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南,并非在大周的南部,反而指的是毗鄰北境冰川的大周地域,古來皆把那無人可駕馭的冰川稱之為不可逾越的天塹,而天南山脈位于天塹之南,故取名為天南。
連綿山脈,荒野大澤,無數(shù)奇珍異獸皆在其中,但氣候寒冷,連年大雪,一年中有七成的時光都在雪中度過。
大周只有寒汕州一州之地坐落在天南,只因天南的地勢環(huán)境甚至比玫州還要惡劣。
當初開國帝姜濁在此建州之時還是因為取得了探雪城的同意后,經當代探雪城主的鼎力相助,歷時近三十年才建成。
雖有寒汕州居于天南,但在整個天南的統(tǒng)治者依然是探雪城而并非大周皇室,寒汕州只能算作大周和天南的交接聯(lián)系中轉之所。
寒汕州領域下共分六座城池,在天南山脈東南一側連成一線,也可稱之為探雪城的一層人造屏障。
寒汕州,絨荻。
絨荻是從滄北前往探雪城的必經之地,也是寒汕六城中最為繁華,人口最多的城池,往來之人包括大周探雪大遼甚至還有宇內國人。
時維八月中旬,穹空難得晴朗,萬里無云,湛藍蔚蔚,夾雜著雪意的風陣陣吹過,格外舒服。
清晨時分,絨荻四座城門大開,供來往客商進城交易打尖,城樓上尚蓋著一層雪白,處處銀裝。
一行馬隊遙遙駛來,觀其規(guī)模足有百人之多,全隊中央,三匹白馬共驅馳的馬車上,一位少年和一位裘衣女并肩坐在其內。
那少年,身掛黑金大氅,一身黑色中衣,紅邊描底,袖尾繡著幾朵赤色梅花,秀色扎肩,頭上暗紅色長發(fā)綰成一束,內插黑凌簪。
生的是膚白如羊脂,眉眼彎彎如滿月,鼻梁高挺,臉上無一絲多余的贅肉,尖尖的下巴上有絨毛一樣的軟須少許,右耳垂上點綴著兩點朱紅色的痣,眼睛大而有神,精光內蘊,一口小白牙寥朗有致。
他抬手拉開車側的棉簾,探出頭去四處張望。
看到那層巒聳佇,上接云端的五峰雪山影影綽綽的亙在遠方的天際,吸了幾口新鮮寒涼的空氣,不由將心中的郁結之氣全部吐出,眉開眼笑。
“前面就是探雪城了吧!”
身邊的裘衣女感受到窗外吹進的冷風,抬起手將他重新拉回位置,蓋上棉簾。
“小弟,此處苦寒之巨,可別著了涼,還有五日的路程,過了明日,山路險峻,車馬不通,就要轉步行了。到了探雪城,你可千萬切記少說話。”
“行啦,幼姐姐,莊里數(shù)你最啰嗦?!鄙倌晖铝送律囝^,“還是燾哥哥好,真應該叫他陪我來?!?p> 裘衣女白了他一眼,淺淺一笑,盡顯溫柔之氣,風情萬種,抬起粉嫩的左手,扯住少年有著兩點紅痣的耳垂,“你說什么?傻小子,你真當咱們到這里是游山玩水來著?”
“??!好姐姐,快松開我,疼疼疼!”少年一陣求饒,裘衣女這才放開手,湊到少年的耳邊,低低的鶯語。
“小弟啊,你和義父意見雖不合,但有些危及全莊的大事,你也應該多幫義父分擔一下,義父多年勞碌,現(xiàn)在身體也……你也知道,干咱們這一行的,尤其是義父,夙夜不歇,險中求金,難享常人之壽啊……”
少年看了看第一次如此認真和自己說話的姐姐,眸色閃了閃,眉睫的輕微顫抖昭顯著他此刻的內心有些凌亂。但一貫的性格令他強自裝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爹一直板著個臉,話也不好好說,就好像誰欠他的萬兩黃金似的。只知道一次接著一次的接任務接任務,錢怎么賺是夠?他如此作為,為我們這一大家子人想過嗎?為全莊上下幾千口人想過嗎?”
少年瞇起眼睛,眼神有些暗沉,低下頭,“幼姐姐,我知道這次去探雪城……是二哥預感到什么了吧?!?p> “噓!”裘衣女一把捂住了少年的嘴,“我也是的,和你說這些干嘛,好好坐著。你要記住,咱們是給趙城主慶壽才來拜城的。”
“知道啦!這么謹慎干嘛?自家的車隊,還能有人偷聽?”少年推開裘衣女溫軟的玉手,皺了皺眉,“你們每個人都是一個樣子,成天防這個防那個,這還像是一個家的樣子嗎?”
裘衣女神色一僵,默默低下了頭,車內霎時陷入了一片寂靜,氣氛有些凝滯。
少年見姐姐臉色發(fā)白,趕忙從姐姐手中搶過手爐,細心的從車中的碳火里換了幾塊新碳,輕輕地放回姐姐的懷中,咧嘴一笑。
“幼姐姐,你別可生我氣,哥哥姐姐里你是最怕涼的,這鬼天氣有這么冷,可別因為小弟氣壞了身子。你也知道,我就這個脾氣……”
裘衣女點點頭,將略有涼意的手掌搭在少年的手背上,喊聲催促馬夫道,“不用在絨荻多停留,快趕幾步,爭取早些到白帝五峰!”
“是,二小姐。”
……
白帝五峰雪山,乃是白帝山上最挺拔壯觀的五座雪峰,高足有千仞。
站在其側仰望,頓生渺小之感,今代儒祖公管隨卿少時游歷,過白帝山時曾發(fā)慨嘆道:“我觀此山,無異于滴水見滄海,芥子望須彌爾。三千一葦,正當如此。”
白帝山更因此五峰以及山中城而享譽天下,被尊為天下十岳第二位,至于那第一位,自然便是人間奇山藏冰。
偌大天南,比白帝山名聲更勝的,只有探雪城。
此時的探雪城,熱鬧非凡,用普城同慶四字形容亦不為過,因為再過二十日,便是探雪城主,掃雪客的誕辰。
諸多名人隱士,各國使臣來客,乃至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俠客,無不慕名而來,在探雪城五門各處呈上拜帖,再經過守門城兵層層通報,由探雪城幾位首腦親自決定是否準許入內。
故而一番轉折下來,被拒之門外的足有八成之多,只有少數(shù)人能夠得以進入其中。
“宇內國正一品定山王,聞趙城主新歲之期,前來拜會,這是拜帖與禮單,還請這位小哥兒通報一聲?!?p> 守住城口的數(shù)十位身著瑩白色勁裝的甲士紋絲未動,只有站在最前方的一位持劍甲士接過拜帖,看都沒看一眼,隨手扔在一側的石欄上,“你可以走了?!?p> “嗯?這位小哥兒……還未通報過,怎知本王不能入內?”
持劍甲士斜眼打量對方一眼,沒有看他身上的王字官服,冷笑一聲,“放不放行的權力,我還是有的。定山王爺,還請自便?!?p> 說完后,他退身站回原位。
定山王只覺受了一肚子窩囊氣,卻又毫無辦法,也不好發(fā)作,只能欠了欠身,正要離開,忽聽耳畔傳來一聲如同環(huán)佩輕搖一般清脆悅耳的女音。
“立誓山莊,二女秋幼萱攜弟秋承浩,特來為城主拜壽,還請通報?!?p> 這一次,護立城口的甲士連一個動作的都沒有。
一側的定山王嘴角一斜,暗暗諷笑:連本王堂堂一品都沒得入內,你一個小小立誓山莊的人也配進去?
想到這里,撇了撇嘴,回身幾步和自家奴仆會合,方要下山而去,驀地,他又聽到了一個令他震駭欲絕的聲音,身子戛然僵在了原地。
城門訇然中開,金芒泄地。
“原來是秋家姐弟,我和夫君早已靜候多時,快快請進?!?p> 定山王瞪大了眼睛,一頓一頓的轉過頭,張了張嘴,卻沒有發(fā)出聲音,他只是神色呆滯的盯著那突然出現(xiàn)在城門口的傾城美婦,楞楞的道:“探……探雪城主母,雨……雨……雨儀,親自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