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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劍英雄傳

一百零五回 落花有意

閑劍英雄傳 成二水 10745 2023-02-09 08:00:00

  一百零五回落花有意

  故人再會恍如隔世,陸云漢將十年心事和著酒水吞進腹中,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醒來時,已經(jīng)日上三竿,急忙喚來下人一番洗漱,便讓沈福喚來兩個小孩,要帶著他們正式拜見李飛云。

  沈福不敢怠慢,領(lǐng)著他們來了后堂。大夫人尚鳳儀、二夫人白芙蓉雙雙出來相見,陸云漢忙問道:“飛云兄呢?他怎么不來相見?”

  尚鳳儀道:“陸大哥,實話與你說了吧,我家相公他知道你心中所想,便一早到就躲出去了,這回去了哪里,我們也不知道了?!卑总饺匾驳溃骸瓣懘蟾?,相公臨走時吩咐過了,要你多住些日子,好讓你靜靜心?!?p>  陸云漢暴跳而起,破口大罵,鬧騰了一陣子,又坐在椅子上生起了悶氣。兩個孩子見狀走到跟前,一左一右扯了他的衣袖輕輕搖晃他。陸云漢又露出了笑容,柔聲對兩個孩子道:“婉兒、云兒你們說這里還不好?”

  楚婉兒眨巴著大眼睛道:“嗯,好!一大早沈福哥哥就帶著我們?nèi)ネ饷嫱媪?!”陸歸云道:“沈福哥哥還答應(yīng)我們,要帶著我們?nèi)メ烎~呢!”

  陸云漢點了點頭,試探著問道:“那,讓你們多住一段時間,你們愿意嗎?”陸歸云搶道:“愿意愿意!”楚婉兒卻聰明過人,已經(jīng)猜出了師父話外之意,低頭撇著嘴不答話了。

  陸云漢鼻子一酸,抱起了婉兒,笑著哄道:“婉兒乖啦,師父出去幾天,辦完了事,就回來接你們,好不好?”婉兒聰明懂事,含著淚花點頭應(yīng)道:“好!”

  陸歸云卻鬧起了脾氣,喊鬧著道:“爹,我們要跟著你!”陸云漢把臉一沉,道:“這次爹要去趟遠(yuǎn)路,你忍心讓姐姐跟著受苦嗎?”陸歸云低下頭,也不說話了。

  見兩個孩子眼含淚花卻不敢哭出聲來,陸云漢鼻子再次一酸,將頭扭了過去。尚鳳儀與白芙蓉見了這情形,便猜到陸云漢一個大男人,沒少將這兩個孩子寄宿他處,便上前幾步,一人抱起了一個軟語安慰。

  陸云漢有些不好意思,撇嘴苦笑道:“婉兒他娘身子弱,現(xiàn)下在峨眉山調(diào)養(yǎng)身體,照顧不了兩個孩子,我又不放心將他們放在峨眉派,這才帶了他們出來。”

  聽見師父說起了娘親,楚婉兒再也忍不住了,低聲在尚鳳儀懷里哭了起來。

  尚鳳儀安慰道:“乖孩子,今后就住在大娘這里,等你師父回來了,咱們就一同去看你娘,好不好?”

  陸云漢拭去了眼角的淚水,起身抱拳道:“這兩個孩子就拜托你們照顧了?!闭f罷深深一禮,便大步向外走去。尚鳳儀趕忙招呼沈福追上,為他送去盤纏干糧。

  白芙蓉見這兩個孩子還穿著破爛舊衣服,找來了下人丫鬟一陣數(shù)落,又親自張羅著要為他兩個量身選布,裁剪新衣去了。

  不一時,又有下人來報,說韓公子醒了求見,尚鳳儀即刻吩咐引來相見。韓筱鋒行禮拜見,二人寒暄了幾句,韓筱鋒起身道:“小侄這回全是沖著寶劍來的,如今寶劍又丟了,小侄這便告辭了,還請夫人代我向李叔叔與陸叔叔等長輩問好。”

  尚鳳儀起身挽留道:“世事弄人,我們與你岳父岳母多年不得相見,如今好不容易你來了,就多住些日子再走吧!”韓筱鋒道:“小侄在人家手底下做事,身不由人,如今出了大事,小侄得回去復(fù)命了,不能再耽擱了?!鄙续P儀見不能挽留,便起身送他出門。

  到了大門口,尚鳳儀命人將歷秋劍取來,交給了韓筱鋒,囑咐道:“這寶劍原是你岳父之物,就交與你好生保管吧,來日見到了你岳父岳母,就說我們一家子已經(jīng)回來了,叫他們夫婦有空了,就來這里團聚!”韓筱鋒躬身接過,應(yīng)道:“是。若是見到了岳父岳母,小侄一定轉(zhuǎn)告?!?p>  韓筱鋒正要辭別,尚鳳儀又叮囑道:“這鎮(zhèn)岳寶劍關(guān)系到你楚叔叔與閑云莊,一直以來又是綠林勢力爭奪的寶物,稍有不慎便會引起武林紛爭,你別怪嬸嬸我說話難聽,它的去向,你最好爛在肚子里,對誰也不要說起!”韓筱鋒聞言一個深呼吸,應(yīng)道:“小侄懂得利害,決計不會對別人提起的?!?p>  尚鳳儀見韓筱鋒忠厚老實,又不住囑咐了一番,這才差人架船,將韓筱鋒送出了洞庭湖去。

  下舟登岸,韓筱鋒心里一陣莫名的惆悵,找了個大石塊,抱著歷秋寶劍坐了下來,望著煙波浩渺的洞庭湖發(fā)了半日的呆,日落時分感到腹中饑餓,這才起身向西而去。

  韓筱鋒趁著夜色趕路,也不知行到何處,忽聽見身后兩匹馬奔馳而來,馬蹄近前,一人高叫道:“韓兄弟慢來!”卻正是陸云漢。

  陸云漢翻身下馬,道:“韓兄弟慢來,陸某人有話要說?!表n筱鋒見過禮,問道:“陸前輩有何吩咐?”陸云漢神色匆匆,道:“韓兄弟,你可知姓葉的那小子搶了寶劍往哪里去了嗎?”韓筱鋒急問道:“哪里?”

  陸云漢道:“我今早出了洞庭湖便去打探,又拜訪了幾位舊友,他們都說,有個自稱是楚江寒傳人的拿了鎮(zhèn)岳寶劍前來找過他們,定是那姓葉的無疑。那姓葉的問他們打聽當(dāng)年的赤手靈屠張繼的下落,我那幾個舊友不愿吐露,也確實不知,那姓葉的便動粗強逼,我那幾位舊友敵不過,都給他削了手指,那姓葉的臨走前還放出話來,說他要上終南山全真派,我這才騎了他們兩匹快馬,向西追來,不想在這里遇上了你?!?p>  韓筱鋒疑道:“葉兄弟上終南山全真派去做什么?”陸云漢哼道:“上全真派做什么?你忘了他是在打聽當(dāng)年的赤手靈屠張繼,向別人打聽不出什么,那赤手靈屠的女兒就一定知道下落了!”

  韓筱鋒驚道:“你是說,他要去找紫妍,去向她問我岳父的下落?”陸云漢道:“這姓葉的若真是楚江寒的傳人還好一點,至少不會為難小紫妍,可若他不是楚江寒的傳人,或者當(dāng)真是什么心懷不軌之徒,那他去找小紫妍,還能有什么好事?”他說罷還罵道:“媽的,你那個岳父沒心沒肺,不顧當(dāng)年的交情,十年來都躲著我們這幫老兄弟,我姓陸的可不能不管他的女兒!”

  韓筱鋒疑惑道:“我看葉兄弟不像是個惡人,他斷不至于為難紫妍的!”陸云漢怒罵道:“你個蠢貨,這姓葉的此上終南山,若他沒什么惡意便好,可若他真是什么存心不良之輩,又該如何?你這般不聞不問,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對得起你岳父岳母嗎?更對得起你師祖師伯的苦心嗎?”

  韓筱鋒被他一陣數(shù)落,頓覺面上發(fā)燙,當(dāng)下?lián)屵^他手中的韁繩,翻身上了馬,道:“是小侄啰嗦了,事不宜遲,陸前輩,咱們還是到全真教走上一遭吧!”陸云漢咧嘴一輕笑,翻身上了馬,二人一前一后,連夜奔向了終南山。

  二人一連數(shù)日馬不停蹄,終于趕到了終南山下。

  陸云漢早年曾與妙樂隱居終南山,妙樂逝后重新踏足江湖,又得與峨眉沈秋月婚配生子,如今他也已年過半百,兩任夫人俱都離世,只留下一個兒子與自己相伴,故地重臨,他滿腹心酸,心中的恨意也更加重了。他將自己的面目用一頂圍著黑紗的氈帽遮去,引著韓筱鋒便來到重陽宮前。

  韓筱鋒本想自報家門求通稟,陸云漢搶在前頭攔住他,道:“咱們不如悄悄將小紫妍喚出來,若她無事,則說明咱們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表n筱鋒一聲長嘆,道:“這全真派重陽宮我倒是來過幾次,往日她都是礙于尊長的吩咐,才來見我的,要是沒有她師父的吩咐,我想她是不會出來見我的?!?p>  陸云漢道:“這也不難,我這里給他師父寫上一封信,要他師父吩咐小紫妍一聲,叫她到后山去見你,這小丫頭不會不聽的。然后由你出面,跟她在后山見面,順便提醒她一下,謹(jǐn)防那姓葉的小子對她不軌?!表n筱鋒心中沒底,既有幾分期待,又有幾分害怕,臉上一熱,便點了點頭答應(yīng)了。

  陸云漢向執(zhí)事的小道童要來筆墨,寫了一封書信,又向韓筱鋒要來歷秋劍,一并交于了那小道士,道:“煩勞你交于譚道凈天師?!薄?p>  小道士見有兇器,便推辭道:“施主,全真寶地,這兇器小道不能傳遞,請見諒?!标懺茲h哼了一聲,道:“小師傅,這柄寶劍,乃是貴派掌門姚天師當(dāng)年贈與我的,乃是全真祖?zhèn)髦畬?,如何成了兇器?煩請代為轉(zhuǎn)呈,譚天師一看便知?!?p>  那小道聞言不敢大意,便接過寶劍書信,轉(zhuǎn)身向內(nèi)通傳去了。

  陸云漢拉起韓筱鋒便轉(zhuǎn)身,韓筱鋒不解,道:“陸前輩,這是何意?。俊标懺茲h笑道:“我這信里冒充了你老岳丈,說我?guī)е銮皝砜赐畠?,叫譚老道吩咐小紫妍今夜三更時分到后山一會,有要緊話要對她說。”

  韓筱鋒臉上一紅,道:“陸前輩,你這不是騙人嗎?叫我……叫我怎么想紫妍解釋?”陸云漢道:“她那個老爹自己躲了起來,卻將個女兒送到全真派學(xué)藝,天下誰個不知?這么些年來,來找她問她老子蹤跡的又有多少?她那個師父瞞得好,這小丫頭更是雞賊,就是不見,若不冒充她老子,你想想,她能出來嗎?是沖你的面子出來?還是沖著我的面子出來?”韓筱鋒無言以對,只好跟著他出了山門,向后山走去。

  重陽宮內(nèi),一個藍(lán)袍云鞋的中年道人奔了出來,左右道童見了行禮,口稱長老,那長老正是全真十子之一的譚道凈。

  譚道凈急問道:“時才的訪客哪里去了?”左右答道:“回長老,那兩位施主時才用過紙筆之后,便離去了。”譚道凈又問道:“那兩位施主怎生打扮,年歲幾何?”左右答道:“一個年輕人,約在二十出頭,長得極為健碩,另一個氈帽遮住了面容,不過聽聲音,該是個中年人。長老,可是什么要緊的人嗎?要不我們幾個去尋回來?!?p>  譚道凈望著手中的書信長劍,搖頭擺手道:“不必了!”又吩咐道:“你們?nèi)⒆襄麕熃銓?,就說我有事找他?!弊笥壹绰劼暼堊襄T道凈嘴角一咧,微笑著自言自語道:“張兄啊張兄,你到了我這里,還搞得這么神神秘秘的……”說罷轉(zhuǎn)身進門,來到了自己的臥房。

  不一時,一個身著藍(lán)衫的年輕女弟子推門而入,見了譚道凈躬身行禮道:“弟子拜見師父!”譚道凈一掃浮塵,笑著道:“罷了!”

  那女弟子輕啟朱唇,笑著挽住譚道凈的胳膊,撒嬌道:“師父,您來人家找我什么事啊,還搞得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譚道凈笑著道:“你爹爹來找你了!”說著將那封信遞了過去。

  那女弟子喜道:“真的?”伸手接過書信上下一讀,一張粉俊的臉?biāo)查g變了顏色,她將書信貫在了桌上,撇著嘴道:“這個老怪物,這么急著將我嫁出去,我就這么礙他的眼嗎?我又沒有跟在他身邊,吃她的住他的!”

  譚道凈見徒弟這般口無遮攔,忙喝道:“住口!”那女弟子見師父發(fā)了怒,便縮著脖子不敢再言語了。譚道凈自覺語氣重了,便緩和道:“你都這么大了,怎么還如此口無遮攔,你聽聽自己說的這是什么話嘛!這要是教外人給聽了去,我這個當(dāng)師父的老臉往哪兒放?就是這么教徒弟的?”

  那女弟子也自覺失言,又挽著師父的胳膊,撒嬌道:“師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爹,他一門心思的要叫我嫁給那個小叫花子,我又不了解他,怎么嫁給他嗎?”譚道凈道:“韓筱鋒我見過,是個忠厚可靠之人,又是丐幫幫主的高足,人品武功那都是一流的,怎么就配不上你了?再者說了,婚姻大事,歷來由父母做主……”

  那女弟子忙搶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是不假,可您老人家是我的師父,我的婚事您也做得主,只要您老人家出面,給我爹說說,叫我不要嫁給那個小家花子,他不敢不聽您的。”

  譚道凈板著臉道:“這事兒我不管,你自己跟你爹娘說去!”說罷安坐閉目,打起坐來,任憑那女弟子如何搖晃哀求,都雷打不動。那女弟子知道師父的脾氣,只得轉(zhuǎn)身出去,臨走嘟囔道:“又是老一套,父女倆見個面跟做賊一樣,還得跑到后山去見……”聽得徒弟將要推門離去,譚道凈又托了長調(diào)道:“帶上寶劍,還給你爹爹!記住,早去早回……”那女弟子做了個鬼臉,又回頭拿了桌上的歷秋劍,轉(zhuǎn)身離去了。

  入夜時分,那女弟子故意穿了道袍,云鞋發(fā)冠一應(yīng)打扮全做了道士打扮,便照著約定,來到后山見父親。

  這女弟子正是張繼收養(yǎng)的女兒張紫妍。在上山學(xué)藝的近十年來,她一心遵照與師父,父母定下的約定,不在山上待夠十年,盡數(shù)學(xué)得師父的本領(lǐng),便不會下山。十年之內(nèi),她就在重陽宮中一心鉆研師父傳授的絕學(xué),從未下過山,每年四季佳節(jié),父母哥哥都會來看自己,直到兩年前,哥哥還帶了新婚的嫂子來看自己。

  她雖不滿老父將他許配給一個叫花子出身的人,但對父母兄嫂的思念之情,還是蓋過了一切。

  山風(fēng)料峭,月色姣姣,張紫妍心緒萬千,正期待著與老父見面,卻聽見身后腳步沙沙,張紫妍轉(zhuǎn)過身去,正要叫爹,卻見一個身穿短打的精壯少年走了過來。

  這人寬肩挺背身量高大,闊口方鼻輪廓分明,尤其那一雙眼睛在夜色中還能夠閃閃發(fā)光,張紫妍心跳加速,雙頰早就發(fā)燙:想不到幾年不見,這個小叫花子也已經(jīng)長大成人,而且長得這樣俊美。

  心跳與羞澀轉(zhuǎn)瞬即逝,張紫妍的心底又莫名的升起了一團火來:這個小叫花子依舊跟小時候一樣的窩囊,看他走著走著竟然邁不動步子了,低著個頭,兩只手竟然扯起了衣襟來,這股子扭扭捏捏的樣子,哪像是個二十出頭的大小伙子能有的?

  張紫妍心道:“真不明白,爹爹和師父為什么非要自己嫁給這樣一個夯貨?便連哥哥和娘也說他好,這樣一個窩囊樣子,到底好在哪里?”

  “你來干什么?”張紫妍鼻中噴火,沒好氣的問道。

  十一歲那年,韓筱鋒見過張紫妍,那時的她還是一個善良的小姑娘;十三歲那年,韓筱鋒也見過她,那時候她已經(jīng)懂得了羞澀;十五歲那年,韓筱鋒也見過她,那時候她已經(jīng)美得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一樣,也就是那一年,自己才得知師伯早就為自己和她定了親。而那時候,她已經(jīng)開始嫌棄自己穿的臟。

  從那一刻起,韓筱鋒即便是在叫花子窩里,無論白天多忙,住的多差,也要也要洗澡洗衣將自己收拾干凈。

  前前后后,韓筱鋒來過終南山好幾次,清清楚楚的記得她從當(dāng)年的小姑娘,長成了眼前這個畫里面的冰美人,藍(lán)袍罩身,莊巾束發(fā),體態(tài)豐腴,粉面含春;莊巾難束垂云發(fā),藍(lán)袍難罩蛇腰身;回首人面如皎月,一雙鳳眼如星辰。

  人未來時,韓筱鋒滿懷期待,人已到時,少年郎熱血沸騰,挪步時忐忑不安,靠近時自慚形穢,韓筱鋒哪里感到自己已經(jīng)方寸不穩(wěn),腳下大亂,但聽見張紫妍一聲嬌喝,已經(jīng)神魂顛倒,腳下一滑已經(jīng)摔倒。

  張紫妍見他摔倒,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來。

  韓筱鋒翻起身來,又聽見張紫妍問道:“我爹爹呢?”韓筱鋒被她這么一問,男女心思被嚇走了一大半,又慌神道:“這個……這個……”

  張紫妍越發(fā)瞧他不上,罵道:“扭扭捏捏地,哪里有個男子漢的樣兒?什么這個那個的,說,我爹爹到底在哪兒?”韓筱鋒支支吾吾地道:“紫妍妹子……你聽我說,岳父大人他沒來……”

  “住口,誰是你妹子?哪個又是你岳父大人?”張紫妍確信自己上了這樣一個貨色得當(dāng),氣的拔出歷秋劍擲了過來。

  眼見一道寒光刺來,韓筱鋒大驚,立馬閃身躲過,央求道:“紫妍妹子,你聽我說,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韓筱鋒自幼迷戀張紫妍,平日里便連言語之間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她的不快,如今破天荒地惹她生氣了,心下越發(fā)慌亂,又一通解釋,反而惹得張紫妍潑性大發(fā),竟然使起了寶劍接連刺來。

  一連十年苦修,張紫妍已經(jīng)盡得譚道凈的真?zhèn)?,全真派的御劍術(shù)早已經(jīng)練得爐火純青,其功力修為早就不在同輩韓筱鋒與葉飛之下,更何況韓筱鋒此刻方寸大亂,更不舍得用勁還手,一味躲閃之下,已經(jīng)捉襟見肘,肩頭的衣物已經(jīng)被張紫妍飛劍挑破好幾處,險些傷了皮肉。

  張紫妍生性極似母親楊小若,方才好不容易對韓筱鋒起了好感,轉(zhuǎn)眼間又得知被他戲弄,刁蠻霸道的性子被惹起,早就氣急敗壞,泣道:“我把你個不知死活的,膽敢來騙你姑奶奶!”提氣運勁間,歷秋寶劍似是奪命的鉤子,貼在韓筱鋒身后緊追不舍,韓筱鋒左避讓右閃躲,已經(jīng)喘息不止。

  只聽見一聲大喝,遠(yuǎn)處閃過來一條人影,雙臂一掄,已經(jīng)接住了歷秋劍。

  張紫妍氣勁滯阻被震翻在地,韓筱鋒死里逃生也坐在地上大喘氣。

  那接住了寶劍的人甩了斗笠,轉(zhuǎn)過身來,道:“小侄女,哪來這么大的火氣?”正是陸云漢。

  張紫妍翻起身來,指著韓筱鋒道:“陸伯伯,這小子欺負(fù)我,你快幫我教訓(xùn)他!”陸云漢哈哈大笑,道:“小丫頭,我老人家出手很重的,你舍得我打他嗎?”

  韓筱鋒翻起身來,躲到了陸云漢身后,又探出頭來,抱拳向張紫妍道:“紫妍妹子,你就饒過我吧,這……這全是陸前輩的主意!”

  張紫妍一雙狐貍眼一轉(zhuǎn),瞬間明白了陸云漢的來意,笑道:“陸伯伯,你千方百計的通過這小子把我喊出來,是為了打聽我爹爹的住處吧?”陸云漢一彈手中的歷秋劍,點頭贊許道:“聰明,你母親的聰明勁兒全都學(xué)到了!”

  韓筱鋒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張紫妍笑道:“陸伯伯,您問我也是白搭,這些年來,我一直就住在終南山上,一次也沒有回過家,連我哥成親也沒有回去,我爹娘把家安在了那里,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不告訴您,我寧可得罪您,也不愿意去惹我爹那個老怪物!”陸云漢哈哈大笑,道:“小丫頭,這么多年不見啦,怎么變得這般鬼精!”

  韓筱鋒明白過來,問陸云漢道:“陸前輩,你說我葉兄弟要來找紫妍的麻煩,要我們趕來給紫妍報信兒,全是騙人的?”陸云漢搖頭道:“小子,你人品端莊為人忠厚,千好萬好,就是少個心眼兒,弄不好會吃虧的,這回我算是教你學(xué)個乖,記住:人在江湖,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p>  韓筱鋒望著張紫妍,羞愧與自責(zé)之心并起,將頭低到了懷里,再也不敢看她了。

  張紫妍瞪著韓筱鋒,嬌罵道:“豬腦子,說你蠢你還不高興,這下滿意了吧?”

  陸云漢道:“丫頭,你跟我走吧?”張紫妍道:“跟你走?要離開全真派嗎?太好啦,我早就想離開這兒了,可我爹跟我?guī)煾刚f了,不待滿十年,哪兒也不準(zhǔn)去,您要帶我走,那再好也沒有了。我去告訴師父一聲,這就跟您走!”說著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陸云漢腳下一閃,已經(jīng)攔在了張紫妍面前,笑道:“丫頭,你可別跟陸伯伯我抖機靈,你要是鉆進了重陽宮里,我可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張紫妍笑道:“陸伯伯,您這么高的武功,怎么也怕全真派???”陸云漢道:“我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敵不過眾位老道一涌而上。”

  張紫妍道:“陸伯伯,您打算帶我去哪兒呢?”陸云漢道:“哪里都成??!只要我拐走了你,就不怕你爹爹不現(xiàn)身來找你?!睆堊襄c頭道:“也是??!我爹爹東躲西藏的,都十年了,不出點狠招,他是不會現(xiàn)身的,您不愧是我爹爹的摯交,對他了解的挺透徹啊!”

  陸云漢冷笑一聲,道:“這就走吧!”

  韓筱鋒伸手?jǐn)r住他,道:“慢著,陸前輩,你要把她帶到哪里去?”陸云漢道:“不是說過嘛,去哪里不要緊,要緊的拉她下水,她爹爹才會現(xiàn)身出手?!表n筱鋒問道:“拉她下水?這是……這是什么意思?”陸云漢道:“武林中最近不太平,拉她下水,自然就是帶她去有爭斗的地方了?!?p>  韓筱鋒大手一伸,道:“有我在,你休想帶她走!”陸云漢搖頭冷笑道:“小子,你雖然得了丐幫的真?zhèn)?,可跟我比起來還是年輕修為淺,你不是我的對手!”

  韓筱鋒修的是丐幫絕學(xué)奔雷手,只見他運勁提氣,一掃時才的窩囊猥瑣模樣,分明是換了個人。他伸出雙臂捏緊拳頭,渾身的肌肉繃緊,露出了倒三角的俊美肌腱,張紫妍又瞬間從這個窩囊男人身上感到了一股男子漢氣概。

  奔雷手力猛招沉變化無窮,陸云漢不敢大意,丟了手中的歷秋劍,雙臂一掄,使出了絕學(xué)峨眉通背拳,兩個人轉(zhuǎn)瞬之間已經(jīng)斗在了一處。

  韓筱鋒自藝成以來,頭一遭與武功遠(yuǎn)高于自己的高手真正動武過招,起初還跟學(xué)藝時跟師父過招一樣處處留手,可任憑自己使出如何精妙的招數(shù),都能被陸云漢輕易化解,三五十招內(nèi),陸云漢應(yīng)付自如,渾似師父教徒弟拆招。

  一旁的張紫妍見了嘲笑道:“姓韓的,你生來就是個窩囊廢,這拳打的還不如個婦人家,你這般德行,還沖什么大丈夫,學(xué)什么英雄救美,趁早罷手,放我跟陸伯伯離去吧!”韓筱鋒與陸云漢這等高手過招,雖然手下留力,但一口真氣也早已經(jīng)被提了起來,如今被她言語一激,胸中火氣上涌,將一腔怒火全都發(fā)到了雙拳之上,只見他大吼一聲,雙拳已經(jīng)出了全力。

  韓筱鋒將真力提到了頂峰,時而變?nèi)瓰檎?,是為化掌為指,時而又變指為爪,奔雷手的精妙之處被他盡數(shù)使了出來,陸云漢全力應(yīng)付,轉(zhuǎn)眼間將又過了二三十招。

  張紫妍見韓筱鋒使了全力,陸云漢正自全神貫注的應(yīng)付,根本無暇分神留意自己,這才瞅準(zhǔn)了時機,撿起了地上的歷秋寶劍,使出了自己浸淫多年的全真御劍術(shù),凝聚真力催動寶劍,一點寒光劃破夜空,向著陸云漢飛去。

  寒光過處,正對著陸云漢后心,哪知陸云漢正自全力應(yīng)付韓筱鋒,絲毫未覺察出身后有寶劍射來,眼見劍尖就要刺中陸云漢后心,而陸云漢絲毫沒有躲過的可能,張紫妍心下一軟,指尖暗運真力,那歷秋寶劍微微向側(cè)一偏,略過了陸云漢的脖子。

  韓筱鋒正自全力拆招,腳下走位身形一動,驟見眼前寒光一閃,歷秋寶劍迎面刺來,只得分心側(cè)閃,躲過了雷霆一擊。

  張紫妍自知中了陸云漢的算計,撤氣收手已經(jīng)來不及了,眼睜睜的看著陸云漢扭轉(zhuǎn)身形,韓筱鋒昂首迎上劍尖,正當(dāng)寶劍即將刺傷韓筱鋒剎那間,韓筱鋒向后一揚,這才免了一劍。

  韓筱鋒分心避劍,真力有所不濟,更何況陸云漢功力本就比他深厚,二人甫一對招,韓筱鋒已經(jīng)被一股大力壓得喘不過氣來,口中一甜,瞬間飛了出去。

  張紫妍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陸云漢打翻了韓筱鋒,轉(zhuǎn)過身來,道:“小丫頭,你的算盤打得不錯,等我全力應(yīng)付之時,你再出招偷襲,只可惜,你再能算計,終究是嫩了點?!?p>  韓筱鋒堅持著爬起身來,沖張紫妍大喊道:“紫妍妹子,咱們兩個一起上,就一定能打敗他!”張紫妍望著韓筱鋒滿嘴的鮮血,心下一陣溫暖,淚珠兒早已經(jīng)掛在了臉上,搖頭道:“沒用的,沒用的,我們兩個加一起,也打不過他,你這就下山去吧!千萬不要告訴我爹,免得中了他的圈套?!?p>  韓筱鋒眼見武功算計都敵不過姓陸的,心儀的人即將被他抓走,然后扯進無休止的武林爭斗中,愧道:“都還怪我!都怪我呀!是我沒用!是我上了他得當(dāng),是我引著他來害你的!”他心如刀絞,嚎啕大哭,繼而一聲長嘯牽動傷勢昏死了過去。

  陸云漢撿起了地上的歷秋劍,又一把拉起了張紫妍,道:“快走吧!這小子一聲喊叫,定然會引來全真教的高手,再不走,待會兒少不得一場廝殺了。”

  張紫妍望著地上的韓筱鋒,很想過去查看他受傷是否嚴(yán)重,但還是忍住了。

  陸云漢見狀道:“他只是吐了一口淤血,受傷不重!”張紫妍一把甩開了她,道:“不用你管!”陸云漢搖頭道:“他是你的女婿,我能忍心下死手嗎?”說罷又拽著張紫妍的胳膊,拖著她離開了。

  后山傳來一聲咆哮,正在打坐的譚道凈吃了一驚,他暗叫不好,胡亂的穿了鞋襪衣服,直奔后山而來。

  空曠中,既不見徒弟張紫妍,更不見老友張繼,卻只在亂草叢中發(fā)現(xiàn)了受傷昏迷的韓筱鋒。不一時,聞聲趕來巡山的弟子也到了,譚道凈只得叫人將韓筱鋒抬回重陽宮中,親手救治。

  全真派內(nèi)功獨步天下,醫(yī)病救人最具神效,不一時韓筱鋒變轉(zhuǎn)醒。韓筱鋒認(rèn)得這是張紫妍的師父,便哭著將陸云漢如何哄騙自己上山,又如何將張紫妍到后山,抓她逼張繼現(xiàn)身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譚道凈安慰道:“你且放心,那陸云漢與我,具是小紫妍她爹爹的故交,他是斷然不會加害小紫妍的?!?p>  韓筱鋒道:“這姓陸的不會加害紫妍我信,但他是要將紫妍親手推到武林爭斗中,這可比殺了她更可怕,師父,無論如何,你要救救她呀,一切后果,我愿意一身承擔(dān)。”

  譚道凈面色一皺,道:“想不到紫妍他爹爹躲了十年,還是有人來找他?!表n筱鋒哭道:“都還怪我!都怪我呀!是我害了她呀!”譚道凈又安慰他躺下,等他情緒穩(wěn)定之后,這才推門出去。

  這一番動靜早就驚動了全真派大小管事的,掌門姚道虛,長老褚道清等一眾師兄弟已經(jīng)在后堂等候,譚道凈見了眾師兄弟只得苦笑道:“都怪我一時不查,著了道兒。”

  眾道士落座,褚道清心直口快,率先道:“這是什么話?這孩子是咱們幾個看著長大的,他雖沒出家入咱們?nèi)媾桑梢彩窃蹅內(nèi)媾烧齼喊私?jīng)的外門弟子,她如今被拐走了,咱們自該相救!掌門師兄,我討令,與譚師哥一道下山去追。”

  姚道虛道:“諸位師弟,這種事往小了說是咱們的弟子被綁架,往大了說,就牽扯到武林中的各方勢力,我執(zhí)掌門戶雖然年頭不短,但也不敢輕易決斷,咱們得從長計議?!?p>  眾道人都問道:“掌門師兄,這其中究竟有何牽扯,還請明言?!?p>  姚道虛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來,道:“諸位師弟,這是京城錦衣衛(wèi)的宋忠托人捎來的書信,上面說,不久胡廣一省的首富賈員外,愿意花費五十萬兩的白銀,從岳陽門的手中購買一把寶劍……”眾道士大驚,紛紛傳看那書信。

  姚道虛道:“諸位師弟,你們想一想,究竟是什么寶劍,只得花五十萬兩白銀去買?”褚道清摔著那信箋道:“這上面沒寫??!”姚道虛道:“這是頭一封書信,后面還有兩封,牽扯太深,我看完之后當(dāng)場就燒了。”

  眾道人紛紛詢問那信的內(nèi)容,獨譚道凈問道:“大師兄,你怎么還跟錦衣衛(wèi)的宋忠又書信往來?”

  眾道士禁聲,卻聽姚道虛道:“當(dāng)年咱們南下奉召建功,只因我一句應(yīng)酬之言,這姓宋的便當(dāng)做了真,年年歲歲便寫來書信,要咱們暗中相助錦衣衛(wèi)干些差事,我也從他那里打聽一些機密消息。”褚道清起身道:“大師兄,咱們可再也不能跟錦衣衛(wèi)糾纏不清了,你忘了當(dāng)年閑云莊之事了嗎?”

  眾道士聞言都不寒而栗,紛紛驚座而起,攔道:“褚?guī)熜?,慎言,慎言吶!?p>  姚道虛卻鎮(zhèn)定地示意眾人落座,道:“正因為如此,我才要跟錦衣衛(wèi)宋忠扯上交情,諸位師弟,你們想想,自打當(dāng)年閑云莊出事以來,各門各派哪個沒有受到‘飛玄門’的打壓?遠(yuǎn)的不說,就拿岳陽門和青城派的掌門因為不遵號令,便雙雙被殺,縱觀天下,除了朝廷錦衣衛(wèi)之外,誰有這個膽量與手段,敢如此號令江湖,擅殺武林兩派的掌門?”

  譚道凈也道:“這些年來,咱們謹(jǐn)遵云陽祖師的命令,不過問江湖事,也不參與江湖爭斗,對于江湖中盛傳的‘飛玄門’也只字不曾提起過,莫非,大師兄你也懷疑,這‘飛玄門’便是錦衣衛(wèi)?”

  姚道虛點頭道:“咱們是兄弟間關(guān)起門來說句話,你們想一想,除了錦衣衛(wèi),還能有誰?”眾道士聞言紛紛點頭稱是。姚道虛接著道:“這些年錦衣衛(wèi)宋忠陪也沒少托我辦過事,我每回都遣下可靠的弟子出去,基本上干的也都是打探消息,幫忙捉拿悍匪的小勾當(dāng),江湖無事,倒也省了我的罪孽,不過,這一回,可非同尋常了?!?p>  眾道士趕忙相問,姚道虛道:“這前面兩份書信,一封說當(dāng)年抗旨悔婚的玉簫劍李飛云已經(jīng)回來,現(xiàn)就住在洞庭湖上?!?p>  譚道凈驚問道:“什么?玉簫劍卷土重來了?”姚道虛點頭道:“正是。前不久,他還在洞庭湖上見了陸云漢,而第二天,陸云漢便來了咱們終南山?!?p>  眾道士聞言都陷入了沉思,譚道凈又道:“這第二封信的內(nèi)容,更是驚駭,賈員外請來丐幫的高手押運五十萬兩白銀,途徑洞庭湖時發(fā)生了意外,丐幫高手外加一名岳陽門弟子,連同五十萬兩白銀全部失蹤,便連錦衣衛(wèi)也打聽不到任何蛛絲馬跡?!?p>  全真十子聞言俱被驚得說不出話來,沉默了良久之后,譚道凈方才道:“難道……難道真是玉簫劍卷土重來,勢要討回當(dāng)年閑云莊的血債?”

  姚道虛長嘆了一聲,道:“如果真是玉簫劍卷土重來,那么他勢必要糾結(jié)尚在人世的‘神州七杰,乾坤一劍’了,然后再向飛玄門討回血債了。你們說,他頭一個要找的人,是誰?”

  譚道凈聽得汗流浹背,再也不敢往下多想了。余人七嘴八舌道:“定是玉簫劍與陸云漢合謀,他們頭一個要找的,自然是武功獨步天下的赤手靈屠了?!薄翱峙孪乱徊骄褪且獨⑦M京城,再找來被削權(quán)軟禁的木劍了?!薄安诲e,閑云莊死走逃亡,活著的,恐怕也只有這幾人了?!?p>  姚道虛嘆道:“是??!如果真是玉簫劍卷土從來,憑著他與陸云漢,再加上一個赤手靈屠,那武林還不鬧翻了天?眾位師弟,師尊叫咱們?nèi)媸庸舱粕介T,值此危急時刻,咱們處世不可不慎??!”

  眾道士商議一陣一致決定,派譚道凈去給張繼夫婦報信,姚道虛道:“師弟,普天之下,除過你再也無人知曉張繼夫婦的消息,這就煩請你走上一遭吧!”譚道凈領(lǐng)命道:“事不宜遲,我這就下山去?!闭f著也不管眾道士如何商議,便連夜下山去了。

  眾道士又差褚道清領(lǐng)了幾個弟子下山去追,其他人沒有命令,一概不準(zhǔn)出山門,眾道士遵命,各自公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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