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這個算卦的老道士被人打死在當場,周賢替那個年輕人給了十枚大錢的卦金,好歹是讓這個老頭先把手松開再說??山o完錢之后,周賢免不得在心里生出些自己上當受騙的感覺。
他總覺得這個套路似曾相識……這個年輕人該不會是個托兒吧?酒有酒托兒,飯有飯托兒,這算卦的有卦托兒也就顯得不那么新鮮了。倒不是說就為了坑周賢這十個銅子,而是說這有可能是個顯擺這人有多靈驗的演員。
說點嚇人的話,弄點兒紛爭出來惹人圍觀,然后一說這人有多靈,那這些圍觀的還不上趕著求著人家給算卦嗎?這可是陸地上的活神仙!
周賢再轉(zhuǎn)念一想,不對,這年輕人應該不是個托兒。
怎么說呢?沒有把話說得這么死的,說嚇人的話,沒有說人家死爸爸的。今兒個有廟會,來逛廟會的閑漢可是不少。都已經(jīng)到臘月了,誰有什么活非得可這兩天干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咱湊個熱鬧唄。
要是真有那些個好事的,跟著這個叫做黃春的小伙子走了,去看看他們家里到底出沒出事。過去一看什么事都沒有,轉(zhuǎn)回身來,準把這老頭子的卦攤給砸了。要說演出來的有事,那這造假的成本未免太高了。有閑錢雇這么多托兒,這老道士干點兒別的什么不好,為什么非得擺攤算命呢?
人群里掀起來的騷亂也打消了周賢這個疑慮。
好些人看著這個老道士算得準了,紛紛上前要求一卦??赡莻€老道士說什么都不給人家算了,嚷嚷著今天已經(jīng)算夠了四卦,誰來也不給算了,多給卦金也不成。有幾個不甘心的問這老道士明天還到這兒來嗎??赡莻€老道士卻說明天不一定在什么地方擺攤,做足了不稀罕這些人遞過來的銀子的樣子。
這老道士想走,可李桐光不干。他攔在這個老道士的身前,朝著周賢比劃:“你把我?guī)熜值呐圩优艘簧砟@么一聲不吭,就想收攤了?”
周賢心里也說呢,自己倒霉催的。到京城頭一回管閑事兒沒怎么著,還落了一壺好茶喝,第二回管閑事兒賠進去一身衣裳,多不值當。以后遇見這種熱鬧是不是就不往上湊了?不一定,周賢不覺得自己有那個記性。
那算卦的看著周賢的袍子,瞇縫著眼睛,問:“你身上這衣服多少錢?”
“剛說完就忘了?您這是什么記性?”李桐光替周賢答話,“六錢銀子?!?p> “多金貴,那洗洗不就好了嗎?”算卦的一擺手,還要走。
李桐光還想攔著,周賢擺擺手:“算了算了,你讓他走吧,多大點事兒。我認倒霉了,不跟他一般計較。”
算卦的老道士點點頭,沖著周賢一笑:“得嘞,孩子,我記著了。”說完,挑起了自己的那些物件轉(zhuǎn)身就走,沒入人群之中,不多時就不見了蹤影。
郭子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喃喃道:“這老道士有點意思……你們信算命的嗎?”
“我不信?!敝苜t搖搖頭,“我相信統(tǒng)計學和概率學,這讓我無法相信宿命論。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注定的?!?p> “我覺得……可能真有吧?!崩钔┕庥行┎淮_定,“那老道士不是說準了嗎?指不定這世上就有個老天爺,早就把一切給安排好了呢?”
“桐光啊,這世上若說是有個把一切都給安排好了的老天爺,那這玩意兒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王八蛋?!敝苜t笑了一聲,伸手往天上指了指,“你覺得你同年孤苦是被安排好的?大旱之年餓殍橫野也是安排好的?刀兵禍亂中原十年整,也是安排好的?”
李桐光一時語塞,想要反駁周賢,卻不知該說些什么。于是訕訕地一攤手,而后拎起周賢袍子上的一個角說:“師兄啊,咱先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找個地方給你換身衣裳才是正經(jīng)事。臟倒不怕,這天氣要不了一會兒,這墨就得結了冰,在身上也難受不是?”
反正吃得也差不多了,該逛的也都已經(jīng)逛了,午時剛過的天光,師兄弟兩個和郭子衿作別,回到了客棧。關于順德府邪教的那件案子,郭子衿今天沒主動提,師兄弟兩個也就沒張口。
住在客棧里面有一個好處就是隨時都有人伺候著,至少隨時都有熱水用。換了身衣裳,簡單地擦洗了一下。周賢回到自己的房間,盤膝坐定,開始運行功法。
其實這是有些多余的舉動,從青要山到京城這一路上,周賢每日里還在堅持練習神通,但是這本命功法卻是沒有練過幾次。
主要是因為他已經(jīng)卡在了這個瓶頸很久了,無論讓真氣運行多少個周天,也不會有一絲增長。即使強行吸納靈氣進入自己的身體,也會逸散出去,并不能增進修為。
并非所有穿越的人都擁有主角模板,周賢覺得自己挺給穿越眾丟人的。畢竟人家穿越過來的,哪怕是廢柴流主角,應該都能夠同階無敵,越級殺怪。至少也得修行進境神速,三天一個小臺階,一個月一個大臺階,不出兩三年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飛升上界開新地圖了。
反觀自己,資質(zhì)確實算得上是上乘,但和天才之間的差距仍舊不小。雖然是同一科弟子當中能排入前十的修煉速度,但是周賢自己心里清楚,這多半還是要歸功于那枚神通扳指。如果沒有這枚能夠?qū)⑸窔怅帤廪D(zhuǎn)化成靈氣的扳指在,他要遠遠落后于自己的師弟李桐光。
雖說有一個成為帝隱觀觀主的目標,但是周賢清楚地知道自己很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成為煉虛合道的陸地神仙。
很多網(wǎng)絡小說里面都說修煉是一件多么爽,多么容易讓人上癮的一件事。然而體會過的周賢清楚,至少以煉氣這種方法來說,修煉是一件特別枯燥乏味無趣單調(diào)且勞累的事情。
非要類比的話,和學習沒什么太大的區(qū)別。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與寒窗苦讀本質(zhì)上是一樣的。天賦、毅力、勤奮、得當?shù)姆绞椒椒ㄒ约澳偷米〖拍男?,缺一不可?p> 學習這件事本身就沒有什么樂趣可言,修煉其實也一樣??吹侥切┥衿娴男g法和神通,人難免不會心向往之,也想掌握通天徹地的本領??蛇@和很多孩子小時候看到火箭升空的直播之后,激動地跟自己爸媽說長大以后要當一名科學家,然后在面對高中程度的數(shù)學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折戟沉沙,實際上是沒有任何區(qū)別的。
在這種有點喪的情緒里面,周賢運功走了一個大周天。張開眼呼出一口濁氣,那些身體束縛不住的靈氣也隨著他呼氣的動作,從周身逸散而出。對比一下修煉之前體內(nèi)真氣的量——沒有任何區(qū)別。
雖然早就已經(jīng)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但是周賢還是覺得有點小失落。望向窗外,天色已晚。臘月里天黑得早,燈籠已經(jīng)掛起來了。李桐光在院子里練拳,赤膊著上身,一套沒有名字的基礎拳法一遍又一遍地打,打得虎虎生風威風赫赫,從他毛孔里發(fā)散出來的汗水也未能結冰,紛紛化作水氣,環(huán)繞在他的周身,看著有點出塵的意思了。
周賢不由得感嘆,真的是天資有別啊,李桐光十四歲還能被觀主帶回到觀里絕不是沒有道理的。他若是能夠早修行上幾年,郭子衿當時第一天才的名號怕是就要挪到李桐光的頭上了。
方丹也是慧眼識珠,李桐光卻是十分適合走體修的路子。到化神境巔峰之前,李桐光的修煉從來沒有遇到過瓶頸,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是絕對的天才人物。而且這個天才還十分珍惜自己的幸運,其用功程度至少比周賢是高上一大截。如果沒有神通扳指作為修煉外掛,周賢現(xiàn)在估計就要被李桐光壓著打了。
面對的對手是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才比你還努力。周賢現(xiàn)在算是明白這種話為甚什么會有市場了。當然它還有一個毒雞湯版本的,“天才比你還努力,那你努力有個屁用”。
在上一輩子周賢就已經(jīng)很明確自己努力是為了什么了。他無法追趕那些天才的腳步,但是它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超越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平庸人就可以了,他無法以天才為目標,但是如果不努力的話,那就真的連個屁用都沒有了。
輕笑了一聲,周賢把劍提在了手中,從窗口躍到了院里。
嗯……這著實不是個好習慣,方丹已經(jīng)因為這種事罵過家里這三個男人好多回了。但是沒辦法,真的是習慣成自然。在實力提高了以后,能夠跳窗戶解決的問題為什么要多繞幾步走門呢?
咳,腦子有點亂。周賢揮散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沖著李桐光招了招手:“師弟,好久沒對練了。過兩招如何?”
李桐光沒說話,而是收住了拳勢,向后退了兩步,拿起了他放在桌上的那對拳套,扣在了自己手上,對著周賢微微一笑,招了兩下手。
“好樣的??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