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程致遠從前的教室，程致遠透過玻璃向內(nèi)張望，道：“我過去就在這里面上課。”
小闌見教室大小和自己的臥室差不多，問道：“一個班上共有多少名同學(xué)？”
程致遠道：“一年級時是84人，二年級87人。”
小闌禁不住“啊”了一聲，道：“那么多同學(xué)擠在這么小的地方，不會氣悶嗎？”
程致遠笑道：“不會啊，人多才熱鬧嘛。當(dāng)然夏天是有點熱，冬天擠一擠很暖和的?！?p> 小闌指著相鄰平房房頂上的煙囪，問道：“那個是通風(fēng)口嗎？”
程致遠道：“那是煙囪啊，你都沒見過嗎？”
小闌搖頭道：“我不記得見過。煙囪是干什么用的？”
程致遠道：“到了冬天，同學(xué)們輪流生爐子，因為燒柴禾和煤炭會產(chǎn)生煙氣，很容易嗆到人，所以要用煙囪排煙?！?p> 小闌奇道：“你們自己生爐子？都沒有地暖的嗎？”
程致遠笑道：“哪有那么先進啊，教學(xué)樓也只是暖氣，地暖我只知道你家有，在別人家我從沒聽過地暖。一開始生爐子都由大人陪著，后來我學(xué)會了，就不用你瞿阿姨來學(xué)校了。”他知道小闌沒有父母，因而極少在她面前提媽媽這樣的字眼。
小闌內(nèi)心很不希望程致遠受苦，聽說地暖只有自己家有，不禁同情他的遭遇，道：“要不讓姑姑給學(xué)校里也安上地暖吧，這樣你就不用費力氣生爐子了?！?p> 程致遠道：“現(xiàn)在我們有暖氣，已經(jīng)不用生爐子了?！彼牫鲂￡@對學(xué)校設(shè)施不太滿意，解釋道：“其實沒想象的那么糟糕，身在其中并不覺得難熬。小闌妹妹，你一直生活在很先進的地方，因為有了對比，所以才認為這里條件艱苦，我卻從沒覺得苦過?！?p> 逛完校園，二人沿著校外甬道走了一圈，因為怕遇見陳濤，當(dāng)小闌的面失了面子，程致遠沒敢去十三路那邊。
小闌見墻根底下到處是屎，問道：“怎么那么多人拉在這里？”
程致遠也想不明白，端詳墻角的屎，沉思道：“應(yīng)該是憋不住了吧?！睘榱宿D(zhuǎn)移注意力，將話題從屎上移開，程致遠開始講述學(xué)校內(nèi)的趣聞。這些有趣的事他曾經(jīng)對小闌講過，但小闌此時身臨其境，更易聯(lián)想，溫故知新也不覺得無趣。
說話間，程致遠看到邢宇騎著自行車從遠處出現(xiàn)，騎到一個男生身旁停下。那男生顯然認得邢宇，邢宇說話時，他表情顯得非常緊張。邢宇說了幾句，掉頭騎走了。
程致遠隱約聽到邢宇的話，由于那名男生說話聲音較低，相隔太遠沒能聽清。當(dāng)下想到一事，對小闌道：“你看前面那個男生的衣服?！毙￡@向那名男生上身望去。
程致遠道：“那是足球服，又叫球衣，也叫隊服。我上一年級時，剛好那年舉辦足球世界杯比賽，開始流行穿球衣。學(xué)校里足球迷很多，大家通常會買自己喜歡的球隊隊服，然后將喜歡的球星號碼印在背上?！?p> 小闌道：“這件事我知道，姑姑很喜歡看足球，她喜歡一個叫揉那多的球星，是巴西隊的，不過姑姑說他是外星人?！被叵胍幌?，道：“這個男孩子穿的應(yīng)該是英格蘭隊的球衣吧?！?p> 程致遠笑道：“沒錯，你居然一眼就認出來了，真了不起?！?p> 小闌靦腆一笑，道：“你不是也喜歡看足球嘛?！?p> 穿英格蘭球衣的那名男生直向前行，迎面與程致遠擦身而過。程致遠等男生走過，對小闌道：“你看他衣服上的號碼是7號，說明他喜歡貝克漢姆?！?p> 小闌道：“我記得你也喜歡貝克漢姆吧?！?p> 程致遠道：“沒錯，不過我就不敢印上7號。你剛才沒看到，剛才有人來找過他。我猜周一上學(xué)的時候，這個號碼就變成17號，或者71號了?！?p> 小闌不解地問：“為什么？”
程致遠道：“學(xué)校里很多人喜歡貝克漢姆，六年級有個叫邢宇的男生，他最喜歡貝克漢姆，所以不許別人印7號，只有他自己能印?！?p> 小闌問道：“他憑什么不許你??？印刷廠難道是他家開的？”
程致遠笑道：“印號碼的地方不在印刷廠，在賣球衣的商店里?！?p> 小闌問道：“賣衣服的商店都是邢宇家開的？”
程致遠道：“不是?！?p> 小闌道：“那他憑什么不讓你??？”
程致遠低頭想了一下，道：“他憑的是武力?！?p> 小闌問道：“你如果印，他會打你？”
程致遠道：“剛流行球員卡那會兒，我們年組有個男生買了英格蘭隊服，印了7號。他好像是學(xué)校里第一個穿著球服上學(xué)的人，可是后來他突然就不穿了，據(jù)說是邢宇找到他，讓他把號碼洗掉。我想那人不愿洗掉，所以干脆不穿了。我記得一開始好多人都印了7號，可是后來就只有邢宇穿著7號，其他人都變成了17號，或者71號，也有77號?！?p> 小闌問道：“他這樣霸道，就沒有一個人反抗嗎？”
程致遠一聳肩，笑道：“沒有?！?p> 小闌加重語氣，問道：“一個都沒有？”
程致遠道：“曾經(jīng)有過，可惜反抗失敗了?！?p> 小闌問道：“如果反抗成功呢，是不是就可以印7號了？”
程致遠聽她說得大聲，急忙制止，道：“別說那么大聲，被人聽到就完蛋了?！?p> 小闌第一次見他神色如此慌張，問道：“你那么怕他嗎？”
程致遠道：“邢宇是六年級的，比我高一個頭呢，胳膊比我粗一倍，我怎么打得過他，何況他還有兄弟撐腰，我就只有魚頭一個好朋友?！?p> 小闌道：“也不一定非要比力氣啊，你學(xué)習(xí)比他好吧，你們就比學(xué)習(xí)，你一定能勝他?！?p> 程致遠笑道：“這話要是讓其他同學(xué)聽到，沒準(zhǔn)要笑掉大牙的?！?p> 小闌問道：“為什么？學(xué)校不就應(yīng)該比學(xué)習(xí)嗎？”
程致遠道：“理想狀態(tài)下是，實際上卻不是?！?p> 小闌問道：“為什么？”
程致遠道：“我也解釋不明白，應(yīng)該是弱肉強食吧。”
小闌從他語氣中感覺到了什么，道：“如果哪天上學(xué)不開心，就不要上了。我們一起養(yǎng)花，一起學(xué)琴，過與世無爭的生活，那樣不是也挺好的？”
程致遠側(cè)過頭去，望向小闌。小闌很主動迎上他的目光，嘴角揚起微笑。程致遠凝視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神，心中開始動搖：“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特別開心，我們互相理解，好像就沒有不順心的時候。不像我在學(xué)校，做事總是畏首畏尾的，明明喜歡一個人，卻不敢絲毫表露出來。”
自從程致遠看過秦孌的日記，透過字里行間，他已斷定過去自己全是一廂情愿，秦孌根本沒有任何超越普通同學(xué)的想法。那日離開許貝妮家，程致遠的心情便如潮汐一般，起起伏伏，頻繁波動。若不是許貝妮親口道出喜歡，他絕不敢想象會有這樣的好事出現(xiàn)。等他坐在教室里，心情平復(fù)下來，又開始遺憾不能像對許貝妮那樣，當(dāng)面向秦孌表達喜歡。
這日他單獨去找小闌，又將小闌帶來學(xué)校，目的正是為了讓小闌來學(xué)校陪他作伴。他滿心認為只要小闌來了，自己便再不會為情所擾，因為小闌可以陪自己說話，而且小闌永遠不會喜歡別人。接近秦孌，陳濤會威脅自己，接近許貝妮，陳波會為難自己，而接近小闌，理所當(dāng)然。
小闌見他遲遲不答，問道：“致遠哥，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程致遠道：“我愿意?！?p> 小闌喜道：“那咱們馬上回去告訴姑姑，今后咱倆就在山莊里朝夕相伴，一起玩耍，一起學(xué)習(xí)，你說好不好？”
程致遠想要說“好”，但一想到離開學(xué)校，心中既有不舍，又有不甘，道：“讓我想想吧。小闌妹妹，你口渴了吧，我去買東西給你解渴?！?p> 小闌道：“你邊走邊想，回來告訴我答案。”
程致遠點了點頭，向路邊小賣店走去。
斐彥
貝克漢姆第一次代表英格蘭參加世界杯的時間應(yīng)為1998年，小說中所述與實際年代有些偏差，在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