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來,豪士季然臉上的皮膚怒紅如重棗,到達蘇昂的旁邊時,手掌摁住蘇昂的精鐵劍劍柄,仿佛不經(jīng)意的往旁邊一劃,把左更尸體的腦袋切開半邊。
還在和女鬼莜說話的蘇昂微微頷首,這樣一來,左更連變成鬼靈的機會都沒有了,徹底的煙消云散。
“哼,殺他算便宜了他,照我說,身為主管吏員知法犯法,連殺所屬兩個農(nóng)戶,又妄圖染指上吏的一夜姻,應該一寸寸的活剮了才成!”
顯然怒極了,季然臉上的紅色更重,早起出現(xiàn)的黑眼圈都被遮蔽得不太顯眼。
蘇昂點點頭,對季然的話深以為然,然而左更有第二級的爵位上造,可以抵罪,不趁機會殺了,天知道會發(fā)生什么變故出來?
而且這樣干脆利落的殺了,卡在心里兩年的積怨瞬間清空,接住撲來的小人兒時,對小奴鳶的擔憂也不見了,蘇昂的腦筋一片空明,似乎有什么在腦子里開始活躍,宛如開春的種子破土而出,即將長成大樹!
安排小郵卒處理尸體,他從季然的手里接過精鐵劍,咔嚓收劍回鞘,腦海更是猛然一震,似乎有些明了的把利劍再次挑出。
嗒,嗒嗒。
只見劍身上沾染的血跡不斷滑落,滴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普通的精鐵劍,竟然好像殺人不見血的寶刃一般。
明了!懂得!通透!
蘇昂瞬間明白,爵位抵罪屬于二十級軍功爵位制度,二十級軍功爵位制度是瑤國的立國之本,卻不是他個人的立心之本,而他個人的立心之本,是——
手中執(zhí)筆,腰間佩劍,文杰以筆安民,也以劍凈世!
以劍凈化人間,寶刃不沾血,懂得了這一點,從此以后,自己就算殺千萬人,只要問心無愧,就算千萬人化作吞天惡鬼,在自己的面前也宛如螻蟻。
【恩師唐伯虎有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一直以為就這么簡單,現(xiàn)在才想起來,這句話的全文是‘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齊家,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意誠心正,這點還在修身齊家和治國平天下之前,蘇昂恍然明白了,所謂的意誠心正,就是文杰需要找到的本心。
他找到了自己的本心,當下身軀一震,仰天張嘴,喉結滾動間發(fā)出鏗鏘劍鳴。
一個人,彷如一根筆,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一個人,彷如一柄劍,劍光森森,震懾四里!
被劍鳴驚到,眼眸掠過蘇昂的臉,向來豪氣干云的季然竟然打了個趔趄,驚呼一聲‘好個文杰本心’,拱手彎腰大禮賀喜后,又哈哈大笑,站旁邊給蘇昂護法;
身為鬼靈的女鬼莜,早在劍鳴開始就倒撤數(shù)十步有余,看蘇昂的絳色衣,看蘇昂的護腳黑皮,最后也看向蘇昂的臉,美眸少了狡黠,滿滿的都是震驚和不敢相信。
自從上次看見蘇昂,如今才過了多久時光?區(qū)區(qū)一月而已,一個頂多有點拳腳的書生做了一方主吏,這時候,竟然還通透了文杰本心?
都說三日不見刮目相看,蘇昂在短短的一月內,卻是讓她刮目相看十數(shù)次之多么?
而那郵卒高歌早就拜在蘇昂身前,想賀喜,又不會說話。
遠處觀望的南寧里百姓,更是嘩啦啦的跪倒一片,口稱上吏威嚴,嘈雜雜的亂成一片。
鄉(xiāng)野村夫不知道蘇昂有了什么變化,只知道蘇昂現(xiàn)身,那肆虐南寧里好多年,又好像浴血狂魔的里長左更就被瞬間斬殺,蘇昂長嘯如劍鳴,更讓他們覺得蘇昂不是凡人。
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占肥田蘇昂’?家里有頑童罵過蘇昂的,扯過來又是一頓亂打,很快變成全村混合亂打。
村里人的心思很簡單:小孩子么,錯了就往死里打,打到不敢亂唱人為止。
而此時的蘇昂,被眾生愿力加持著,本就恐怖的修行速度再次暴漲,他內觀神庭世界,發(fā)現(xiàn)《文豪錄》上還沒點亮的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以及第七盞宮燈飛快燃起,燈火如星,銀白了整個神庭世界。
修行速度再次漲到難以理解的程度上去,已經(jīng)點燃的第八把文火隨風搖曳,蘇昂的一舉、一動,乃至一次呼吸,都能感覺才氣的不斷增長!
最多三天,就能點燃第九把文火!
修行速度堪稱恐怖,然而蘇昂顧不得這些,眼睛盯著亮起的七盞愿力宮燈,神庭里的魂魄哆嗦著、顫栗著,哪怕是魂魄化身,眼睛也開始流出淚水。
蘇昂喜極而泣,哽咽問道:“唐伯虎恩師,愿力宮燈怎么接連亮多了六盞?這樣下去的話,我是不是很快能點亮十盞宮燈,能夠回去一天了?”
作為恩師,又一直陪伴蘇昂的唐伯虎很理解蘇昂的想法,蘇昂的情緒他能感同身受,知道這時候的蘇昂太過激動,手掌就摁在蘇昂肩膀上,然后……抬腳。
嘭!
情緒激蕩中的蘇昂,被一腳踹出了神庭,回歸身體后,心情平復了許多。
而在神庭里的唐伯虎,看著那從高空駕長車、蕩銀河、乘金龍彩鳳落在身邊的許多人,輕吸了一口神庭世界里被文火灼燒的溫熱氣息,在他周圍的盧照鄰、杜審言、魏征、柳三變,乃至更古老的南北朝鮑照、謝靈運,魏晉曹孟德、曹丕、曹植一家,甚至寬袍大袖一臉雍容的孔夫子,也跟著緩緩吸氣。
文杰的本心也有級別,雖然級別模糊,但十二朝大家,也曾經(jīng)歸納一些。
比如在吏部考核見過的酷吏溫山,本心就是走入歧途,要是他天資過人又夠努力的話,成舉人,可;成進士,可;修行更高,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會經(jīng)受無數(shù)磨難,登上高位的幾乎沒有。
再BR縣令公孫撫,不走回頭路是好事,但也斷絕了一道路途,當前路無法行走,就是陷入死地,而且在十二朝大家看來,屢次貶官的公孫撫離死不遠。
而蘇昂以文安民,以劍凈世,路途寬廣、前途遠大,頗有種唐宗李世民的做派,也正因如此,那跨千山、越萬水而來的唐太宗的一句‘知道此人’,剩下的千不存一的眾生愿力,才會加持在蘇昂的身上!
“有徒如此,夫復何求!”
在十二朝大家的行禮問候中,一副青年模樣的孔夫子嘴角翹起,吐出這么一句話。
而那高空之上,《文豪錄》亮起溫潤華光,有三聲同時響起:“然。”
聞言,孔夫子看向高空,拱手作揖到底……
回歸身體之中,蘇昂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季然和郵卒高歌在一邊守護,女鬼莜卻飄向南寧里村民的方向去,豪士季然大肆夸贊,快意道:“好個九十九問蘇子昂!你只是個秀才,竟然通透了文杰本心?”
文杰本心,說起來在修身齊家和治國平天下之后,但一般都是熔煉文山、成就文膽、文位達到舉人時才能領悟,季然還不知道自己的本心是什么,看蘇昂這么厲害,狂喜也敬佩不已。
怪不得他是求盜,而蘇昂,則是主管吏員了。
兩人早就混熟,蘇昂也不吃季然吹捧的這一套,笑罵幾句后,朝著女鬼莜的那邊走去。
南寧里的村民看見女鬼莜嚇得發(fā)抖,蘇昂過去立馬穩(wěn)當,口稱蘇昂公子不迭,有機靈的看見絳色衣,叫了聲‘亭長大人’,登時就拜倒一片。
“諸位請起,蘇昂不過一介吏員,當不得鄉(xiāng)親們的大禮。”
蘇昂帶著笑,安撫村民后,看向一臉凝重的女鬼莜,只見女鬼莜強行掐出鬼靈的力量,引導堆在一起的蕎麥散發(fā)出陣陣麥香,香氣慢慢有了鐵腥氣,似乎有污血爛肉滲透出來。
然而很快的,女鬼莜噴出一口帶著幽香的青氣,踉蹌后退,眼看要摔在地上。
“小心!”蘇昂連忙扶住女鬼莜。
男女有別,蘇昂的動作也快,沒有觸碰不該觸碰的地方,女鬼莜站穩(wěn)后,卻還是睥蘇昂一眼,嗔道:“都怪你,害奴家失敗了!”
其實,女鬼莜等在這里,就是看北天有陰云攏來,村民們早晚要把蕎麥歸攏,用人的氣息聚集蕎麥,再加上她用鬼氣引導,蕎中怪就能產(chǎn)生。
蕎中怪沒有神智,但皮糙肉厚,是一個很好的護衛(wèi)了,她難得有機會得到厲害的下屬,卻沒想到蘇昂領悟了文杰本心,劍鳴激蕩下,任何污穢都無法聚合,或者說,聚合了也要消散。
被女鬼莜埋汰了一句,蘇昂看向蕎麥堆,也知道女鬼莜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的偏過頭,摸摸鼻子。
可此時,忽的有濃郁麥香沁人心脾。
愕然,蘇昂愕然。
狂喜,女鬼莜狂喜。
一人一鬼看向那金燦燦的蕎麥堆,連著遠處的季然也快步奔來,盯著蕎麥堆發(fā)愣,周圍的村民更是連吞唾沫,這種香氣,讓人的腹中饑渴,幾欲恨不得撲上去,把滿當當?shù)氖w麥塞進嘴里!
而那陽光中更顯金黃的蕎麥谷子,宛如細沙般流淌下去,不多時,露出一顆金黃色、拇指大小的卵。
參合在蕎麥堆里,這顆小小的卵,竟然宛如湖底足金一般!
“這竟然是……”
血中無常扇摔在掌心,蘇昂瞪大眼睛,左額刺繪的翠竹枝葉都有些發(fā)顫。
蕎中怪難得,蕎魅更難得!
萬怪生一魅,蕎魅生,宜室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