了。張廚子因著方老爺對他有恩才留下幫忙,誰料方大少爺知他要走,扣下他一家老小,他被逼無奈,被迫留下。
京潤聽著來氣,可自己如今也是難以脫身,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離華身上,便日日祈禱離華快些回來,一邊也開始收集更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