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衛(wèi)流瞳夢回玄武時,在班級之外,還發(fā)生著另一件事。
教學(xué)樓三層最西側(cè)的衛(wèi)生間一直是個悄悄抽煙的好地方,距離教師辦公室足夠遠(yuǎn),所以老師們一般不會選擇來這上廁所;而當(dāng)某個意圖明顯的老師悄然接近時,也總會有熱心群眾先一步進(jìn)去,給正在吞云吐霧的同志們通風(fēng)報信。
然而,很多班主任之所以能混成班主任,就是因為他們足夠的老奸巨猾。
在斗爭中積累了足夠多的經(jīng)驗值。
“給,嘗嘗我這個?!?p> 說這話的,是衛(wèi)流瞳所在的高一三班的一只胖子,年紀(jì)不大,卻早已成了資深煙民,立志要抽遍全華夏所有的煙。
“臥槽,蘇煙??!你小子哪來的,偷你爹的?”對面的小伙伴有點吃驚,滿臉羨慕。
“扯,要是讓我老子發(fā)現(xiàn)他的煙少了,能用掃帚抽死我,”想起他老爹那副狠勁兒,胖子就一陣心悸,哪是教育兒子啊,分明就是處理游戲賬號,“這是我周末兼職攢錢買的?!?p> “那也分我一根唄,兄弟?!?p> 這聲音聽著耳熟,不過他也沒多想,隨手抽出一根,轉(zhuǎn)身就要遞給來人。
咱這人就一個優(yōu)點,仗義!
胖子美滋滋地想道。
然而,當(dāng)他看清來人的臉時,卻直接一個哆嗦,抖落了手中的煙,瞬間被地上流淌的液體浸濕大半。
胖子顧不上心疼,強擠出一個笑容,討好的模樣就像被湯姆按住尾巴的小杰瑞:“班,班主任啊,咋這么巧呢!”
“您,您怎么還換上校服了呢?”
不僅換了衣服,這老賊還把胡子刮了,本來三十多歲的人,現(xiàn)在瞅著像二十出頭。
怪不得特么沒人報信。
胖子心里苦啊。
不僅是胖子,其他人也同樣盯著班主任,心中滿是忐忑。
這位摩挲著自己光潔的下巴:“嗨,我這不是想換換風(fēng)格嗎,怎么樣,是不是顯得年輕多了?”
“必須的!”胖子伸出大拇指,“年輕!必須年輕!又年輕又帥!”
其他人也瘋狂點頭。
“那我這么帥的班主任,讓你們每人寫上十篇檢討,不過分吧?”班主任笑著問道。
“說實話有點過分......”
“是吧,其實我覺得也是,”班主任嘆息道,“那還是請各位的家長......”
“不過分,一點兒都不過分!”胖子從嗓子眼里擠出了這句話,還帶著哭腔。
“行了,別裝的這么可憐,跟誰演呢;”班主任神色認(rèn)真了些,“回去以后,每人兩篇作文,一篇議論文,一篇說明文,各寫八百字,標(biāo)題就是‘論抽煙的危害性’,下周交給我,明白?”
一群砧板上的魚肉點頭如搗蒜。
“還有,把煙都給我交出來?!?p> 沒人動。
都在裝傻。
“我說現(xiàn)在交出來,不用等到下周,”他強調(diào)道,“或者下周交一整條上來,那樣也行。”
魚肉們很肉痛,可誰讓他們是魚肉呢,只得依言照辦。
“還有打火機。”
這次他們很痛快,煙都沒了,也不差這點了。
“行了,走吧?!?p> 如蒙大赦的魚肉們立刻從班主任身邊溜走,一秒鐘都不想多呆。
“等等。”
兩個字如同魔咒般禁錮了眾人的腳步,仿佛生銹的閥門,僵硬地轉(zhuǎn)過頭。
“您......還有其他事?”胖子小心翼翼道。
班主任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回去多瞧瞧上了歲數(shù)的煙民那牙齒和肺都成了什么模樣,能早些戒,就戒了吧?!?p> 眾人皆稱是。
有人面色認(rèn)真,有人則不以為然。
然后悄悄遁走。
這位也不再多說,只是從廁所的通風(fēng)窗望向操場,仿佛陷入了沉思;半晌后回頭,發(fā)現(xiàn)人都走光了,才從煙盒里抽出一根,點燃,湊近鼻子。
“咳!咳咳......阿嚏!臥槽......”
三十多年沒抽過煙,根本受不了這嗆鼻的味道。
“真不知道這玩意兒有什么好抽的?!?p> 嘴里嘀咕著,把點燃的香煙扔進(jìn)廁所沖走,便準(zhǔn)備回自己的辦公室備課。
至于剩下的幾盒,等學(xué)期末給他們的家長吧。
胖子家的掃帚仿佛預(yù)知到了自己命不久矣,鎖在角落瑟瑟發(fā)抖。
班主任剛轉(zhuǎn)過身,就被嚇了一跳——
一只背著手、頭發(fā)花白的副校長,離的賊近,還笑瞇瞇地瞅著他。
就像瞅著刀郎的家雀兒。
“哪班的?”
班主任下意識應(yīng)道:“高一三班的班主......”
“喲,三班的!”
副校長的嗓音猛然拔高了幾度,臉上寫滿驚喜,仿佛如獲至寶。
剛從三班丟的面子,沒想到這么快就能撿回來了!
人生何處不相逢?。?p> “啊哈,人贓俱獲?!?p> 還沒等班主任反應(yīng)過來,副校直接拽住了他命運的前脖領(lǐng)子,往他的辦公室拖去:“敢在學(xué)校抽煙,好哇,請家長!”
“不是,我是過來抓抽煙的......”
“你看我像個傻子?”
“我靠,我是老師,班主任!”這位情急之下爆了粗口。
“你覺得我是個弱智!?”老頭的嗓門更加嘹亮。
班主任徒勞地掙扎:“我是特意換上校服去......”
“少跟我廢話,有什么事兒,等你家長來了再說!”副校并沒有打算聽他把話說完。
甚至他的心里還哼起了歌。
咱們老百姓啊~
今兒個真高興啊~
呀~
吼~
嘿~
“......”
解釋無用,班主任決定緘默。
家里老頭,今年七十八了吧?
前兩天還自己跑去挑骨灰盒了,說要挑個大氣的,指不定以后在里邊睡多少年呢......
請家長......
呵呵。
“哼,還敢裝老師,膽兒真肥,看我不給你個留校察看?!?p> 副校長嘟囔著。
他已經(jīng)沉浸在喜悅中不能自拔了。
而班主任呢?
他茫然四顧,
看著走廊里的學(xué)生們,看著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
絕望地捂住了臉。
......
“衛(wèi)哥,我剛才好像眼花了?!毙l(wèi)流瞳的后桌從樓下買飲料回來,對他說道,臉色有些迷茫。
“嗯?”衛(wèi)流瞳搓著臉,迷迷糊糊道。
“我看見咱們老班穿著校服被校長拽走了?!蓖罃⑹鲋B他自己都沒法理解的場面。
這不合邏輯啊。
“嗯,你確實眼花了,”衛(wèi)流瞳肯定道,“沒睡醒吧?”
“是有點困,”后桌撓撓頭發(fā),“看來中午不能跟他們打牌了,得補覺......”
突然,班里的后門被狠狠推開,胖子一行人匆匆走入,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砸回了各自的座位上。
“怎么了胖子,喘成這樣,”衛(wèi)流瞳好奇道,“莫非抽煙被抓了?”
“老衛(wèi),你丫真聰明,”胖子氣喘吁吁,擰開剛買的冰闊落,狠狠灌了一口,舒緩一下后怕的情緒,“臥槽你們知道嗎,老班這人真特么雞賊,他換上校服去抓我們抽煙,格老子的,就差那么一丁點,我們就被請家長了!”
衛(wèi)流瞳和后桌面面相覷。
“嘿,嘿?!?p> “喂!”
“怎么了你倆,倒是說話?。 ?p> 胖子對兩人的蜜汁沉默表示不滿。
“哈哈哈哈臥槽你看見的是真的哈哈哈!”
“媽耶哈哈哈哈!”
兩人突然發(fā)出了歇斯底里的狂笑。
“你倆這是......癔癥了?”
胖子一臉懵逼,同時有點犯憷,不知道該不該遠(yuǎn)離他倆。
然而......
“喵了個咪的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啊哈哈哈哈哈哈!”
了解到來龍去脈的胖子也成了癔癥大軍的一員,狂笑的同時將桌子拍的如同鳴冤鼓般震天響,引來了四面八方注視傻子的眼神。
這時,衛(wèi)流瞳的手機震了一下,拿出一看,發(fā)現(xiàn)是自家姐姐。
“你們在干嘛,讓不讓人睡覺啦!(╯‵□′)╯︵┻━┻”
歷史課上笑累了想在課間瞇會兒的衛(wèi)流馨表示非常生氣。
衛(wèi)流瞳本想與她解釋,寫明來龍去脈,就準(zhǔn)備發(fā)送,可又轉(zhuǎn)念一想,為何不把這事發(fā)到班級大群里呢?
就這么辦。
于是乎。
一分鐘后。
高一三班再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不知是在剛才的歷史課上笑的太多,還是這件事太過奇葩,有些小伙伴已經(jīng)啞了嗓子,開始瘋狂灌水;有一位甚至在喝水的時候也沒把持住,噴了自己一桌子。
笑聲一直持續(xù)到上課的音樂響起,才逐漸停歇。
巧的是,這節(jié)課就是班主任教的語文,許多人滿懷期待地望著門口,就等著那道身影出現(xiàn),就連剛被抓過的胖子也不例外。
這估計是他們在整個高中時期最期待上課的一次了。
而且班主任本人也并沒有辜負(fù)他們的期待。
因為鈴聲已經(jīng)響過了,這位沒有像以往那樣,站在講臺之上。
這就說明......
實錘了。
本來波瀾漸定的氣氛,又掀起了新一輪熱潮。
并且這一輪的熱度,就不只是限制在班集體內(nèi)部了。
在校園這個封閉的小社會里,在校領(lǐng)導(dǎo)們?nèi)钗迳瓴蛔寧謾C進(jìn)學(xué)校卻依然屢禁不止的特殊環(huán)境下,再加上幾乎每個人都有兩三個外班好友......
于是,“高一三班班主任與副校長間不得不說的故事“,在整個高一年級飛快地傳播開來,并向著更高年級小伙伴的耳朵里蔓延。
在狂歡了十多分鐘后,故事的中心人物終于出現(xiàn)了。
這位的形象著實凄慘:干干巴巴的襯衫,麻麻咧咧的校服褲子,還有不圓潤的發(fā)型——幾根欠盤的呆毛高高立起,仿佛是在控訴它們經(jīng)歷過的糟糕待遇。
班主任的臉上盡力保持著嚴(yán)肅。
然并卵。
尤其是當(dāng)他溜過眾人的眼神,就明白這件事大概率是瞞不住了。
“你們......都知道了?”
他試探道。
“是,我們都知道了,老班您遭受到的厄運,那老頭簡直太可愛......太可恨了!”站起來的胖子痛心疾首道,如果不是差點說禿嚕嘴,也許效果會更好,“簡直就是不分青紅皂白,還無法無天!”
“......所以呢?”班主任納悶地瞅著他,不明白這貨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腦殘片。
“所以,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就集體殺進(jìn)校長辦公室,奪了那廝的鳥位,擁戴您登基,”或許是衛(wèi)流瞳的授課風(fēng)格感染力太強,整的胖子都不會說人話了,“既報了仇,又升了官,雙手開花,豈不美哉!”
“作文再加兩篇?!卑嘀魅蔚?。
“好嘞!”
胖子應(yīng)道,一屁股坐下。
他老實了。
班主任站上講臺,抹了把頭發(fā),抄起書,剛要開口,
......就又撂下了。
“我跟你們說,這倔老頭真是......!”
“......算了?!?p> 他再次抄起書。
“講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