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歸現在經常夜觀天象,回憶過去。
云歸一直是一個運氣很好的人。孤兒院出身,別人要么殘疾要么智障,唯有云歸一切正常。拜師之后,別人總是挨打受罵,只有他經常被夸。師傅死后,他放棄繼承權,孤身去了大城市,卻又莫名奇妙地入職了有名的大公司。
這輩子云歸就倒霉了一次,倒霉一次就是天翻地覆面目全非。他也不是想回到一個熟悉卻也同樣無親無故的世界,只是,這個世界太過孤獨了。
這里的人受教育程度很低,所以往往很愚蠢,可是他們并沒有察覺自己的愚蠢,反而有種“我比豬聰明”的優(yōu)越感,這讓云歸感到孤獨。
欺負愚蠢的人并不能讓人感到快樂,在蠢貨面前裝逼,更是會讓人感到和那些比豬聰明的人一樣,水平很低。
云歸不想和這些人在襄陽城玩游戲,離開這里,見見真正淳樸、真正狡猾的人,或者尋幽訪勝,至少找到田中稻盛救命用的奇花,還上田中稻盛的授藝之恩。
第二天醒來后,云歸就吩咐說,他有事要宣布,上午開大會。
云歸每天早上像僧侶一樣要上早課,但是,與和尚道士早課不同,他不誦經禮拜,僅僅是讀書學習,所以應該叫做上早讀課。
在云歸上完早讀課之時,云氏門下走狗、云氏間諜爪牙、云氏親信高層等等人物已經恭候在柴府議事大堂。
家宰云飛雖然參加,但只是旁聽。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大會,來的人特別齊全,如今歸宋復統(tǒng)領的荊襄本地不值一提的家族也派了代表,這些是云氏的門下走狗。
沒有人知道云歸要宣布什么,不過,也沒有人感到擔憂,因為眾人對智勇雙全的云氏家主充滿信心,如今襄陽局面對云氏來說一片大好。
商事上裹挾襄陽世家壓制郭黃二氏,打的他們暈頭轉向。情報上全面精簡人員,清退了大量雙面間諜,剩余精銳全部潛伏,使他們惶惶不安,云氏引而不發(fā)的箭矢如今讓襄陽城恐懼。
為什么捉郭黃兩氏來打呢?
不是懷疑白露宴上刺客是這兩族聯盟所派,如果是這兩族所派當然更好。主要是因為這兩家最強,同時,對云氏來說又不夠強。
云氏與荊襄首善郭黃兩氏天然對立。
有殺手刺殺云歸,主使者就算不是郭黃人氏,主使者的立場也是偏向郭黃二氏的。那在找不到主使者的前提下,先打郭黃兩氏,有很大概率能解決問題。最后,這符合云氏的利益,所以云氏就這么做了。
如今襄陽世家就像盤旋在郭黃云三家上空的烏鴉,三家里誰要是潰敗,最后,一定會被吃得什么都不剩下。如今,郭黃兩家敗相已露,云氏門下以為要提前開分贓大會了。
眾人竊竊私語,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歡快表情,等待在他們這些大忙人看來沒有一點難熬,耐心的等待云歸來發(fā)號施令。
云歸一進門就受到所有人的關注,雖然對這些蠢貨們無感,但接下來有事要他們做,太過傲慢不合適,于是他耐著性子,與左右迎上來的人都招呼幾句。小弟們熱情洋溢,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云歸保持商業(yè)微笑,應對有度,就像風光無限的賭神出場一樣。
云歸來到主席座,長袍一揚,穩(wěn)穩(wěn)落座,其他人馬上跟著落座。
云歸的左手邊是甘飴夫人,右手邊是家宰云飛,后面云左云右,面前云氏族人和非云氏族人分列左右,就像皇帝朝會,文武分班。
里面云氏族人和云歸并沒有血緣關系,由無名無姓的孤兒、自愿改姓的土匪組成。這使得云歸手下親疏對立不嚴重,也沒有文人士大夫群體里黨同伐異的現象。
在一片欣欣向榮的氛圍里,云歸說:“我今天召集各位,是有一件事要宣布?!?p> 眾人神色一肅。
“今天開始,云氏要全面退出襄陽城。”
眾人一臉懵逼,我們云氏馬上要得到襄陽城了,現在你跟我說退出襄陽城?
云歸也不管眾人驚愕的表情,說道:“退出的順序是商部作為先頭,明鏡臺押后?!?p> 眾人一肚子話不敢插嘴,只能等云歸把話說完再行提問。
“趙萬、錢慶豐、陸擺、藍秋實、燕飛閣。我命你等從今天開始,發(fā)賣襄陽城內云氏的所有不動產,然后,趕赴除中州、荊州以外的,各個州府,建立新的生意,穩(wěn)定下來。順序是先東南后西北,先吃喝后住行。”
五大掌柜不管心里怎么想,手上動作卻很快,整齊的拱手認命。
云歸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此事,由甘飴夫人負責。”
瞥見甘飴夫人滿眼小星星一個癡漢臉的模樣,云歸不得不轉向她喝道:“柴后!”
甘飴夫人瞬間變臉,像一個將軍般單膝下跪喊道:“柴后領命!”
軍隊和土匪在組織結構上是沒有大差別的。事實上,土匪隨時可能變成軍隊,而軍隊一直都是土匪。所以甘飴夫人的軍隊作態(tài)一點也不滑稽,反而很嚴肅。
云歸給甘飴夫人一個認同的眼神就開始宣布下一個項目的負責人:“云左、云右!”
兩條大漢喝道:“在!”
云歸把手里準備好的,關于摩柯曼珠沙華的資料遞給兩人,說道:“我命你二人帶領三十六衛(wèi)(隊)前往除荊州、中州以外的州府,秘密查找這種奇花的消息?!?p> “另外,與商部大掌柜的往來照舊?!?p> 五大掌柜的都稍微松了口氣,有了三十六衛(wèi)隊同行,他們在哪里做生意都是猛龍過江,不會因為人生地不熟而受人宰割。
而云左云右是不管問題在哪,只問敵人在哪的狠人,面對云歸徹底這種敗光云家找朵花的荒唐命令他們只是大聲答道:“是!”
商部五大掌柜看著傻乎乎但非常能打的云左云右,在看一眼他們的老大,癡迷云歸不能控制自己的甘飴夫人,齊聲應道:“是。”
最后,云歸看向宋復。
“我要你前往金陵城,整合我云氏產業(yè)。”云歸把一份叫做金陵城云氏產業(yè)概況的報告推過去。
宋復和小家族的人拿起一看就面色一變,心道原來在這里等著呢!
這些所謂云氏產業(yè),都是些青樓畫舫和鏈條上游的養(yǎng)瘦馬,下游的人牙媒,是宋氏最熟悉的賤業(yè)。
相比五大家族從事的官商、錢莊、教育、醫(yī)療,略微涉足的產業(yè)也是車船這種暴利的行業(yè)。宋氏給高級技女教授祖?zhèn)鞲栉璧氖抡媸欠ι瓶申?,所以云歸看到這情報時一帶而過,沒有去管他宋氏是不是樂意做這種事。
而宋復和其他家族的人卻不這么想,他們認為這無疑是宋氏融入云氏的代價。
宋氏從事業(yè)是襄陽大世家若有若無的默契打壓的結果,是襄陽城給比它歷史更加悠久的宋氏的羞辱。所以宋復除了奇峰凸起的云氏根本沒腿可抱。如今,宋復趁云氏家主新舊交替之際爬上了云氏戰(zhàn)車,結果他宋氏還要延續(xù)這個屈辱嗎?
宋氏以外的小家族甚至不值得云家主點名,一旦宋復抗命不遵,他們下場要么是給宋復陪葬,要么失去云氏的庇護,然后被依附郭黃二氏的小家族們吞噬殆盡。
他們緊張的注視臉色陰晴不定的宋復,像接受審判一樣等待著宋復的回答。
直到不知道內情的云氏族人也注意到這個安靜的小圈子,接著整個空間都安靜下來了。宋復感到議事大廳好像變成了一個狹小的房子,逼仄得讓人無法呼吸,手里薄薄的紙張好像變成紅熱的烙鐵,他感到手部的刺痛感,可是,他不能把紙片放下。
宋復抬起頭,看見云歸平靜的眼神,他權衡著家族與個人,權衡著尊嚴與性命,被自責與憤怒包裹的不安分的心臟,瞬間就安靜下來了。
是啊,云氏是天下四賊之一啊,財色可迷不了他的眼。一開始不展現出寧死不屈的狠勁兒,現在被連皮帶骨吞下,你不是應該的嗎?
“宋氏,遵命!”說完宋復老態(tài)畢現。
商部的掌柜們都是消息靈通之輩,對宋氏的情況很了解,現在看到宋復的模樣,心里一點疑問也沒有了。
為云氏做事要么抱著去死的念頭求活,要么馬上就死。他們乖巧得就像被死雞唬住的活猴。
云歸當然知道他的命令是不合理的,可是,歷史上發(fā)生的蠢事還少嗎,這世上再傻的蠢事都有其合理之處。
作為銷售精英的云歸,分分鐘顛倒是非給他看。云歸把事情一次說完,當小弟們的疑惑和不滿達到頂峰的時候,再用奇詭的方法解決他們所有的疑慮和更多他們沒想到的問題,使他們對自己的智商產生懷疑,對代表權威的云歸產生崇拜,接下來就很簡單了。
可是,明明一開始一臉不甘不服的模樣,怎么我說完就不問了,于是云歸說道:“你們有問題嗎?”
眾人想都不想就答道:“沒有!”
云歸不信,這些一旦被他掃到,臉色就有莫名其妙的慌張的家伙膽子是有多小???
云歸盯著對他的命令思考最久的宋復:“你有問題……”
宋復沒等他說完就答道:“沒有問題!”
眾人雜亂地說道:
“公子之命必一字不差的照令行事……”
“絕不敢有絲毫延誤……”
“爭分奪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