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怒火燒山
莫日根也算是少數(shù)精通漢家文化的蒙古人，眼前這首反詩在他看來簡直狗屁不通，但他能深深感受到其中表達(dá)的惡意，緣由來自于石墻角落邊上用白墨粉畫著一個大大的豬頭。
簡直豈有此理！
這就是一群骯臟下賤的賊子，要是落到自己手中，一定要將他們扒皮挫骨！不如此不足以解心頭只恨。
惱恨的莫日根在后來恢復(fù)平靜時，還是將這反詩寫進(jìn)奏折里，遞交到大都。于是，在無數(shù)個元廷文學(xué)博士徹夜通宵的解讀后，最終變成元代十大未解之謎。
趙城縣的縣丞張二河帶著后續(xù)趕來的士卒停在葫蘆洞前，柴火正燒得火旺，洞口附近的積雪因為高溫漸漸融化，雪水變得滾燙，沿著山坡流淌，變成一道道難看的疤痕。
他當(dāng)然知道里面是誰，剛剛的叫喊聲足以讓他想清事情的原委。對于平日里在自己頭頂上作威作福的達(dá)魯花赤莫日根，張二河心中暗恨已久，但也只是偷偷地怨恨，現(xiàn)在這個跋扈的蒙古老爺貪功冒進(jìn)，落進(jìn)別人的陷阱，正是自己下黑手的好時候。
他在猶豫，其實無論是要故意下黑手還是要救人，這時候最不應(yīng)該的就是猶豫。沒辦法，誰叫張二河只是一條彎下膝蓋當(dāng)奴才久了，忘了自己是人的狗。這條家犬不敢噬主，同時又不夠忠誠，心中埋有怨氣。
“張大人！”
林中傳來聲音，將張二河從進(jìn)退顧慮中驚醒，這時他恨不得裝作沒聽見別人的聲音，對著士卒吩咐道：“趕緊澆滅這火！也不瞧瞧濃煙熏得你家老爺直嗆鼻子！”
“張大人，不知是不是抓到賊子？”
臨縣的達(dá)魯花赤達(dá)不花帶著自己的親兵和奴仆匆匆趕來，早在一炷香之前，他就看見這里冒起的濃煙，緊趕慢趕，終究晚了一步。
不過只看到縣丞張二河，卻不見狗娘養(yǎng)的莫日根，倒是讓他的心中有了幾分幻想。要是這個只懂得點(diǎn)頭哈腰，奉承諂媚的漢人抓住反賊，那就好辦了！
張二河這才裝模作樣地回過頭來，一臉假得令人做嘔的驚訝表情，驚呼道：“將軍，您怎么來了？下官還以為您在州郡布防，不是聽說有賊子要在知州作亂？難道禍亂已經(jīng)消弭？哦，難怪將軍有閑情來這荒郊野外打獵！”
達(dá)不花臉色一黑，這個家伙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什么賊子作亂，那都是沒影的事，糊弄上面人而已，哪里有這趙城縣實打?qū)嵉馁\子犯上作亂？
周邊的這些人都知道，造反的不過是幾百個目不識丁、手無寸鐵的農(nóng)家百姓，要是武裝到牙齒的正規(guī)軍隊，別說讓他們來剿匪平叛，沒聞聲逃竄就是給大元皇帝天大的面子。
像這種撈功勞的活計怎么能讓狗娘養(yǎng)的的莫日根吃獨(dú)食，一想到這家伙憑借這股東風(fēng)回到大都作威作福，還不如攪他的好事，自己占不了便宜，這低賤下等部落小族里出身的私生子還想得潑天功勞？笑話！
達(dá)不花腦中風(fēng)暴剛過，立馬冷冷地說道：“張大人，不要裝糊涂，你別以為莫日根會給你撐腰，識相的把那些造反的賊子交出來，不然有你苦頭吃的。”
張二河心中苦笑不已，這些大都來的官二代別的本事沒有，一個個爭功奪名的本事倒是爐火純青。
趙城縣出了個建國稱帝的亂賊，反倒是把這些平日里閑置在各大郡縣的蒙古老爺吸引過來了。
自己一個風(fēng)箱中的老鼠，倒是兩頭受難??！
張二河恭謹(jǐn)?shù)貜澫卵?，拱了拱手：“將軍，實不相瞞，洞中困住的是莫日根大人，我等這是……”
“無恥賊子，休要落入我手中！不然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吃你的肉，倓你的血！”
咆哮聲從洞中傳來，漸漸熄滅的火堆被里面的人一下子推開，火燼亂飛，嚇得眾人四竄。
莫日根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從葫蘆洞中竄出，臉上還裹著沾滿鮮血的布料，環(huán)視四周山林，不見王鼎等人，心中怒火更是難消，揚(yáng)天悲憤長嘯。
離葫蘆洞遠(yuǎn)遠(yuǎn)的王鼎聽見深山里的咆哮聲，嘴角微撇，范老頭瞧見自家殿下一臉不屑，更是頭疼，怎么現(xiàn)在這殿下如此乖張行事，一點(diǎn)也沒有往日憨善的影子？
王鼎聽到那悲憤長嘯就知道自己的計劃失敗了，死人自然是不會像瘋狗一樣在大山里大吼大叫，只有被熏得半死不活的人才會這樣。
沒辦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嘛！自己又不是老天爺?shù)乃缴樱瑧{什么自己想怎樣就怎樣。
王鼎抬頭看看干凈的天空，心里突然有些詭異想法，如果說這世上誰最有可能是老天爺?shù)乃缴?，那么自己怎么說也應(yīng)該屬于前列的那幾個了吧？
漫天諸佛是怎么回事和穿越這件事如何奇特，終究是要跟隨著王鼎在這陌生的時代直到生命盡頭的。
舍棄這些念頭，王鼎現(xiàn)在只想趕緊逃離這里，鬼知道氣瘋的蒙古韃子會干出什么事來。
一場大火從松竹山的山頭開始燒起，沿著四周朝著山腳不斷擴(kuò)散。
冬日里，柔和的陽光融化不了的雪花，在高溫的灼燒下，頃刻間變成淙淙作響的小溪流。
冬季的樹木更為干燥，即使有還保持著嫩綠的樹木，也在大火中化作枯槁。數(shù)不清奇花異草化作焦土，山中無數(shù)地飛禽走獸紛紛逃竄，更多的是葬身火海。
很詭異的一把火，在冬季的雪山上燒了起來，融化了半座山腰。
王鼎站在松竹山和黑山嶺的邊界處，身旁的溪澗因為雪水融化，形成一條不淺的河流。
不過王鼎卻一點(diǎn)也不著急，因為他站在河流這頭，松竹山和那些追兵在河的那頭。
此刻他的神情晦暗，自然不會是和某個鄉(xiāng)愁詩人一樣擁有思鄉(xiāng)的情緒，而是看見松竹山無數(shù)飛禽走獸葬身火海的悲壯場景。
無論在哪個朝代，放火燒山這種事都是很忌諱的，因為這是實實在在的一樁惡業(yè)。
王鼎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之前朝自己扔干果的猴子，此刻被困在樹上，上躥下跳逃脫不得，最終活生生被燒死。也瞧見從睡夢中驚醒的熊羆，驚恐地咆哮，最終逃離不了被濃煙熏死的命運(yùn)。
有憤怒的叫囂聲在山林中回蕩，莫日根癲狂地大吼著，下令讓手下放火燒山，他已經(jīng)絲毫不顧及被彈劾的風(fēng)險了，現(xiàn)在他只想狠狠地出一口氣，最好能燒死王鼎他們，最不濟(jì)也要逼迫他們出來就范。
可是當(dāng)他隔著火海，隔著溪流，看見那群穿著破破爛爛，如同乞丐的反賊時，他的神情就更加難看了。
莫日根歇斯底里地下著命令，卻沒有一個人敢趟過火海，真的去捉拿那些反賊。
臉色鐵青的達(dá)不花丟下一句你等著被彈劾吧，就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再不離開，他就懷疑莫日根要?dú)⑷藴缈诹恕?p> “你們不是想玩火嗎？來??！本大人陪你們，都給我上，抓住他們！”
百來個奴仆和十幾個親兵都站在他身后，沒人真敢去捉拿火海對面的賊子，這讓莫日根被怒火充斥的腦袋有了短暫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