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天資注定
劍光如瀑，雷霆如霧。
三十六道雷光散盡，林間鳥鳴蟲嘶也聞不得了。周賢的劍訣驚擾了這片森林的原住民，一道道名副其實的晴天霹靂嚇得它們倉皇逃竄。此時無風(fēng)，連樹葉沙沙的響動也聞不得了。靜得嚇人。
“哈——”李桐光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打破了沉靜。他一松手，跌坐在地，雙手撐著后仰的身子，望向天空，輕聲道：“咱們殺了一個大妖啊……”
拖住一個返虛境的大妖——即使那大妖身受重傷——對于李桐光來講，是要付出代價的。他撐著身體的手臂在顫抖，腿也軟得像兩坨面一樣，完全提不起力氣。他近乎虛脫。
周賢也不見得比他好到哪里去。雖然是站在那里，卻是一點靈力不能從身體里調(diào)出來了，他身周的天地靈氣流水一樣的補充進去，也無濟于事。以他的水平施展出這一式劍訣還是太過勉強了，即使有虎妖的煞氣支撐，也掏空了他的靈力。
不過周賢在這一式之中，也領(lǐng)略到了些許煉神返虛境界的風(fēng)景，這對他有莫大的益處。以他的資質(zhì)，只要不作死，終有一日會再向上邁一步。這一式能讓他窺見一點未來的道路。
這一仗打得看似精彩，讓那頭大妖毫無還手之力，從魏無懼那一箭射出去到這虎妖被誅殺不過一百來個呼吸，實際上驚險萬分。師兄弟二人憑借著多年的默契以及自身所傳承厚重的底蘊，拼盡全力搏上一把，才是掙得了這一線勝機。
若是隨意換兩個同境界的修士，怕是做不得這么漂亮。遇上高一境界的大妖，漫說是拼死一搏，能順利逃生便是不易。
畢竟越級打怪一時爽，身死道消火葬場。
師兄弟二人一時還不能行動，魏無懼則是湊上了虎妖尸身的近前。三十六劍，劍劍刺得都是要害——洞穿，這虎妖已經(jīng)死得不能再死了。但凡是有一口氣在，哪怕四肢全剁掉，魏無懼也是不肯和這種境界的大妖接觸的。
“果然是好手段！”魏無懼贊嘆道，聲音都有些顫抖，“兩位道友……不愧是青要山帝隱觀內(nèi)門弟子。”
到底是體修，身子骨結(jié)實，恢復(fù)也更快一些，就在魏無懼在那虎妖身上拍拍打打的時候，李桐光已經(jīng)能站起來行動了。雖然腿還是有點軟。
他來到魏無懼的身邊，拍了拍虎妖厚重的皮毛，吹噓道：“我們帝隱觀是什么地方？福地洞天，仙山寶觀。更何況……哎，您有空掃聽掃聽，就我們哥倆，在帝隱觀那也是大有名號的。幾乎可以說，從內(nèi)門到外門，只要在山的弟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p> 周賢緩過來了點，雖然還是不能行動，卻可以開口了：“不要再吹牛了，就咱們兩個，在戒律門做事，一天到晚凈干得罪人的活，是有名，落下的可全都是惡名。至于在長輩那里，多半是記得你怎么闖禍吧？”
“咱們大哥別說二哥，你闖的禍也不少?！狈潘上聛碇?，師兄弟兩個就開始互相拆臺，李桐光嘴上不饒人，“師公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人不輕狂枉年少’，年少的時候不狂，那是沒本事。你成天跟著師公，也沒見你跟他老人家多學(xué)著點?！?p> “師兄不如你呀，師兄老啦?！敝苜t苦笑一聲說，“師公他老人家說‘人不輕狂枉年少’的時候，不也講了，到了三四十歲還狂，那也沒本事。我都快四十歲的人了，你跟我計較什么？”
周賢這說的可不算是假話，上一輩子的事兒，他可記得清清楚楚呢。穿越之前都奔三的人了，來到這一世，又活了十年，可不就是奔四十了么？
不過他平日里就不怎么正經(jīng)，李桐光全當(dāng)是自己師兄又開始滿嘴瞎話逗樂子了，笑著搖搖頭沒理會。他知道，魏無懼不知道。煉氣士的年紀(jì)未必能從臉上看出來，好些煉氣士因為修煉的功法特殊，或者是吃過什么天才地寶的緣故，面相和真實的年齡對不上。
故而到這里，魏無懼恍然大悟：“我說剛見面的時候，我說托大一下，叫一聲師弟您不應(yīng)著，合著您是哥哥？現(xiàn)在我叫聲師兄您看行嗎？”
“唉，您可別！”李桐光連忙攔住，“不是這么回事，您別聽他瞎胡說。我?guī)熜纸衲陝偤枚?，比我還小四歲呢。他跟我說笑話說習(xí)慣了，您一聽就得了，千萬別當(dāng)真。要把他嘴里的話句句當(dāng)真，那日子可就沒法過了?！?p> “我說的是實話，你要信我啊?！敝苜t一邊說還一邊拼命眨眼睛，看得李桐光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別眨了，你也不嫌惡心。”李桐光一揮手，“你我現(xiàn)在也不好行動，靠魏道友一個人把這妖獸的尸身拖回去，顯然不大現(xiàn)實。三四十歲的周賢同志，您能給我們出一主意嗎？”
周賢想了想，說：“你帶著煙丸了嗎？點一顆，鉚足了勁兒往天上扔，有多高扔多高?！?p> 煙丸不是帝隱觀的特產(chǎn)，這東西在大林朝到處都是。各鏢局、商隊、軍處、差人衙役、天靈衛(wèi)，都有配發(fā)。點著了之后濃煙滾滾，能燒一盞茶的時間，特別惹人注目。專門用來求救或者是表明事態(tài)緊急，只是作用范圍并不是很廣，遇上大風(fēng)的天氣等于作廢，可看作是烽火的簡化版。
“沒帶著，也沒想到啊。”李桐光撓了撓頭，“你問我這話，是不是你自己也沒帶著？”
“二位道友不要急，我有準(zhǔn)備?！蔽簾o懼說著從箭囊里面抽出一支畸形箭頭的箭來。
離著遠(yuǎn)了點，周賢沒看清那箭頭的構(gòu)造，于是隨口說了一句爛話：“我不是頭曼，你也不是冒頓，休要用那鳴鏑箭射我?！?p> 能做煉氣士的當(dāng)然不會是不學(xué)無術(shù)之輩，周賢用的又是《史記》淺顯的典，魏無懼登時就聽出了周賢在占自己便宜。從李桐光的言語里，他也能了解幾分周賢的性情，也不惱，而是苦笑了一聲：“我若是冒頓，你是頭曼，這是鳴鏑箭，今日出獵我也殺不了你。你師弟一人可算不上是‘左右’?！?p> “哈哈哈哈，好，魏道友的性子我喜歡！”周賢大笑了幾聲，“桐光，跟我學(xué)著點。這才叫開玩笑呢，你那個叫得罪人?！?p> “去去去?！崩钔┕獠荒偷?fù)]了揮手，轉(zhuǎn)對魏無懼問，“道友您這箭是怎么個用法？”
魏無懼吹燃了一支火折子遞給了李桐光：“來，幫我點上?！?p> 李桐光在箭頭下方找到了引信，將其點燃。魏無懼朝著正上方開弓射箭，那箭飛到高空，即將力竭下落的時候方才炸開，發(fā)出了巨大的響聲。橙黃色的濃煙在半空凝成一團，過了好一會兒才消散。
魏無懼說：“這都是我跟縣衙那邊商量好的，我要是進林子，三里鋪那邊有人看著。我要是遇見危險了，放紅煙，大家誰都別往林子里頭來；若是得手了卻自身受傷，放綠煙，讓他們帶著大夫來救我；像這種情況，放黃煙，讓他們來搬妖物的尸身。再要是離的太遠(yuǎn)了，來接應(yīng)的迷失了方向，就每隔一刻鐘放上一支這樣的箭，終歸是能找到?！?p> “周全，佩服?！敝苜t點了點頭，“論起來處事經(jīng)驗，還是魏道友周密。還是江湖閱歷不夠，得跟道友多學(xué)習(xí)?！?p> “周道友，你何必自謙呢？”魏無懼苦笑了一下，“我雖然有幸得了農(nóng)家的一些傳承，可終歸是資質(zhì)平庸。大概過了知命之年，有望能再進一步，練氣化神，一生不過如此了。以我所見，兩位道友即將邁到更上一層去了，合道境界也并非不可期。做事周不周密，那是能學(xué)來的，天資可是學(xué)不來的?！?p> 魏無懼言語中有些惆悵，周賢和李桐光也不知道這話怎么接才好。他說的是事實，天資真的是學(xué)不來的。據(jù)周賢所知，天下間約有百分之八十的煉氣士，一生所能達到的最高的高度也不過是練氣化神了，能更上一層樓的都算是天資卓越。
即使在青要山帝隱觀，能在二十出頭的年紀(jì)，走到化神境的頂點，也寥寥無幾，周賢和李桐光是他們這一科頂尖的修士了。與他們同期下山的弟子里面，超過半數(shù)還在煉精化氣境界。像兩人這樣，能摸到煉神返虛門檻的，不過十余人。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青要山帝隱觀這種有天家大力扶持，從天下各地甄選學(xué)童的修行圣地都是如此，其余山門乃至散修是什么樣子，也就不難想象了。
周賢輕嘆了一聲，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們說，這么兇猛的一頭妖獸，是怎么傷的？”
“許是與別的妖獸爭斗，再許是被哪位前輩打傷吧。”魏無懼順著周賢刺出來的傷口一探手指，“這妖獸的內(nèi)臟全都受了傷，是靠著吞噬人的魂魄血肉強行續(xù)命。身負(fù)重傷且還如此，這要是讓它吃夠了人，后果不堪設(shè)想。這等吃人的惡獸，身上煞氣必然濃重，還是焚毀作法……”
話沒說完，魏無懼愣住了，他繞著這頭老虎的尸身走了好幾圈，然后望向李桐光，又看了看周賢：“煞氣呢？這妖獸身上的煞氣呢？剛才明明得見的，這頭妖獸……它……”
“無量天尊！”周賢和李桐光兩個人抿著嘴忍著笑齊聲道，“天機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