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里的吊燈光線過于柔和,李明哲從來都不喜歡它,在明亮的環(huán)境中吃飯,才會食欲大開。相反,這曖昧的氛圍只適合談情說愛,哪有心思吃飯?
吃飯就是吃飯,吃飯時感受的只有飯菜的色、香、味,在他心里“秀色可餐”指的是制作精美的菜肴令人食指大動。
更別說,袁溪的口味也與他有所不同,她喜歡吃冷餐、西餐,而他常常覺得那類食物吃不飽,吃完整個人都不舒服。
所以,他同袁溪吃飯從沒有吃飽過。有幾次,從袁溪那兒回來,他果斷跑到張皓和文靜他們家又蹭一頓夜宵,即使是剩飯剩菜也好,總有些煙火氣,那才是他喜歡的居家生活。
袁溪點了中餐,這讓他有些意外,可是卻開了瓶洋酒,不得不說,她已經(jīng)盡力了。
袁溪倒好酒率先舉杯與李明哲的酒杯輕輕碰了一下,忽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過去的時光,偶爾相伴小酌,微醺之中品味愛情的美好。
袁溪笑自己的傻,他們已經(jīng)回不去了,杯中酒一飲而盡,這是分手后她才開始的習慣,對于酒不再細品,每一口酒的味道其實都是相同的。之前她曾經(jīng)告訴他,細細品味,每一口酒都有些微的區(qū)別,現(xiàn)在她認為那是她的幻覺。
而且,她已經(jīng)不在意每一口酒是否真的有什么不同口感,只要喝下去,漸漸會適應那種刺激的味道,整個口腔、喉嚨都變得麻木遲鈍,最后與喝白開水也沒有什么分別。
李明哲也一口氣將杯中酒喝光,瞬間辛辣刺激的液體連通了全身的血脈。文靜出事后他很久沒有這么痛快了!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見我了。”他放下杯子,清清嗓子說道。
她連忙幫他斟滿酒嗔怪道:“我當然不想再見你,因為你太過分了,對我充滿敵意!”
“我是!”他并不否認,“不過,是你先甩了我,給我扣了一頂覬覦別人女朋友的鍋,還不準我生氣?換作是你,怕是我們分手還要更早一些?!?p> 他以為袁溪聽了后面的話會惱羞成怒,結(jié)果她反而笑了起來。
“那么說,你早就知道我喜歡的是他,卻還追求我,是想我施舍你一點感情嗎?”
這是什么話!李明哲的肺幾乎氣炸了,但是他一想到見她的目的,不禁冷靜下來。他又將杯中酒喝了一口,成功阻止了幾乎沖口而出的反擊。
“沒錯!我是這么想的,你也這么做的,我還要謝謝你的成全!”
他自嘲地說,忽然覺得其實也用不著那么生氣,本來也不是三觀相合的人,以前種種她喜歡怎么解讀隨她吧。
“咱們好不容易可以坐在一起聊聊天,能不能不談無關(guān)人等?”
李明哲不想引戰(zhàn),浪費掉這次溝通和打探的機會。
袁溪卻笑說:“你躲不開的,尤其躲不開‘方文靜’這三個字。”
李明哲聽到這三個字立即微蹙眉頭,這讓她十分不快,壓抑著內(nèi)心的情緒繼續(xù)說:“你說我讓你背了鍋,當時也許是我錯怪你,但事過境遷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們何不開誠布公好好聊一聊她呢?你想不想知道你在她生活中扮演著什么角色?我也許沒有深入過你的內(nèi)心,但對于她,我可是太了解了,奈何我越是了解她,越是輕敵,以至于一敗涂地。”
李明哲覺得她的話很刺耳:“這不是什么戰(zhàn)爭,你們之間不存在什么勝負之分?!?p> “你錯了!這就是一場戰(zhàn)爭!而且是她首先發(fā)起的!”
袁溪雙手手指交叉架在桌子上,沒有什么明顯的表情:“你們都小瞧她了,她用一種超然于事外的氣質(zhì)把你們牢牢抓住。事實就是她的不幸遭遇讓她沒有了愛的勇氣,而她又十分渴望被愛,逃避的舉動正是以退為進,步步為營,就是要把你們引入了深淵!”
她說得有些激動,眼中滿含淚水:“她沒有具體目標,這就是她厲害的地方!在你們眼里,她時而惹人憐愛、弱小無助,時而不斷努力擺脫困境,她還表現(xiàn)出不同程度的勇敢、堅強、擔當,她看似在不斷進步,而實際上她的內(nèi)心從未真正改變過。她不需要為自己尋找目標,因為你們認識了她,就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你現(xiàn)在覺得那種感覺很朦朧,你享受這種程度的感覺,所以你不想往前踏入一步,你只是在欺騙自己罷了。不踏入一步,你就永遠不會對不起張皓,可你也不想退一步抽身離開,你就在那里自我安慰,并堅信自己的立場沒有任何問題?!?p> 李明哲靜靜聽著她的分析,認真思考著她的話,似乎心里沒有什么情緒波動,這讓袁溪頗有些小挫敗。難道沒有戳中他的內(nèi)心?她不信。
“你的意思是,我在她的生活中扮演的角色與其他人一樣,只是路人甲乙丙?。窟@樣說來,我覺得最慘的倒是張哥?!?p> 他把身體往后一倒,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袁溪一看他的姿勢,就知道自己失敗了,沒能說服他,但她沒有放棄。
“你說的對!最慘的當然是他?!彼e起杯,倆人又一次將杯中酒解決掉。
“不過,他的失憶拯救了他。我告訴你吧,即使他恢復了所有記憶,感情也不可能復原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感性的人,這一段短暫失憶的時間讓他的理智重新占據(jù)了主導,他會重新審視那份感情,冷靜而且客觀,他的結(jié)論會是……”
她故意停下來看著他,他的姿勢雖保持著原樣,可是身體卻僵直起來,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她笑了,接著說:“他會意識到,他對她的那份感情很盲目,是個錯誤。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就是想告訴你,隨著張皓心態(tài)的變化,你踏進一步的機會來了,并且非常正當,一點不會對不起他。至于我說的對不對,咱們拭目以待。”
李明哲坐直了身體,自己主動將杯子倒?jié)M,尷尬地笑著,喝了一大口,掩飾著內(nèi)心的真實感覺,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她說動了。
“我現(xiàn)在才搞清楚,你為什么找我來?!彼X得餐廳里的燈光似乎更暗了,連坐在對面袁溪的五官都有些看不清楚。
袁溪輕笑著,聲音緩慢下來:“我們現(xiàn)在坦然相對,不需要遮遮掩掩……那些痛苦又虛偽的面具已經(jīng)不再需要,活得真實才不枉費這一生。”
“可惜太晚了!”李明哲痛苦地低下頭,把臉埋在雙手中,淚水滴落下來,想念文靜的情緒突然爆發(fā)了,無法控制無法掩飾。
他難堪極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間心態(tài)崩壞,連忙從桌上的紙巾盒中抽出厚厚一打紙巾把眼睛捂住。
可是無論如何也止不住眼淚,他只好將剩余的酒全部喝光,酒瓶已經(jīng)空了:“還有酒嗎?”
餐桌對面的袁溪已經(jīng)模糊成一個陰暗的影子,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對面笑意盈盈的是文靜,他破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