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姝跟隨楊萬儀沿著海岸向南步行。
走了二十分鐘,溫姝停步,從兜里取出一個紙團,展開道:“師父,這是飛鷗傳書?!?p> 楊萬儀定睛看去,笑道:“我以為你們要在山上碰面呢。碼頭在最北面,咱們往回走吧。”
約定見面的時間在明天,有楊萬儀護送,溫姝不愿過早見到怒江。她看向大海,正逢落潮,不由得想起那晚沙灘上烤食海鮮的情景。
楊萬儀見她雙目失神,問道:“在想往事么?”
溫姝輕嘆一聲,問道:“請問您尊姓大名?”
楊萬儀道:“告訴你,不要對外人提起,免得惹禍上身。”蹲在沙地上,寫下“萬儀”二字。
溫姝看后,用手抹掉字跡,道:“還是稱呼您師父吧?!?p> 楊萬儀道:“除了名字,叫什么都成?!?p> 溫姝道:“師父,謝謝您對致遠一家的照顧?!?p> 楊萬儀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笑問:“你干嘛替別人謝我?”
溫姝道:“我早就想謝謝您了?!?p> 楊萬儀道:“定是云丫頭背后嘀咕我來著,嘿嘿,我這個人閑不住,就愛打抱不平,多管閑事。”
溫姝道:“天下事,該由天下人管,算不得是閑事?!鞭D過身,緩步向北走去。
楊萬儀跟上她的腳步,笑問:“認天下人為親,以天下事為己任,這是誰教你的?是穆朗嗎?”
溫姝道:“言傳不如身教,您也是我?guī)煾?。?p> 楊萬儀道:“小丫頭,你又一次讓我刮目相看了。云丫頭說你有特異功能,那天你猜到我的身份,想必是靠這門本事了。”
溫姝道:“那天上山時,我感覺有人藏在附近,一開始以為是自己人,可是穆朗和花牧故意不用密語交談,我猜他們一定不想您被怒江和班錯發(fā)現(xiàn)。后來他們下山去了,穆朗居然放心我一個人留在山上,于是猜測您的身份是好人。我當時走到崖邊,您立刻沖了出來,將我拉回,我更確信您是好人?!?p> 楊萬儀笑道:“膽大心細,難怪云丫頭如此喜歡你?!?p> 溫姝道:“您認為我輕生,倒也沒有猜錯,當時我真恨不得一腳踩空,就此了卻一切煩惱。”
楊萬儀道:“說句不中聽的,你還年輕,經(jīng)歷過的挫折有限。不是有句話嘛,不能打倒你的,會讓你更強大。我倒是覺得就算被打倒了,那也沒什么的。倒了再爬起來嘛,沒有挫折還能叫人生嗎,和動物園里的動物沒分別的?!?p> 溫姝問道:“您經(jīng)歷過很多挫折嗎?”
楊萬儀道:“我的人生那叫一個豐富。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直到前些天,過程中經(jīng)歷了好多事。挫折是有的,有趣的經(jīng)歷倒也不少。算下來,我大概死過十幾次了。人家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的后福就是每次都死不了。哈哈,夠厲害吧?!?p> 溫姝笑笑,道:“您說的話,好似出自兒童之口。”
楊萬儀道:“兒童未必不如大人,不是嗎?對了,你見過那個孩子嗎?”
溫姝問道:“哪個孩子?”
楊萬儀道:“前些年,電視上報道過的神童,后來據(jù)說夭折了。你應該見過他吧。”
溫姝道:“您說的是‘徠末’?”
楊萬儀想了一下,道:“名字是智達后來取的吧,應該就是他了?!?p> 溫姝描述一下徠末五官。
楊萬儀大致推算年齡,道:“沒錯,就是他,我就猜到他不會死?!?p> 溫姝奇道:“他是神童?”
楊萬儀道:“智達沒對你說過嗎?”
溫姝道:“沒說過,我聽說徠末每天盯著宮殿壁畫看,不知在觀察什么。上次我看到他一個人在里面看畫,一個人凄凄涼涼的,想陪他說說話,結果被他趕出宮殿。他又哭又鬧,警告我不許再踏入宮殿一步。”
楊萬儀道:“這么說來,智達之所以將他藏起來,是想探明壁畫中的秘密。”
溫姝道:“說是壁畫,其實只是一面灰色墻壁,一目了然,藏不了秘密的。”
楊萬儀問道:“只是一面灰色墻壁而已?”
溫姝道:“是啊,我看過好多次了?!?p> 楊萬儀道:“或許只是看似簡單呢。”
溫姝道:“或許吧,那幅畫看久了會頭暈,我看過幾次,后來就不看了。”
楊萬儀問道:“你通過什么了解別人的想法?”
溫姝道:“一開始通過腦中的形狀和顏色,不久前耳朵里開始出現(xiàn)聲音了。”當下將具體感受告訴楊萬儀。
楊萬儀想了想,道:“這叫超感官知覺,我聽人說起過。有人專門做過實驗,挑選2-3歲處于孩提時代的兒童,實驗結果是他們真的具備心靈感知能力。不過這些孩子長大后,能力就完全消失了。詢問他們當初的體驗,沒人說得上來。小孩子嘛,總是記不住事情?!?p> 溫姝道:“我天生不具備這種能力,是后天致遠幫我激發(fā)的,有點像傳說的女人第六感。”
楊萬儀笑道:“你有這種能力,致遠今后可有苦頭吃了?!?p> 溫姝道:“您有所不知,近來我一直不敢啟動這項技能,因為每次啟動,我都有虛脫的感覺。而且有的人想法很下流,我不想聽他們的心聲?!?p> 楊萬儀道:“你的能力關鍵時刻應該能派上用場,適當鍛煉,別荒廢了。”
溫姝點點頭,道:“我會的。等我見到智達師父,會請他指點我,看看怎樣利用這種特殊能力?!?p> 楊萬儀道:“不想聽聲音,可以看畫面,關于色彩方面的知識,那個叫秦孌的女孩不是很擅長嗎?你可以向她請教?!?p> 溫姝黯然道:“但愿有朝一日,還能和姐姐談談笑笑?!?p> 楊萬儀拿出一顆貓眼色的紐扣,道:“丫頭,咱們有緣,這顆紐扣就送給你了,千萬不要弄丟啊?!?p> 溫姝道:“謝謝,我會好好保管的?!苯舆^紐扣,入手分量不輕,微覺詫異,放進口袋。
楊萬儀道:“不要小看它,關鍵時候能救命的?!?p> 溫姝問道:“不是尋常的紐扣嗎?”
楊萬儀道:“當然不是啦。它叫‘嬰聽’,是一種竊聽器,以當今的科技水平,無法檢測到它的存在?!?p> 溫姝拿出紐扣,細細端詳,除了手感略微沉重,表面略顯粗糙,看不出和普通紐扣有何分別,問道:“用不用放電池?”
楊萬儀道:“不需要,它能自行充電,前提是隨身攜帶?!睂肼牭墓δ芎喴f明。
溫姝聽完,并不認為如何實用,但想此物必定珍貴異常,妥善收好,道:“謝謝您的厚贈?!?p> 楊萬儀笑道:“不必客氣?!鳖D了一頓,道:“按照這個步行速度,到碼頭還要三小時零十八分,這段時間聊聊你的身世經(jīng)歷吧,你之前一直想告訴我,現(xiàn)在時候到了。”
三小時后,碼頭出現(xiàn)在二人視線中。
楊萬儀聽溫姝講述得差不多了,心中一片明朗,問道:“計劃什么時候回來?”
溫姝道:“最多五年,如果超期還不肯放我走,我就以死相逼,非回來不可?!?p> 楊萬儀道:“五年,你自己定的期限可不短啊。”
溫姝道:“我讓姐姐捎話給致遠,讓他等我五年,五年之后無論怎樣,我都會回來的?!?p> 說到這里,沉吟半晌,又道:“致遠等了姐姐五年,一定也能等我五年,何況未必會那么久,他一定可以等?!?p> 楊萬儀道:“五年,很多人會變的。”
溫姝搖頭道:“他不會的,我相信他?!?p> 楊萬儀道:“你可真夠傻的。換成是我,別說五年,一天都等不了。你可以和他們談啊,不用委屈自己。他們是你的守護者,不是你的飼養(yǎng)員,說白了他們是打工仔,你才是老板?!?p> 溫姝傾訴了一路,心情再不壓抑,感覺這個說法有趣,笑道:“我是老板的話,就把他們都開除了?!?p> 楊萬儀笑道:“你有這個權力?!?p> 溫姝道:“總覺得您在教唆我,不過主意倒是不錯?!?p> 談談說說,沿著海邊走向碼頭。
楊萬儀看到碼頭就在前方,停步道:“丫頭,很高興認識你。”
溫姝微笑道:“我也是,和您在一起的感覺真好,您就像我爺爺一樣?!?p> 楊萬儀見她眼波蕩漾,內(nèi)中深情款款,心窩備感溫暖,道:“我沒有孫女,你也沒有爺爺,要不咱們湊合湊合,我當你爺爺也不錯?!?p> 溫姝被他溫暖的笑容打動了,想了一下,狡黠一笑,道:“等下次見面時,我認您當爺爺,給您磕頭?!?p> 楊萬儀哈哈大樂,道:“說話算數(shù),就這么定了?!?p> 溫姝道:“女子一言,駟馬難追?!?p> 楊萬儀道:“至今為止,我答應你的可全都做到了。下午我說再見,咱們晚上就見面了,夠快吧。你對致遠說了再見,相信你們一定很快就能見面。丫頭,我走過很多路,見過很多人,似你這樣幾乎癡呆的純真,雖不多見,但這種人的下場都非常好。你叫過我?guī)煾?,絕不讓你白叫?!?p> 溫姝暗暗歡喜,笑道:“您一言九鼎,小女子十分佩服?!被仡^看一眼碼頭,道:“您留步吧,我過去了?!?p> 楊萬儀道:“好聚好散,再見不難,去吧。”
溫姝道:“您多保重,后會有期?!?p> 楊萬儀道:“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丫頭,什么事都無法難倒你,你要堅信這一點。別想不開,你要是死了,我們都會很難過。別讓我們難過,好嗎?”見溫姝點頭答應,轉身走出幾步,背身揮了揮手。
溫姝目送他走遠,回身向碼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