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凌筠眼神呆滯,方才他清晰的透過被飛箭攪散的薄霧看到了孤帝陛下狂奔至渭水河畔,而那飛箭也已在那一瞬間逼到了背心。
“陛……陛下?!蔽牧梵弈X海中一片空白,癡癡呆呆的道念叨著,還是黑臉副帥先反應(yīng)過來,大吼一聲,“快救陛下!快!”
話音還沒落,已有十?dāng)?shù)個靠近渭水河的甲士一個猛子扎進了寒冷徹骨的河水之中。
河面輕輕蕩漾,隨之浮起的還有那抹在飛箭之下出現(xiàn)的血光……那是陛下的血!
一排排甲士就猶如那飛蛾撲火,次第躍入河中,在本就不如何深的河水中來回翻騰,就是不見陛下的影子。
文凌筠心急如焚,雙目通紅,一時間急火攻心,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栽下馬來,黑臉副帥同樣焦急萬分,一踢馬鐙子竄到文凌筠的身邊,扶住了老將軍的身子。
“文老,您……”
文凌筠嘴角帶血,面如金紙,一把拽住黑臉副帥胸前的護心鏡,抽搐著道:“別他娘的管老夫,快去,快去……救陛下,孤帝……不能出事,老夫……拿你是問!”
一句話說完,白眼一翻,竟昏死過去。
“隨軍醫(yī)官!”黑臉副帥見此更加心焦,拼命地呼喊,眼見幾位醫(yī)官匆匆圍攏過來,他這才松開老將軍的身子,飛身一步,也涌入了渭水河中。
姜補天眸光閃動兩次,喘了兩口粗氣,飛起一掌,擊翻四個黑衣人,將頭轉(zhuǎn)向方才箭來的方向。
內(nèi)氣再度旋繞而出,整個人如被白煙籠罩,腳尖一點,便飛入了白霧籠罩的深處,一片枝繁葉茂的密林之間,速度可謂快到了極致。
那射箭之人一直隱遁在此,他原是根本無法看清場中的情況,但借那蒙面人的一支箭攪動開濃霧的一瞬間,看清了孤帝所在的大致方位,隨即循聲辨位,細思良久,終準(zhǔn)確預(yù)判出姜孤沉所奔往的方向,這才一箭得成。
這其中的任何一環(huán)都稱得上是妙到毫巔,但凡有一絲一毫差錯都不可能射中,可他就是做到了。
大抵是因為他覺得隱在這里根本不會暴露,故而根本沒有掩面遮擋,本來面目便如此映入了姜補天的眼中。
只見那人看起來五十歲上下,大耳如垂星輪,眼神鋒銳犀利,鼻如懸膽,臉如暗夜,零星的皺紋穿插在眉宇間,更添了幾分老邁滄桑之感。
手握七尺大彎弓,金柄晶弦,背后所掛箭囊中,兩支亮銀箭寒光碩碩。
算上剛剛射出的一箭,他的箭囊中合共也只有三支亮銀箭。
這是什么?是真正對射術(shù)的自信,只因為普天之下,還未有人能夠避過他的三支亮銀箭。
江湖傳聞,十九年前,他曾與掃雪客在天南懸空谷交過手,劍術(shù)不敵,只三合便敗下陣來,掃雪客想見識一下他的射術(shù),故意放他拿到那把大彎弓,他本人也有賣弄射術(shù)給這位劍客看一看的意思。
在剎那間提弓搭箭,連射三箭,就此三箭,其勢之猛,氣力之足,稱之為拔山摧海也不為過,掃雪客一見即知這射術(shù)名不虛傳,微笑著沒有任何動作。
令人驚奇的是,原本氣勢無雙的三箭在碰到了掃雪客衣衫之時忽的停了下來,墜落在地。
而這位被尊為五百年來劍道第一人的掃雪客那從無褶皺破損的瑩白色長袍上多了三個窟窿,全是出現(xiàn)在要害部位之上,肩上披的白鳳端瑞大氅也滑脫在地。
掃雪客輕笑,贊了一聲:“稱為箭神也不為過,殊離甘拜下風(fēng)?!?p> 事后有人評說,這是掃雪客故意讓著他,也有人說這是掃雪客在給他造勢,可不論如何,自那以后,這箭神之名就傳遍了整個江湖,同時也打響了他所在的一方大勢力的全部名聲,立誓山莊自此崛起于全天下。
無人不知,立誓山莊有位箭神莊主,名為秋靖。
姜補天飛身立在箭神秋靖的身前,靜靜看了看對方的老臉一眼,先是驚訝了幾下,顯然是根本沒有想到秋靖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心念一動,剎那明白了秋靖在這里的緣故。
再思忖幾時,便將立誓山莊這一次全部來意想的一清二楚。
“原來……補天謝過箭神前輩大義援手,不使天子殞命渭水,此次恩情,待日后陛下除去身側(cè)猛虎,定有重謝?!?p> 秋靖探手拭了拭彎弓金柄,聲聚喉間,“撤!”一令過后,也不接姜補天的話,轉(zhuǎn)頭就走。
“箭神前輩且慢行,補天還有句話說?!苯a天并未因為秋靖的清冷態(tài)度而惱火,只是出言叫住了對方。
秋靖側(cè)臉一轉(zhuǎn),“哦。說。”
“此次弒帝任務(wù),無論是否功成,立誓山莊都將有滅頂之災(zāi),箭神前輩應(yīng)該早做準(zhǔn)備才是。”
“哦?!鼻锞更c點頭,“知道了?!?p> 正要抬步,卻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頭又說了一句,“秋某,即便為錢而生,也是周人。”
言罷,再不停步,眨眼間失去了影子。
姜補天心中火熱,他知道秋靖雖然不善言辭,但這簡潔的一句話也已經(jīng)將所有的意思表達清楚。
身為周人,保國護帝,乃是本分,無需驚奇,更無需重謝。
他一頓身,也消失在了濃濃大霧之中,只是并未回到軍中,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那些大周軍中的士卒和幾位副帥都不知道這位突然參入戰(zhàn)團有突然離去的家伙是誰。
殺入周軍中的一眾黑衣人聽了秋靖的一令已經(jīng)不約而同的收了戰(zhàn)陣,個個催動身法內(nèi)氣,自軍中沖殺而出,鉆入大霧如潮水一般退去,而那方才被姜補天擊昏的蒙面人也不見了
此時此刻根本沒有人關(guān)心姜補天的身份究竟如何,因為他們?nèi)康淖⒁饬Χ挤旁诹藢ふ冶菹律稀?p> 除去黑臉副帥的另外兩位副帥同時下令,窮寇莫追,整頓軍馬。
此之一戰(zhàn),黑衣人五十三人喪命,而大周軍這邊卻足足損失近千名士卒。
黑臉副帥渾身濕漉漉的從渭水河中跳上了岸,身上盔甲本就寒冷,再加沾水浸透,在八月的涼風(fēng)中更顯冷凍,但他完全沒有理會這些。
他面無人色,冷汗?jié)M身,胸腹戰(zhàn)栗抽動,大喝下令:“都他娘的停一下!來人!把渭水河上下游全部的封止!全軍入河搜尋!若找不到陛下,所有軍卒全部軍法處置!”
“是!”
如此安排,已經(jīng)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他入河良久除了花花綠綠的魚兒竟什么都沒有看到,堂堂皇帝陛下就如同人間蒸發(fā)了似的
另兩位副帥對視一眼,心中也是僵硬無比。
這已經(jīng)不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簡直就是還未出師帝先無啊。不管怎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無影無蹤怎么得了,那可是當(dāng)今天子!
文凌筠在一眾醫(yī)官的救治下悠悠轉(zhuǎn)醒,他一下子坐起身來,看到四周甲士紛紛卸甲入水,又見有人上下封流,將渭水河堵了個水泄不通。
“魏垂虎,你這是在干什么?”文凌筠坐在地上,皺眉招呼那黑臉副帥道。
黑臉副帥聽到文老將軍叫自己,連忙奔了過來,將自己入河尋帝無果的事情告訴了文凌筠,文凌筠聽后猛然回想起昏厥之前飛箭正中孤帝背心的事,不顧幾位醫(yī)官的阻攔,挺身站起,卸甲也要鉆入水中。
那名叫魏垂虎的黑臉副帥已經(jīng)冷靜下來,拽住沖動的老將軍,“文老,我以為如此下去畢竟不妥,陛下八成已經(jīng)不在這渭水河中了……這還算是半個好消息,至少陛下還有可能活著……咱們是否應(yīng)該……”
魏垂虎的話說到一半,后方?jīng)_來一馬,馬上人停馬收韁,下馬跪倒在文凌筠的身前,雙手奉上一紙書信。
文凌筠不見帝雖急,但見來人行色匆匆,不由低眉看了看,竟是自己留在帝都溫候府中的掌府管家,皺眉問道,“何事?”
“老爺,這是鎮(zhèn)天府小王爺?shù)陌輹?,他讓老奴?wù)必即刻交在您的手上,說有要事,老奴不敢耽擱,這才……”
“拿來我看?!蔽牧梵藿舆^信封,拆開一看,面色登時漲紫,“這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