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等二人坐穩(wěn),發(fā)動車子,向北開去。
程致遠見司機并不多言,當(dāng)下也不說話,從右側(cè)后視鏡看到溫姝望向窗外,也跟著望向窗外。忽然他發(fā)現(xiàn)天上飛著一只白鳥,似乎正是先前攻擊自己的那只白鷗,心想:“它是在等什么人嗎?”
約莫過了十分鐘,車子開到路口,右轉(zhuǎn)向東開去。
程致遠見狀,問道:“叔叔,您不去市里嗎?”
司機道:“我得先回我朋友的廠子一趟,送點東西,然后再去市里?!?p> 程致遠聽他說“回廠子,去市里”,而不是“去廠子,回市里”,暗想:“如果他家住在市內(nèi),應(yīng)該說‘回’才對,怎么他竟說‘去’?”問道:“叔叔,聽您口音,您應(yīng)該不是營城人吧?!?p> 司機道:“我老家在‘鎂縣’,這幾年賺到點錢,剛在營城買了房子。一會兒我送完東西,得回新房子檢查一下裝修情況。這不最近流行鋪地?zé)崃寺铮覀兝霞叶际菬鹂坏?,我也得與時俱進,學(xué)學(xué)新東西不是?!?p> 程致遠問道:“您新房在什么位置?”
司機道:“在客運站附近?!眴柕溃骸澳銈円夏娜??”
程致遠道:“我們得先去商店買點東西,然后再去立交橋,親戚家就住在那一帶?!?p> 司機想了一下,道:“這么晚了,哪兒還有商店開門啊,除非去‘月樓’,只有月樓是通宵營業(yè)的。”
鎂縣所屬營城市,因當(dāng)?shù)爻霎a(chǎn)鎂礦,素有“鎂都”之稱。六十多年前,鎂縣還只是一個鄉(xiāng)村,分屬海城管轄。礦產(chǎn)之鄉(xiāng)經(jīng)濟崛起迅速,很快由鄉(xiāng)變縣,十年前撤縣設(shè)市,周邊十三個鄉(xiāng)鎮(zhèn)被劃分為所屬轄區(qū)。因為距離營城更近一些,最終定為所屬營城。營城所管轄的區(qū)縣當(dāng)中,鎂縣是最富裕的地區(qū),也是唯一的縣級市。
程致遠從來沒去過鎂縣,更沒聽說過月樓,問道:“月樓在哪?”
司機笑道:“這么有名,你都沒聽過?”側(cè)過臉問溫姝:“小妹妹,你知道嗎?”
溫姝道:“沒聽過。”
司機目視前方,道:“月樓是最近兩三年火起來的,你們沒聽過也很正常。三里屯總聽說過吧?!?p> 程致遠道:“這個聽過?!?p> 司機道:“環(huán)境差不多,到處都是酒吧,很好玩的。”
程致遠問道:“那里也有商店嗎?”
司機道:“有哇,還很多呢。剛好我朋友的廠子就在月樓旁邊,我拉你們?nèi)ツ沁呝I東西,然后咱們再回營城。”
程致遠聽他這次改口說“回”,心想:“去和回也沒多大不同,剛好我沒去過月樓,不妨過去看看。這位叔叔不像壞人,就算真是壞人,他也奈何我不得?!碑?dāng)即側(cè)過身子,對溫姝道:“妹妹,咱們?nèi)ピ聵琴I東西吧。”
溫姝始終觀察窗外,道:“好。”
司機見二人均無異言,笑道:“放心吧,鎂縣我很熟的,我說有就一定有。”右手扶著方向盤,左手從車門儲物格摸出一包香煙,抖出一支遞給程致遠,道:“兄弟,抽一根?!?p> 程致遠道:“謝謝,我不會。”
司機笑道:“不會可以學(xué)啊,抽兩口就會了?!?p> 程致遠道:“謝謝,不用了。”
司機問道:“你老家不是營城的吧?!彼牫讨逻h沒有多少營城口音,料想這點口音也是從親戚那里學(xué)來的。
程致遠道:“我是……濱城人,小時候在營城住過幾年。”
司機笑道:“一看你就不懂規(guī)矩,咱們營城人給朋友敬煙,就算不抽也得嘬兩口,要不太沒禮貌了?!?p> 程致遠心想:“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哪有這種規(guī)矩?!毙Φ溃骸澳鏌崆椋贿^我不能吸煙,因為我皮膚過敏。”
司機鼻中哼了一聲,道:“小小孩就學(xué)著人家撒謊撂屁?!痹挼竭@里,他仍是舉著煙盒。
程致遠暗運內(nèi)功,使左掌發(fā)熱,接過香煙,又再放回?zé)熀?,然后將這只手掌搭在司機右手手背上,道:“您看,我只摸了一下香煙,手就熱起來了?!碧鹱笳疲膿Q右掌放在相同位置,道:“這只手沒碰過,還是正常溫度?!?p> 司機明顯感受到溫差,道:“居然還有這種病。”收起香煙,放回原處。
程致遠見成功騙到了他,道:“是啊,我這種病很奇怪,千萬人中才有一例。”
司機似乎并不關(guān)心程致遠的病情,問道:“你們這么晚出來,家里大人知道嗎?”
程致遠這時已警惕起來,道:“知道,打手機告訴家里了,說晚點回去?!?p> 司機問道:“家里大人都是干什么工作的?”
程致遠道:“我大姑爺在軍分區(qū),二舅在刑警隊,姨夫在運管處,其他親戚都是做生意的?!?p> 司機笑道:“官商勾結(jié)啊?!?p> 程致遠笑道:“您說話真直接,哈哈?!?p> 司機瞄了一眼程致遠表情,沒再說話。
車子一路向東行駛,期間與數(shù)十輛大型車輛會車,最終進入鎂縣市區(qū)。
市區(qū)不比郊區(qū),雖已將近十一點鐘,道旁仍亮著不少街燈。燈火闌珊的感覺盡管冷清,還是使人感覺踏實不少。
在檢查站附近的十字路口等綠燈的時候,程致遠發(fā)現(xiàn)一輛摩托車停在路旁。他上小學(xué)三年級時,隨著生活條件改善,越來越多的摩托車取代自行車,進入他的視線。歸國之后,馬路寬了,轎車多了,摩托車平時很難再見到。他打量摩托車,隨即看到頭盔上的彩繪六角星,立時認出是先前校外遇見的那輛。
他見騎手跨坐在摩托車上,而摩托車車頭向著自己這邊,疑惑地想:“他不是在等綠燈嗎,他在等什么人嗎?”回身看向溫姝,打算告訴她這件事,不料卻見溫姝伏在座椅上,問道:“暈車了嗎?”
溫姝趴著說道:“有一點,不過沒關(guān)系?!?p> 程致遠早聞到車里有股子汽油味,道:“把窗戶搖下來一點,看看窗外會舒服些。”
溫姝道:“我沒事,趴一會兒就好了。”
程致遠道:“這樣不行的,你看著車里,反而更容易頭暈。你得告訴大腦,你坐在移動的東西里,這樣它就能自我調(diào)節(jié)了?!?p> 溫姝見車動了,緩緩起身,回頭望一眼窗外,跟著坐直身子,道:“還真是,舒服多了?!?p> 程致遠笑道:“哪有這么快的,好啦,你怎么舒服怎么來吧?!?p> 司機道:“吐車里也沒事,別擔(dān)心?!毙χ鴱氖痔紫淅锬贸鲆恍∑繃婌F,道:“噴一下就好了。”
程致遠接過瓶子,迎著燈光看去,發(fā)現(xiàn)塑料材質(zhì)的瓶身上有許多細微的劃痕,顯然已用過很久了,而且還和鑰匙之類的東西放在一起過。他方才看到手套箱里只有一本駕照,當(dāng)下起了疑心:“這么一小瓶噴霧,頂多五十幾次就噴光了,何以不買新的,偏要自己注入藥水?暈車藥價格廉價,他連車子都有了,會在乎這點小錢嗎?”再看瓶中藥水,似乎并非單一液體,輕微晃動之下,液體顯然分為兩層,登時疑心大盛。
他不動聲色擠出一滴,在指腹上搓勻,湊近嗅了一下,立時回想起曾經(jīng)聞過這種味道。當(dāng)下假裝無意調(diào)轉(zhuǎn)噴口,對著司機的臉問道:“是這么按一下嗎?”一面說著,一面故意抬動手肘。
司機下意識伸脖子躲避,笑道:“我又不暈車,你別噴我啊?!?p> 程致遠看到他這般舉動,更是確信,直接將瓶子裝進褲兜口袋。
司機余光看得清楚,道:“你要是不用就還給我吧?!闭Z氣客氣起來。
程致遠道:“下車的時候用一下,用完就還給您?!?p> 司機也不好說什么,道:“你可別忘了,回頭我女兒還得用呢,她暈車可厲害了。”
程致遠道:“您放心,我記性很好,看過什么都能過目不忘,更不會隨便拿人家的東西不還。”
司機嗯了一聲,繼續(xù)開車。
鎂縣周邊鄉(xiāng)鎮(zhèn)相距市區(qū)較遠,拼在一起,地圖上顯得很大,然而市區(qū)只有五路街道,還不及營城一個區(qū)大。沒過多久,車子出了大路,向左轉(zhuǎn)彎,繼續(xù)直行,城市的景象被逐漸甩在身后。
程致遠判斷方向,車子正向西開去。通過司機兩次異常的舉動,結(jié)合詢問的內(nèi)容,還有瓶子里的液體,程致遠已確定他存心不良,當(dāng)下已有計較,一看到商店立刻帶著溫姝下車,如果司機膽敢阻攔,當(dāng)場將其打暈。
車子繼續(xù)沿著道路行駛,車內(nèi)已有五分鐘沒人講話。忽聽司機問道:“兄弟,你們要去買什么?”
程致遠道:“水晶膠和針管,或者玻璃瓶也行?!?p> 司機問道:“你想自制水晶?”
程致遠沒料到他一下子猜出,道:“是啊?!?p> 司機笑著轉(zhuǎn)頭,與程致遠對視一眼,道:“算你運氣,我朋友的廠子就是加工工藝品的,這玩意他那里多得是?!?p> 程致遠心下暗喜,想到冉冉,便要說:“那就麻煩您載我們過去,我買一些回來。”隨即想到溫姝還在車上,自己倒是無所畏懼,可是萬一對方人多,溫姝豈不遭殃,當(dāng)即住口。
司機道:“等會兒我?guī)湍阋话阋膊挥媒o錢?!?p> 程致遠道:“謝謝?!眴柕溃骸斑€有多遠?”
司機道:“快了,進入月樓再轉(zhuǎn)個彎就到了?!?p> 程致遠應(yīng)了一聲,見窗外黑漆漆的,倒是有一些車輛在前后方行駛,諒來司機不敢這時下手,否則立時會被后方隨行車輛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