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濃,從班香樓往古水巷的路上,行人往來不止,仿似一片逍遙盛世。
蕓娘悶著頭走在路上,一時想不清楚,她將做買賣的主意打到青樓妓子的身上,究竟是這胸衣買賣只有靠她們這一條路,還是只是對她無恥貪財丑惡嘴臉的掩飾。
她第一次覺著懷中那幾張銀票有些沉重的她拿不起來。
顯然,方才她進入那媚眼妓子的房中時,關于恩客的特殊偏好與妓子見錢眼開之間的一場虐待的戲碼才剛剛閉幕。
她如約賣出去了兩件胸衣。
恩客離開,她從收到的兩百兩銀票中返給妓子五十兩的時候,妓子臉上是真心切意的笑容。
然而她眼中同情的意味太濃烈,妓子接過銀票,冷冷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可憐我,哈?還輪不到你可憐我?!?p> 她由此這幾日里都有些郁郁。
過了兩日,終于有一樁關于宅子的音信傳來。
之前她一直在等著的一座獨門獨院的屋主終于從外省回來,與她簽了契約,每月里不過一兩銀子,便將這宅子長租下去,為的其實是找人將宅子照看著些,免得經久無人,宅子要荒廢。
因著這一點,蕓娘實實是占了個大便宜。
這座獨門獨院的宅子,雖說與李家在古水巷租住的宅子結構極像,只有一進,從院門進去便是院落和廂房,卻比古水巷那邊要大的多,也要簇新一些。
正中間三間廂房,兩邊分別是一間廚房、一間柴房,柴房背后還是一間茅房。
廂房中的一間依舊被屋主占用,里面堆著的是原先各房的舊家具。
另外兩間便空了下來。
在這兩間廂房的用途上,蕓娘做的好打算。
一間用來放一張榻,用作她白日歇腳。
另外一間便用來存放成品胸衣和招待上門的客人。
碩大的宅院中間有一棵銀杏樹,偶爾有羽扇般的葉片隨風落下。
樹梢上站著只喜鵲啾啾啼鳴,柳香君便甩著帕子笑道:“可見這是個好兆頭,你的生意要大賣了。”
一股生意要走上正軌的興奮支配著她,第二日一大早她出了門,便以買零嘴為誘餌,帶著石伢往西市而去。
西市是售賣家具物件的市場,其中除了嶄新的家具,卻也有少量鋪子售賣老舊家具,為貧窮人家省些銀錢。
辰時一到,開市鐘聲響起。
蕓娘帶著石伢一路慢行緩看,認真的挑選起家具來。
她此番要買的卻也不多,一張榻供她偶爾歇腳,一套桌椅用于她伏案畫圖紙。
她正在各處查看,便聽到有人討價還價的力度極大,店家開價五兩銀子,買家竟想還到一兩。
蕓娘心道:是誰竟與我的砍刀一般大?
說話的是位年約五旬衣著富貴的老漢,身形十分圓潤,慈眉善目的臉蛋被肥肉撐的沒有一絲皺紋。
老漢指著一個紅木小方桌,正一臉笑瞇瞇不急不躁的與店主還價。
因為頂著房檐漏下來的驕陽卻還價還的十分有耐心,此時他一身緞袍已被汗水打濕,緊緊的貼在胸腹上,將腹部勾勒的如懷胎六月的模樣。
老漢身旁站著兩個身量高大魁梧的漢子,雖做一身下人的裝扮,卻雙手環(huán)抱在胸,面色不耐,瞧上去比青樓里的打手還有氣勢。仿佛下一刻店主再不同意,他們便要將東西強搶而去。
石伢正忙著啃一根雞腿,在百忙之中抽空指向那老漢,小聲道:“賣酒的……”
蕓娘自然知道這胖子就是那色胚!開酒鋪子的田老爺!
她在籌劃各種復仇手段而不得時,曾數次扒在酒鋪對面的墻棱邊,咬著手指怒瞪酒鋪里的胖老頭,指望她如飛刀一般的眼神能讓老頭有個頭痛腦熱。
而顯然她的奢望從未實現(xiàn),胖老頭能吃能睡能砍價,活的很是活蹦亂跳。
她恨恨的怒哼一聲,覺得很不解氣,一聲蓄著萬千惡意的“呸”字將將出口,覷著胖老頭身側那兩位壯漢,口中余下部分便隨著她的腰肢生生轉了個向。
一聲叱罵驟然響起:“你這丫頭瞎了眼,竟敢啐小爺一臉!”
這句話聽著飛揚跋扈至極,她暗道一聲不好,還未看清眼前之人便矮下身子,企圖擠進密密人群溜出去。
下一刻,便聽到石伢驚叫一聲,隨之嚎啕大哭起來:“我的雞腿……雞腿……”
蕓娘悲嘆一聲,轉過身去,一邊狠狠瞪了一眼反應慢沒同她一處逃走的石伢,一邊拿出息事寧人的打算,向正提溜著石伢后領的人瞧去。
這一瞧她便又呸的一聲,沖過去跳起來,一掌拍在眼前十一二歲小廝的腦袋上,用力將石伢提溜到身后,叉腰大罵:“在你姑奶奶面前當小爺?!你主子給我當幫工之時,你還不知道在哪里!”
小廝面上頓時一紅,一手摸著被拍痛的額頭,面含委屈的朝站在他邊上的主子望過去。
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背著手站在小廝身旁,一身玄衣,比平日顯得更簡潔低調;嘴角噙著一絲笑,一雙眸子滿含戲謔的望著她:“你倒是說說,本公子何時成了你的幫工?”
幾日不見,“冤大頭”仿似又長高了些,日頭照射在他背上,在地上投下深沉的影子。
而她便站在這片影子里,一時間有些心虛。
她抬眼望了他一眼,低聲道:“你上次在酒樓收了我十兩銀子幫我戲弄那小妾,不是幫工是什么……”
冤大頭便轉頭望了望依然在不依不饒講價的胖老漢,朝那邊努了努嘴,問道:“怎的還有人讓你瞧不順眼?這天下讓你瞧不順眼之人未免太多了些……”
這句問話簡直立刻打動了蕓娘一顆忿忿不平的心,開啟了波濤洶涌不可抑制的傾訴欲望,以至于她當即撂下此行采買舊家具的目的,牽著眾人鉆進了一處酒樓的雅間。
她從她阿娘如何因貌美溫柔而受到田掌柜的長久覬覦、吳媒婆如何上門說親不成而羞辱阿娘、她如何設計將吳媒婆捉弄的慘絕人寰等這一番因果滔滔不絕、毫無保留的倒了出來。
末了,她還要不恥下問的加上一句:“你說,我該怎樣懲治這田胖子,才能讓他生生世世都不敢再打我阿娘的主意?”
冤大頭靠著方椅伸長雙腿,慢悠悠飲了一口清茶,轉頭對站在他身旁侍候著的半張著嘴的小廝道:“可聽清楚了?知道你方才得罪這位蛇蝎心腸的小姑奶奶,是有多危險嗎?”
七月初九
小姑奶奶又要使壞咯~這回有幫手咯~ 感謝小可愛落梓鑰、qq翰墨流香、13752948402的評價與打賞哦,首推期間受到肯定內心特別高興…… 明早繼續(xù)7點50發(fā)文,不見不散,一定要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