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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劍行

第8章 終別離

拂劍行 浮陽之魚 10676 2019-12-09 16:51:24

  陳方羽最后的記憶。

  他似乎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夢境之中。

  身體隨風飄搖。

  青煙紫電綻放頭頂,白云雀鳥飛在身下。

  腳底竟然踩著綠蟻劍,御風飛行,實在是奇妙無比。

  飛過了千山萬水,飛過了宮殿城墻,一直飛到一個祥云籠罩的仙峰之上。

  山門是一座巨大無比的牌坊。

  右邊書“武以止戈,春秋劍上“,左邊書”俠為除惡,乾坤刀里“,上方是正正方方的四個大字”神仙境界“。

  陳方羽看了,不解其意,邁步進入。

  道路曲折,擺放了百樣兵器,千般秘籍,俯拾即是。

  陳方羽一路向里面走去,見到黑白兩個老者盤坐對弈。

  一個仙風道骨,一個英氣逼人。。

  兩人似乎沒有注意到陳方羽,自顧自的下棋飲酒。每下一部棋,便說上一番話。

  直聽他們說道。

  “本來天地生人,資質(zhì)駑鈍者少,資質(zhì)絕佳者更少。蕓蕓眾人,資質(zhì)相差其實不大。不過是后天的努力和機緣。下界應劫,豈不搶了他們的汽運,傷人不利己,智者者不為之?!?p>  “非也非也,世間除了天才便是庸才,物走兩端,人莫能外!所謂蕓蕓眾生,不過庸才而已,何時做得了自己的主,不過是陪太子讀書而已。俠武界,終究是英雄場,多上一二人,反而更加精彩?!?p>  他們又說道。

  “天下大勢,一盛一衰。天命系于人心,道友,小民不可欺啊?!?p>  “凡人壽命不過百,卻常有千歲之思,本是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爬蟲,卻癡迷天地大道,實在可笑。有人一意孤行,就有人為此效命,不知此番如何了結(jié)?!?p>  “天下事,由人做,俠武界中何曾少了熱血男兒?有些咱們這些老東西不看重的,他們看得比生命還重。天下同心,未必敵他不過“

  ……

  兩人言談飛快,落子無悔,頃刻間棋盤上就覆滿了黑白兩色。

  這時候,黑袍著眉頭微皺,凝神不語,白袍著捻髯微笑,忽然一撇頭。

  白袍老者忽然看了陳方羽一眼,隨即哈哈一笑。

  一掌拍在陳方羽的頭頂,“天意假于人手,對得住你手中的劍“。

  陳方羽直覺頭頂說不出的愉悅,悠悠醒轉(zhuǎn)過來。

  身處一間破廟之中,側(cè)身臥在一堆茅草之上。

  茅草雖然較地面柔軟,仍有些扎人皮膚,他掙扎著站起身來,舉目環(huán)顧四周。

  泥胎神像破敗不堪,一條大梁垂在地上,到處都是蜘蛛網(wǎng),顯然此廟荒廢已久。

  陳方羽邁步走出破廟,只覺得背后火燒一般地疼痛,不禁齜牙咧嘴皺眉。

  他回頭望去,廟上匾額的“海神廟”三個字依稀可以辨識,陳方羽微微皺眉。

  西陸地區(qū)雖說廣袤無垠,卻并不與大海相接,如何會有一座祭拜海神的廟宇在這里出現(xiàn)?實在是蹊蹺。

  據(jù)陳方羽所知,海神信仰在東陸沿海地區(qū)分布最廣,香火最鼎盛處是東海之外的海神島,島上人人信奉海神,自稱海神后人。

  陳方羽搖搖頭,也不去想,邁步繞破廟一周,墻壁傾頹,殘垣凋敝,入目之處,盡是一幅蒼夷景象,哪里配得上海神廟三個字。

  紅馬栓在廟后,遠處升起點點炊煙,卻不見那青衣少女的身影。

  陳方羽心中思忖:“難道是被人抓走了?不可能。若是百虎門的人追來或者遇見其他強人,自己和這匹紅馬如何能夠幸免。難道是她自己一個人走了?終究還是信不過我嗎?”

  陳方羽心中苦澀,轉(zhuǎn)身回到破廟里,盤坐在地,運功調(diào)息。

  青衣少女走進廟來。

  陳方羽心中一喜,緊張的神情逐漸松弛下來,道:“原來是你!”

  青衣少女見陳方羽已經(jīng)醒來,吃了一驚,也有幾分如釋重負,不過并未過分顯露。

  她輕輕點頭,也不說話,不知道是害羞還是悲痛。

  她走到破廟一角,俯下身子,將一個布包放在地上,里面有幾個饅頭,還有一個白色瓷瓶。

  少女拿起瓷瓶,走到陳方羽面前,指了指他的后背,又指了指瓷瓶。

  陳方羽接過瓷瓶,打開瓶塞,放在鼻子處一聞,心下了然,是最便宜最低級的止血療傷藥。

  陳方羽點點頭,脫下上衣,后背處由于流血太多,衣服早和皮肉連在了一起,嘶嘶作響。

  陳方羽咬緊牙關(guān),頭上卻已經(jīng)有了細微的汗珠,他俯身趴在茅草上,長出一口氣,咧嘴一笑:“勞煩姑娘!”

  伸手將小白瓶遞給青衣少女。

  少女見他脫上衣,早將頭扭向別處,聽見嘶嘶的響聲,忍不住回頭一看,正好看見陳方羽那血肉模糊的后背和一張淡定的臉。

  她微微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小白瓶,緩緩走到陳方羽身后,慢慢蹲下身去。

  此刻陳方羽的后背大半都是血跡,不過傷口還是極為顯眼,就是那顏色最深的一條斜杠。

  少女忍不住用手碰了一下,陳方羽身子微顫,也不說話。

  少女終究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恐怖的傷口,將瓶中藥粉倒在傷口處,用手輕輕抹勻,站起身,又火速回到原處坐下了。

  陳方羽只覺的后背一陣清涼,無比的舒爽,他望著角落里的少女,一聲多謝。

  肚子卻咕咕作響,要是看不見那饅頭也就罷了,如今見了,它當然要吼叫一番。

  陳方羽有些尷尬,動作有些艱難地從懷中掏出火石,伸手遞給少女:“咱們將饅頭烤來吃可好?”

  少女聽了這話,可能也是餓了,站起身接過火石,轉(zhuǎn)身出去。

  這破廟及周圍最是不缺樹枝柴火,不多時,少女捧回一些,就在廟中點燃了,用一根干凈柳枝穿了饅頭,放在火上燒烤,不住地轉(zhuǎn)動。

  陳方羽趴在茅草之上,微微抬起眼皮,只見眼前火苗跳動,如鳳如凰,少女烏黑的長發(fā)垂在身后,清麗脫俗的面龐之上,帶著一抹淡淡的悲痛。

  青布衣衫,藕臂如雪,臉上滿是灰塵,偶爾擦拭額上的汗珠。

  陳方羽也不知是倦了還是怎的,一句話也不說,眼神飄忽,靜靜地發(fā)呆。

  良久,香氣撲鼻而來,陳方羽睜開眼睛,只見青衣少女將一個饅頭遞到他的身前。

  陳方羽伸手結(jié)過,只覺微微燙手。

  少女仍舊轉(zhuǎn)身,回原處坐了,素手摘饃,輕輕送入口中,仍是一句話也不說。

  陳方羽左手拿著饅頭,右手掰下一小塊,饅頭外面翠黃,里面仍舊雪白,熱氣滾滾而出。

  陳方羽伸手放進嘴里,贊到:“不錯不錯,這烤饅頭可是給技術(shù)活,不加任何調(diào)味品仍能烤得外焦里嫩,又酥又脆,可真不容易。說起來,我可是烤饅頭的行家,可也弄不出如此味道?!?p>  陳方羽一邊說著,一邊咂摸嘴,不住贊嘆,那少女聽了他毫無來由的吹捧,暫且放下喪親之痛,撲哧一聲笑了。

  陳方羽見氣氛有些緩和,也不再說話,只是埋頭吃饅頭,轉(zhuǎn)眼間,大半的饅頭都進了他的五臟廟。

  陳方羽抹了抹嘴,微笑著再向少女道謝,青衣少女只是點點頭,仍舊不答話。

  陳方羽心中一凜,這女孩不會是個啞巴吧,隨即又暗罵自己胡思亂想。

  他坐起身來,整理衣衫,鄭重道:“我叫陳方羽,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見他很是莊重,猶豫了一會兒,終于第一次開口說話:“小顏。”

  陳方羽暗舒一口氣,點點頭:“小顏姑娘,你且在廟中等我,我出去打探一下。”

  見青衣少女點頭,陳方羽邁步走出廟門,直奔炊煙升起處。不多時,便回到廟內(nèi),手中提了些男女衣物,凈水干糧。

  陳方羽將東西放在地上,面對青衣少女,道:“此地喚作草場村,距離清風鎮(zhèn)一百多里,他們決計不能追到此處,我們可以暫住一段時間,待我傷好,再回去報仇。你可還有親人嗎?”

  小顏微微搖頭,眼中含淚。

  陳方羽趕忙岔過話題,繼續(xù)說道:“打傷我的那人,叫做張百川,是附近的土匪頭子,想必你是聽說過的。

  半個月后,我和人約在清風鎮(zhèn)醉仙樓見面,就是咱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然后前去百虎門殺了張百川,為我?guī)煾?,嗯,和你爺爺兩位老人家報仇?p>  你若信我,就跟在我身邊,咱們同去。若是不信,家是不能回去了,找個安全之地落腳,我這還有些銀子,也一并給你?!?p>  青衣少女聽了陳方羽的話,還是沒有說話。

  良久,她向前幾步,站在了陳方羽身后,意思已經(jīng)十分明確了。

  陳方羽點了點頭,隨即望向遠方:“張百川,咱們半個月后見。”草廟村旁,海神廟內(nèi)。

  十天時間,彈指而逝。

  這十天的時間里,陳方羽和小顏二人相處十分融洽。

  陳方羽自從對戰(zhàn)張百川落得下風之后,已經(jīng)深感修為不足。

  初入江湖,第一劍,要殺一個為禍一方的土匪。

  陳方羽每日只做一件事,勤煉內(nèi)功,小顏則負責二人的飯食。

  起初,小顏每天三次給陳方羽的傷口敷藥,三天之后,陳方羽背后的傷口已無大礙,不需要再敷藥了。

  小顏便從附近農(nóng)家買來鍋碗瓢盆,生火做飯,不再吃陳方羽口中“天下第一”的烤饅頭,做些農(nóng)家日常飯菜來吃。

  小顏生做的一手好菜,陳方羽大贊小顏好廚藝,連稱自己有口福,卻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小師妹流風燕。

  小顏卻只笑笑,并不怎么說話。

  前三天,兩人很少說話,只在每天吃飯時候,陳方羽極力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來疏解小顏心中的悲傷。

  兩人所說之話本就不多,仔細算下來,倒是陳方羽說了九成的話。

  陳方羽的辦法倒也有用,起初小顏還常常坐在門檻上垂淚神傷,后面漸漸從悲傷中走了出來,不再流淚,只是仍舊話語不多。

  又兩天,陳方羽傷勢大好,除了每日修煉內(nèi)功之外,還要在廟外演練劍法。

  除了流風劍法外,陳方羽將腦海里所有的劍法,此時有能力施展的,盡數(shù)練習一遍,武功每日進步神速。

  小顏出去每日準備二人的飯菜,便是安靜地坐在門檻上,看著陳方羽練劍。

  陳方羽見小顏對武功感興趣,知道她天生資質(zhì)超絕,便交給她一些運功練氣的法門,讓小顏自己練習。

  于是小顏每日除卻做飯發(fā)呆外,又多了一件事情——煉氣??赡苁且驗榫Ρ环稚⒘耍☆伳樕系某羁嘁苍絹碓缴?。

  又五天時間,陳方羽傷勢痊愈,內(nèi)功更加精深,武功更加高強。

  每日多數(shù)的時間用在了練劍上。

  開始琢磨自創(chuàng)劍法的事情。

  偶爾詢問小顏修煉進度,陳方羽心中暗自吃驚,自己早就料到小顏資質(zhì)奇佳,是難得的練武奇才,只是沒想到她如此妖孽,短短幾天時間進步神速,體內(nèi)氣海奔騰,已有小成。

  以后,陳方羽起身演練劍法的時間越來越短,沉思苦想的時間越來越長,偶有所得,起身演練一番,往往搖頭嘆息,重新坐下沉思。

  小顏的心結(jié)漸漸解開,和陳方羽之間的對話也漸漸多了起來,陳方羽也得知了更多關(guān)于小顏的訊息。

  小顏自幼父母雙亡,與爺爺相依為命,住在清風鎮(zhèn)外的山腳下。

  爺爺每日上山打柴,然后帶到鎮(zhèn)上賣了,順便買回吃穿用度之物回來,維持生計。

  一晃十七年,小顏爺爺?shù)哪昙o越來越大,最近更是沾染怪病,渾身乏力,再沒有上山砍柴,家中積蓄漸盡。

  無奈之下,只能將祖?zhèn)鞯膶殑δ贸鰜碣u,以維持生活。

  他們二人在街市上叫賣,整整半天,卻無人問津,只因為這劍生得古怪,劍鋒遲鈍,劍身質(zhì)樸,無論如何,也不像是什么珍貴寶劍,想賣十幾兩銀子,實在太難。

  無奈,老人帶著小顏來到清風樓賣劍,卻碰到一群地痞無賴。

  幸得陳方羽解圍,并買下綠蟻,這才得了錢買藥治病。

  老人回到家中,病情漸漸好轉(zhuǎn),祖孫二人都十分高興。

  這一天家中的藥已經(jīng)吃完,老人想著進城再買幾副藥回來,徹底去除病根。老人大病甫愈。

  小顏放心不下,陪同爺爺一同前往,萬沒想到,路上卻碰見了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張百川。張百川見小顏生得貌美,賊心色心同起,殺了老人,綁了小顏,繼續(xù)前去與徐亮匯合。

  小顏當時心中已然絕望,后僥幸蒙陳方羽搭救,得脫虎口。

  陳方羽聽了小顏的經(jīng)歷,無限感慨,天下江湖,從來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叢林,但壞人總是少的,好人總是多的,若天下人人為俠客,哪有壞人一絲容身之地。

  一個少女,從此無依無靠。

  行走江湖殺惡人。

  如今。陳方羽不愿多觸及小顏的傷心事,多與她說些好玩之事,逗她開心,分散她的心思。

  時間日久,小顏與陳方羽之間,間隙漸漸消失。

  只是每日黃昏,小顏神色暗淡地望著西方的時候,陳方羽知道,她還記掛著回去報仇,將爺爺安葬。這就是她現(xiàn)在最大的心愿。

  陳方羽沉迷劍道當中,十次有九次都錯過飯點,小顏也不打擾他,只安靜地等他修煉完畢,再與他一同進食。

  這天傍晚,陳方羽驚鴻而起,飛身出廟,小顏緊緊跟隨。

  只見陳方羽身法飄忽,劍氣縱橫,連使七劍,神鬼莫測,收劍回鞘,又緩步走回廟內(nèi)。

  轟——

  廟外七株老樹轟然倒地,小顏震驚,愣愣出神。

  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武功竟然可以如此強大。

  這就是陳方羽自創(chuàng)的劍法,融合諸家之長,完美契合太玄內(nèi)功,陳方羽將它命名為太玄劍法。

  太玄劍法,劍一,一招七式,威力絕倫。

  陳方羽遙望遠方,若有所思,良久,喃喃道:“劍一,名“流風”!

  此刻的陳方羽,不但創(chuàng)出了太玄劍法的第一招,而且劍法中已經(jīng)蘊含了劍意,這才是最可怕的。

  對于劍客而言,一般六品武者,可以領(lǐng)悟劍意真諦,七品高手可以悟出一條完整的劍道,八品武者則可以達到劍域?qū)哟?,萬法不沾。

  比之內(nèi)力如見,劍意入劍更加高深莫測。

  人的內(nèi)力再強,如何強得過世間的天地規(guī)則。

  所謂劍意,劍道,劍域,都是對天地規(guī)則得領(lǐng)悟。

  武學圣人之強橫,可以武破虛空,破界長生。

  陳方羽苦思數(shù)日,一朝頓悟,直接悟出劍意真諦!

  陳方羽掐指算算時間,然后負手而立,遠望天邊。

  遠山如黛,彩霞如幻,暮色漸近,殘陽斜倚,美不勝收。

  陳方羽不由得長嘯一聲,盡釋胸中塊壘,他回頭望向那個青衣少女。

  “小顏,咱們明日回去報仇!”

  清風鎮(zhèn),醉仙樓。

  陳方羽帶著小顏找地方坐下,點了菜,靜候白波的到來。

  小顏睹物思人,想起自己跟著爺爺來醉仙樓賣劍的情形,眼眶微微濕潤。

  十幾天來,小顏報仇心切,幾乎沒日沒夜地修她恐怖的修煉天賦完全爆發(fā),此時已是練氣大成,體內(nèi)氣海隱隱有凝聚內(nèi)力的傾向。

  短短十幾天的時間,竟然也有了突破內(nèi)力一品境的跡象,讓人震驚!

  或許這就是天生的修煉體質(zhì)吧,天選之女,恐怖如斯。

  這時候,白波來到了清風樓。

  他走上樓來,看見陳方羽,一臉歡喜,加快腳步走了過來。

  陳方羽示意他坐下,看向白波身后,空蕩蕩并無一人。

  本來就沒抱希望,奈何還是失望!

  小師妹,難道你就真的這么懼怕和你一起長大的師兄嗎?

  權(quán)力,究竟是什么東西,讓人變得癲狂且蒙昧?

  白波在陳方羽對面坐下,見桌上還有一位青衣少女,也沒能想起,眼前這個青衣少女就是當初賣劍的那個少女。

  他疑惑地望著少女,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他扭頭對陳方羽說道:“大師兄,你的傷已經(jīng)痊愈了?我就接到消息,馬上下山去找你,可四處尋找,沒見一個人影。

  后來尋見了劉維。他埋葬了周亮,就要離開了,其余的弟子早鳥獸散去。我從他口中得知,,你受了傷。大師兄,你的傷勢怎么樣?

  周亮勾結(jié)張百川,謀害師父,全派弟子都知道了。大家都罵他罪大惡極、死不足惜,紛紛贊頌大師兄。大師兄,你和我回山去吧,我們都很想你?!?p>  陳方羽聞心內(nèi)言,一笑置之,也不急著答話,斟滿一杯黃酒,徐徐送入肚中。

  他緩緩說道:“我約你今日相見,你沒和別人說起?”

  白波聽了這話,臉色發(fā)窘。

  他猶豫再三,吞吞吐吐說道:“我和掌門師姐說起過,不過她要掌理本門大小雜事,實在不能脫身下山,來和大師兄相見。她讓我給大師兄聲帶話,說大師兄為流風劍派清理門戶,功勞極大,若是大師兄愿意回流風劍派,也是極好的?!?p>  陳方羽心內(nèi)一顫:“也是極好的?哈哈,也是極好的?!?p>  白波還想解釋幾句,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流風燕自從擔任了流風劍派的掌門人,就好像變了一個人。

  準確地說,是她肩上的擔子太重,重到讓她已經(jīng)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她像一只孤獨的走獸,負重前行,被迫和她視若長兄的大師兄劃清界限。

  她獨自守護著一個寶藏,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搶走她寶藏的惡龍。

  難道她,就不苦嗎?

  白波幾次張嘴,終于還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陳方羽眼神恍惚。

  他望向白波,道:“白波,我就要遠走江湖了。保護我自己,保護好小師妹,記住師父的話,把流風劍宗發(fā)揚光大?!?p>  白波聽了陳方羽的話,心中傷感與豪情并生。

  他站起身,一字一頓地說道:“大師兄,你放心,任何人想要欺負師姐,必先踏過我的尸體!只要我在一日,誓死守護流風!”

  酒樓內(nèi)本熙攘喧嘩,白波的猛然起身,惹得不少人紛紛側(cè)目。

  陳方羽盯著白波,笑了。

  他斟滿兩杯酒,遞一杯給白波:“好兄弟!但愿他日江湖再見!”

  言畢,一飲而盡。

  白波接過酒杯,同樣一飲而盡。

  當他放下酒杯的時候,眼中竟含著淚珠,他哽咽道:“大師兄,你真的要走了嗎?”

  陳方羽哈哈一笑。

  飽餐已畢,陳方羽站起身,從小顏手中接過綠蟻劍。

  他走到白波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小猴子,大師兄臨走之前,準備了一份禮物,勞你帶回去交給小師妹。這是師父的遺愿,是流風劍宗欠附近百姓的。也是我對流風劍宗的祝福,愿流風劍總從此不會再放下手中的劍和肩上的擔子?!?p>  清風鎮(zhèn)內(nèi),街頭巷尾,人人議論紛紛。

  據(jù)說在清風鎮(zhèn)一帶作威作福了十幾年的百虎門,竟在一日之內(nèi),被人連根拔起。

  白虎門上下一百多強盜,無一人幸免,只有些老弱婦孺,僥幸逃得了性命。

  最兇惡的張百川,往日里殺人如麻,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這次也被人割去了吃飯的家伙。

  清風樓,此時人山人海。

  清風樓的店小二,正享受著這輩子不敢想象的微風。

  眾人將店小二圍在當中,這小二眉飛色舞,言之鑿鑿。

  “昨天下午,我隨著掌柜前去進貨。我們樓里的東西,得從清涼鎮(zhèn)來運來,這條上貨的道路,經(jīng)過百虎門附近,可以說是兇險異常。

  這狗入的百虎門,竟然每月收我們二百兩銀子的買路錢,他奶奶的,上哪說理去。

  話說這次我們走到百虎門跟前,我就看見一個白衣少年騎了匹紅馬,腰上還配了劍,催馬直奔百虎門去了。

  馬后還跟著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大。

  我當時就納悶,平日里人人都躲著百虎門,怎么如今還有人敢往百虎們跟前湊合?

  難道這三個人是百虎門里的土匪?不像啊。

  那少年生得英姿颯爽,我琢磨著絕對不能是山上的土匪。

  紅馬后面跟著的那一男一女,走到山寨不遠處,可就不再往前走了,只在原地等著。

  我就更加納悶了,這三個人,是干啥子的?”

  店小二身邊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一個個興高采烈,正聽到興頭上,見店小二閉嘴,紛紛開口詢問。

  “那白衣少年郎是誰?”

  “是那白衣少年殺了張百川?”

  “百虎門土匪真的都死絕了嗎?”

  “小二哥,你快說哇?”

  “快說,快說,急死我們了!”

  小二似乎十分享受,這是他人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高光時刻。

  眾人將他團團圍住,催促他接著講下去。平日里被別人招來喝去,吆五喝六,何時有過如此的體面,如此的殊榮?

  店小二心里美滋滋,一點也不著急,干咳一聲,伸手抓過一個茶杯。

  馬上有人給他填滿茶水,他咂摸咂摸滋味,口中嘖嘖作響,等吊足了觀眾的胃口,店小二猛然站起身,一踩板凳跳到了桌子上,大手一揮,險些掃中圍觀群眾的臉頰,眾人紛紛閃躲。

  店小二站在桌子上,聲音陡然提高:“那少年進到山寨之后,山寨里面就傳來了打斗呼喝之聲,我們老板膽子小,招呼伙計們趕緊推車,急急忙忙地趕回了清風樓。

  眾位,我是誰?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有一身的膽子,從小咱就啥也不怕。

  我一看那架勢,就知道有戲,而且絕對是一出大戲!

  走是不可能走的!

  我悄悄地躲在樹后,歪著頭向里面張望。

  您猜怎么著?

  里面打斗聲音越來越大,就像天上打雷一樣,震得我耳根子發(fā)麻。

  寨子外等著的那一男一女,這事也沖了進去。

  眾位,重頭戲來了,還沒等他們兩個跑進去,寨子里面就亂了套,我躲在外面,聽見里面呼喊。

  什么門主死了什么快逃命去。我一想,門主?百虎門的門主?可不就是那張百川。張百川死了?死的好!他早該死了!

  這張百川,壞事做盡,咱們鎮(zhèn)上的人,有幾個沒受過他的欺辱?

  我當時還不敢信,要說張百川壞是不假,可本事也大,要不也不能在咱清風鎮(zhèn)稱王稱霸十幾年。

  張百川真死了?

  我正琢磨著呢,寨子里的土匪就開始往外跑了,流水一樣,嚇得我趕緊躲到山上。

  再回頭看時,正看見白衣少年,騎著紅馬,渾身上下都是血,一色紅,追趕那些逃命的土匪,舉著寶劍,我的天爺,一刀一個,最后一個也沒跑了。

  我嚇得撲通一聲坐在地上,這小爺是天神下凡嗎?怎么神通如此廣大?我當時就知道這百虎門啊,完啦!“

  說道這里,眾人一陣歡呼,小二也不說話,像是在回味。

  眾人又紛紛追問:“然后呢?然后呢?”

  小二回過神來,繼續(xù)說道:“然后,我就見天神爺提著一個什么東西,交給了與他同來的少年,將另一個少女拉上馬背,拍馬向西去了。

  我一怕寨子里還有土匪,二怕天神爺他們把我當成土匪,撒開丫子,一路都不敢歇,跑回了酒樓。

  這消息,可是我第一個放出去的,百虎門完了,咱們的好日子來啦!”

  圍觀的眾人都是興高采烈,不住地夸贊天神爺威武,也有咒罵張百川作惡多端的,甚至有人夸贊店小二膽色過人。

  掌柜的不失時機的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諸位,今日清風樓,酒水一律八折!歡迎品嘗!”

  眾人又是一陣歡呼。

  “二哥,整點?”

  “兄弟,今兒得喝點……“

  酒樓內(nèi)外充滿了快活的氣息,眾人唯一遺憾的,就是不知道這位天神爺究竟是誰?

  清風鎮(zhèn)仿佛過年一般,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那店小二說的沒錯,鎮(zhèn)中有幾人和百虎門沒仇?

  土匪出身的張百川,魚肉百姓,靠著搶劫發(fā)家致富,土匪窩子是越來越大,沒人敢管,后來索性去掉寨名,改稱百虎門了。

  百虎門,就是一百頭吃人不吐骨頭的大蟲。

  他們名字是改了,可土匪的行徑半點不改,隔三岔五,做些無本的買賣。

  百虎門安家在此處,就是吃定了附近的百姓,缺錢搶錢,缺女人搶女人。

  據(jù)說狗賊張百川光是壓寨夫人就換了八個,都是附近人家的清白閨女,他興致過了,就一刀殺了,再換新的。

  商隊路過,要給他交過路錢,哪怕交了錢,他匪性上來,一樣搶了。

  周圍的大戶,哪家沒被他綁過肉票勒索過錢財?他高興時,還你個半死的人,他不高興,讓你人財兩空。

  張百川之惡,惡過南山之虎,清風鎮(zhèn)人人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如今,這頭惡虎死了,大家如何能不高興呢?

  人們常說福無雙至,可今日的清風鎮(zhèn)就有雙至之福,又一個消息在清風鎮(zhèn)里炸開了鍋。

  消息是從流風劍派中傳出來的,流風劍派新掌門流風燕傳了消息出來:百虎門積惡甚深,已被流風劍派誅滅。

  寨子里全部財產(chǎn),流風劍派一文不取,全部歸還附近百姓。

  一個月后,流風劍派開山收徒,所有適齡少年,均可前往報考,考核通過后,可以留在流風劍派,修煉武功。

  消息炸雷一般,響徹了整個清風鎮(zhèn)。

  此時,人們才知道,原來是流風劍派誅滅了百虎門,天神爺原來是流風劍派的好漢,了不起了不起。

  流風劍派大仁大義,居然將百虎門的贓物盡數(shù)歸回,要知道張百川的財物,肯定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人們更關(guān)心的是流風劍派即將收徒的消息,,白衣紅馬少年天神的形象,已經(jīng)深入人心。

  鋤強扶弱,行俠仗義,已經(jīng)成了清風鎮(zhèn)每個孩子的夢想!

  武俠的種子,已經(jīng)在清風鎮(zhèn)扎根,也必將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流風劍派,實力也必然隨之大漲,迎來前所未有的強盛。

  流風劍派,祭祀大典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之中。

  此時的流風劍派,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喜悅之情。

  半個月前,上一任掌門流風林被百虎門張百川所傷,重傷不治,含恨而亡,流風劍派失去了最重要的當家之人。

  大師兄二師兄爭奪掌門之位,險些發(fā)生一場內(nèi)斗。小師妹流風燕在危難之中接任掌門,可流風劍派內(nèi)人人都不看好她。

  一個小丫頭如何能擔當?shù)闷鹫崎T重任?

  后來的事情,證明他們錯了,他們都看錯了流風燕。

  流風燕剛剛即位,就將兩位師兄發(fā)配下山,無人異議。

  緊接著流風燕大刀闊斧地整頓流風劍派內(nèi)政,恩威并重,計謀疊出,收攏了人心,徹底掌握了流風劍派的大權(quán)。

  諸位師兄,對這個掌門師妹都是又敬又怕,誰也沒想到,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小師妹,竟然有如此手段!

  再后面的事情,是大家都沒想到的,也不可能想得到。

  大師兄陳方羽在山下殺了徐亮這個叛徒,又和白波一同剿滅了百虎門,報了師父的大仇。

  說是兩個人一起,可白波有多少本事,他們還不清楚嗎?

  出力最多,功勞最大的,還是大師兄。

  張百川,蠻橫一世又怎樣,現(xiàn)在頭還不是擺在供桌上。

  只是便宜了白波,撿了天大的功勞。大師兄,真是高風亮節(jié)。

  只是誰也想不通,大師兄,怎么突然之間武功如此高強?

  大師兄再也沒有回流風劍派。

  他們心中暗想,若是大師兄回來,擔任流風劍派的掌門人也是很好的。

  可惜,他們只敢在心里想想,因為現(xiàn)在流風劍派的掌門人是流風燕!

  掌門人房內(nèi),流風燕正襟危坐,身上是一套考究的白色衣服,祭祀大典馬上開始,她卻遲遲沒有前往大殿,只是坐在原地,怔怔地出神。

  白波站在她的身后,講述著大師兄陳方羽剿滅百虎門的講過,最后說道:“就是這樣,大師兄把狗賊張百川的人頭給我,就帶著那青衣少女往西邊去了。”

  流風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仍舊癡癡地望著窗外。

  半晌,她才開口道:“小猴子,你說我做得對嗎?”

  白波聽了流風燕的話,思慮了一陣,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或者說他也不知道流風燕做得究竟對不對。

  他只是機械地復述陳方羽的話說給她聽:“大師兄臨走時說,你永遠是他的小師妹?!?p>  流風燕心頭一震,顫聲問道:“他不怪我?”

  白波還沒來得及回答,流風燕繼續(xù)自言自語道:“是啊,大師兄總是寬縱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傷得重嗎?”

  白波神色暗淡下來:“傷得不輕。我讓他回來養(yǎng)傷,他執(zhí)意不肯?!?p>  聽到這里,流風燕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奔涌而出:“是我,是我傷了他的心。小猴子,我心里也好苦,你知道嗎?短短一個月,兩個我最親近的人,前后離我而去……”

  白波看著眼前哭得梨花帶雨的流風燕,想起了自己剛?cè)腴T的時候被她欺負,想起了大師兄帶著他們兩個練功玩耍,想起了在醉仙樓自己對大師兄的承諾。

  他低聲而堅定地說道:“大師兄不會怪你的,一定不會?!?p>  與此同時,清風鎮(zhèn)外一處破舊的茅屋旁,幾抔新土掩起新墳。

  一個少女全身縞素,默默跪在墳前,燒紙垂淚。

  遠處的樹蔭下,一個白衣男子倚樹而坐,右手撐著一把寶劍,臉色煞白,毫無血色,顯然受傷不輕。

  正是陳方羽。

  百虎門一戰(zhàn),陳方羽一人一劍,屠滅百余匪徒。

  五品內(nèi)力境的張百川,沒能抵擋住他的劍意縱橫,喪生在劍一之下,其余的土匪也悉數(shù)伏誅,這是他們應得的報應。

  當他們對無辜的百姓舉起屠刀的那一刻,就應該知道,自己必然會為此付出代價,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此刻,他身上多處受傷,比起之前那次,更加嚴重。

  不過他的心是歡快的,大仇得報的喜悅無以言表,小師妹此刻也如同自己一樣高興吧,他默默地想到,只是再見不知何年何月了。

  陳方羽望著遠處的小顏,她一個人坐在墳前垂淚,口里不知道對她死去的爺爺說著什么,不時地回頭望向自己。

  陳方羽似乎有些倦了,他轉(zhuǎn)動身體,平躺在地下,望著天上的流云。

  這簡單的動作,牽動他身上的傷口,一陣劇痛,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但他的面色卻如一譚深水,異常平靜。

  十天之后,一匹紅馬拉著車走在寬闊的大道之上,趕馬車的是一個青衣俊美的女子。

  她不時地撩開車簾,向里面張望。

  陳方羽躺在馬車里也正抬起頭,望著她,微微笑著。

  少女也是一笑,馬上轉(zhuǎn)過身子,揮動鞭子,催促馬兒快行,心中卻回蕩起他當日對她說的話。

  “小顏,你是我見過的修煉天賦最高的女孩子,就像一塊璞玉,只要好好打磨,一定會在廣闊江湖之上綻放耀眼的光輝!”

  “小顏,你愿不愿意跟在我身邊,學習武功?”

  “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畢竟,這是件大事情,會徹底改變你一生軌跡的大事,我等你答復?!?p>  “什么,你決定了。太好了,相信我,以后你一定不會為今天的決定后悔的。”

  “什么?不要叫我?guī)煾赴?,喂,這也太離譜了吧?咳咳,叫我公子就好?!?p>  “這綠蟻劍是你祖?zhèn)髦?,仍舊交由你掌管吧?!?p>  “小顏,你可要努力練功哇,畢竟本公子,以后就靠你了,嗯,我看行。”

  ……

  長路漫漫,蜿蜒曲折,也不知道盡頭在哪里。

  路上行人稀少。

  健壯的紅馬拉車,緩慢而行,馬蹄踏在路面上,嗒嗒作響,節(jié)奏分明。

  路旁多是枝繁葉茂之樹,偶有不知名的野花和飛舞其間的蝴蝶。

  青衣少女坐在馬車上,揮動馬鞭,清風徐來,撩動她的長發(fā)。

  她回頭瞧上一眼,又馬上回過頭來,她的心中是滿足的,喜悅的。

  她抬頭望著天上,心中默念:“爺爺,原來從絕望到希望竟然可以如此簡單,原來活著是如此的美好。我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他的。”

  “公——”青衣少女有些局促,終于還是開口說道:“公子,我們現(xiàn)在去哪?”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馬車內(nèi)傳來:“一路向西,扶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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