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傳授表臉之道

　　　　龜公護(hù)著蕓娘順著樓梯上了最上一層，眼瞅著前方走廊盡頭處便是董盼兒的屋子，她甩手給了他一塊碎銀，一派財(cái)大氣粗：“下回機(jī)靈著點(diǎn)，有你的好處。莫讓你小姑奶奶我再受驚嚇。”

　　龜公便點(diǎn)頭哈腰的下樓去了。

　　蕓娘靜靜邁著步子往董盼兒房中去，在走廊中碰到董盼兒的隨身丫頭，似是名叫什么秋波的，正提了一大壺溫水一搖一晃同她相向而行。

　　那水壺吃重，丫頭人小力薄，壺底便在地上一蹭一蹭，發(fā)出鈍鈍的悶響。

　　兩人正巧在董盼兒的房門口相會，她瞧了瞧這丫頭的臉，好奇問她：“你方才哭什么？”

　　丫頭原本已經(jīng)平復(fù)了的情緒便又涌了上來，喉頭一哽，囁嚅間想要說什么卻終究未說出一個(gè)字，只將頭一低，提著水壺等在一邊，讓蕓娘先進(jìn)房。

　　蕓娘便進(jìn)了房中。

　　房中顯得比平日擁擠雜亂一些。

　　那些從前置來裝飾房間的花瓶、畫匾都已被收進(jìn)了大小箱籠里，急等著跟隨主人乘船北上，往那大晏朝最繁華最尊貴之處而去。

　　此時(shí)董盼兒將將起身。

　　她以手掩口打了個(gè)呵欠，臉上滿是慵懶，笑道：“蕓丫頭先坐坐，我洗漱了便來?！?p>　　董盼兒洗漱期間，那丫頭在一旁忙前忙后的侍候時(shí)，一雙美目淚眼汪汪，依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待董盼兒洗漱完畢，小丫頭端了水盆出去，她便過來將十件胸衣一一試過后，仔細(xì)裝進(jìn)了箱籠，才語帶遺憾道：“也不知這些能否穿一輩子。日后我若是胖了或瘦了，又去哪里找你……”

　　她面色嫩的如同白玉一般，兩根細(xì)眉結(jié)著一絲離愁，內(nèi)心忐忑時(shí)便會不自覺的咬著嘴角，十分有西子捧心的味道。

　　蕓娘心知她到底對未來有些擔(dān)憂，便轉(zhuǎn)了話題：“你身邊這位丫頭今日倒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可是要同你一處離開，舍不得江寧？”

　　董盼兒面上便笑意清淺，只沒頭沒尾說了句：“這世道，水至清則無魚啊……”

　　蕓娘便靜坐了一會，收了銀票，提著小竹籃要走，董盼兒卻又?jǐn)r著她，做出一副大方的模樣：

　　“我這屋子好些物件帶不走，你倒是瞧瞧哪些可用，我便送與你。便連我那丫頭，你要是瞧的上眼，也都一起送了你?！?p>　　蕓娘的新宅子才將將布置好，要說達(dá)到舒適的地步，卻還差著好多。

　　這可真是人要瞌睡便有人遞上枕頭。

　　她只將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便已經(jīng)毫不客氣的看上了好幾樣?xùn)|西。

　　她抬手便一一指過，最后將手指停到面前那面大銅鏡上：“丫頭就不必了，這銅鏡，可一定要送我?！?p>　　蕓娘所指的這面銅鏡有一人高，平日便是董盼兒用來照映儀容裝扮之用，乃早先里一位曾為她癡迷的恩客所贈，頗值些銀錢。

　　將這面銅鏡放在蕓娘新宅子里準(zhǔn)備待客的那件廂房，客人上門試穿胸衣，從銅鏡中查看效果，簡直是再合適不過。

　　董盼兒十分大方，一揮手道：“那要搬便現(xiàn)下就搬走，免得其他姐妹找我開口要。早送早了?！?p>　　蕓娘忙忙便出了房門打算下樓去叫雜役，將將從走廊出來到拐彎處，卻見一個(gè)與她差不多高低的女童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低泣道：“蕓娘，救我！”

　　女童哭泣時(shí)依然面若桃花令人憐惜，雖年齡還小，可一張容顏已早早透露出來日的驚艷……這不就是董盼兒的丫頭，那位叫做秋波的女娃兒嗎？

　　雨聲淅瀝。

　　清晨的翠香樓依然是一座睡樓。

　　樓下沿街處傳來路過的人語聲，間或有騾車經(jīng)過時(shí)甩動的響鞭聲。

　　而這些聲音對翠香樓的各位妓子來說，反倒是添了幾分會周公的氛圍。

　　如此安靜之地，眼前這位名叫秋波的小姑娘的哭泣聲便顯得有些突兀。

　　蕓娘兩世里沒怎么給人跪過，更沒受過他人的跪拜，她被唬的往邊上一跳，急忙忙道：“你這是發(fā)什么瘋，嚇?biāo)牢伊恕?p>　　小丫頭淚流滿面，嗚嗚咽咽著泣道：“我們姑娘……她不要我……她不帶我走……”

　　蕓娘恍然大悟，怪道這小丫頭一大早便紅著眼圈。

　　她不知董盼兒同這丫頭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可既然她是董盼兒多年的隨身丫頭，自然對董盼兒的生活習(xí)性十分熟悉。董盼兒去了新的地方，諸事陌生，身邊定是要有一個(gè)得力的幫手。

　　此時(shí)董盼兒怎會反其道而行，與身邊唯一的丫頭反目？

　　蕓娘便從袖袋中抽出自己的帕子，一邊替這小姑娘將滿面涕淚擦去，一面勸慰：

　　“你家姑娘怎么能離得開你？定是你做了什么惹她惱怒之事！但你說她不要你卻萬萬不會?！?p>　　蕓娘蹲坐在地，做出一副要長談的姿勢給這丫頭支招道：

　　“我記得我以前曾惹怒了我阿娘，她萬般都不理會于我。我便整日跟在她身邊，替她斟茶倒水，捏肩捶腿。

　　她不讓我挨著她，我便偏偏都要挨著她。一點(diǎn)面子都顧不上的。

　　我后來才了悟，人在道歉這回事上，一定要做到不要臉。但凡你能做到不要臉，這世上便無事是能難倒你。

　　可見你在青樓里的時(shí)日還短，對這一行的謀生之道還未了悟。

　　日后你跟著你家姑娘去了新家，幫著你家姑娘宅斗，這一項(xiàng)本事可是萬萬不能缺的。”

　　她原本以為她這一番交淺言深的推心置腹之語能讓這丫頭了悟，轉(zhuǎn)回身將注意力放在她家主子身上，可她的努力卻半分未起效果。

　　那丫頭依然哭著求她：“你救救我……你收了我……我給你當(dāng)丫頭……”

　　蕓娘便癟著嘴，將衣襟一提，將她的粗布衣料湊到小丫頭的緞面衣料旁：“你瞧瞧，我穿的比你差?！?p>　　她又伸手將自己黝黑手背湊到小丫頭白皙小手旁：“你瞧瞧，我可比你丑的多。”

　　說到此處，她的情緒也不由得低落：“我諸事都不及你，我怎么讓你當(dāng)丫頭。外人瞧起來，也是我給你當(dāng)丫頭哇……”

　　蕓娘又耐下心安撫于她，小丫頭雖依然泣個(gè)不停，終究還是回轉(zhuǎn)身往房中而去。

　　蕓娘雇人將董盼兒的饋贈搬到新宅子，方心滿意足的回了古水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