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從記事起開始習舞,兩耳不聞窗外事,唯一與外界的接觸就是教她練舞的老嬤嬤。
她甚至不知道百里殿下在這世間是什么樣的一個概念,也不知道為何一向嚴明禁止她外出的嬤嬤會一改常態(tài),準她出來。
她不知百里與歸的豐功偉績,所以對于百里與歸的敬畏,也自然比不得旁人。
她只知道,她這一輩子存活的意義,被那個所謂的百里殿下剝奪了。
可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恨。
她只學過那一曲舞。
她活了十余年,卻只體會得到那舞的精髓,和那舞所蘊含的感情。
何其悲哀。
——
百里與歸抿了口茶,微微抬眼,卻發(fā)現(xiàn)剛剛訓她訓很是厲害的巫女,現(xiàn)在卻默不作聲,甚至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先的位置沒有動。
她不禁想起前些年朝臣堆在帝王桌案上的奏章。
他們在奏章里說,這些被選中,要在國宴獻舞的巫女,這一生,注定沒有自由,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她們不懂禮儀,不聞天下事。在國宴上獻舞過后,就是她們的死期。
因為沒有人肯養(yǎng)著一個沒有價值的東西。
京昭不會養(yǎng),朝臣則是不敢養(yǎng)。
那些大臣如此評價,說這罔顧她們的性命,說這是天理不容。
她那時只覺得,這是種至高無上的榮耀。
被選中,是這些巫女的生平之幸。
可她從這兩天同巫女的相處來看,她才恍然,她從前錯了,大錯特錯。
不是對弱者的同情,也并非是她僅剩的仁慈。
錯了就是錯了。
可百里與歸也絲毫沒有要改錯的意思。
同情心泛濫,死的只有心軟的人。
她死期已定,不能再同情別人。
百里與歸只側(cè)頭問:“你可有名字?”
巫女聞言,只搖了搖頭,沒有約束的墨發(fā)隨著她的動作飄動,為她添了幾許空靈縹緲之意。
月白衣訣也隨風而起,飄灑入夢。
這位巫女,也的確干凈的讓人覺得恍惚。
百里與歸心生艷羨,有時候,什么都不知道的活著,可能才是最幸福的。
她渴望這樣的活著。
又害怕自己成為巫女這樣的行尸走肉。
有血有肉,才是她百里與歸。
兩人靜默無言。
巫女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因為這些年,唯一與她相處的嬤嬤,沒教過她如何與人交好。
而百里與歸是在替巫女,想一個合適的名字。
身邊的人,除了阿瀛阿嶸是她取的名,其他人要么用的本來的名字,要么就是別人取的。
所以她對取名這件事,倒真的沒什么經(jīng)驗可談。
……
許是真的到了用時,腦子才不夠用。
平日里隨口作詩都不在話下的她,現(xiàn)在連想個名字想得腦袋疼。
百里與歸正惱時,不經(jīng)意瞥了一眼湖面,看見她的倒影。
容顏寡淡,唯眉間那點朱砂惹眼。
朱砂。
百里與歸的目光又落在巫女身上,白得樸素,白得單調(diào)。
顏色。
“那以后,你就叫朱顏吧?!?p> 既愿她朱顏不改。
也愿她能為自己平淡單一的生活添抹艷麗的色彩。
百里與歸能做到,想做到事,就只有這些了。
她為巫女賜名,已是巫女天大的福分。
“謝殿下?!?p> 其實對朱顏來說,別人就稱她巫女也罷,還是她名喚朱顏也罷,都沒有什么實在的意義。
但嬤嬤在她臨行前特意交代過,除了練舞,對這個百里殿下必須唯命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