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寒山。凌川派的所在地。終年千霜萬雪,云霧繚繞。
玄明堂。
白衣的老者,背手而立。
一個人佇立在他身后。
“怎么了?”白衣老者開口問道。
“我們在派去各地的人被殺了大半?!?p> 白衣老者震驚地回轉(zhuǎn)身:“怎么回事?”
“尸首都找到了,血液膿黑,傷口皆潰爛。”
“……?!”
“只能確定是毒殺,但是何毒物,卻看不出來。”
“看來御影門出手了。只是……”老者沉吟半晌,“御影門為何突然出了手?那些被殺地點試毒的人呢?”
“一部分死前有回報的,都已失敗了,其他都還未回報就……”
老者的手指互相摩挲著:“此事甚為蹊蹺,百曉閣那邊可取得什么消息?”
“我們按規(guī)矩向百曉閣提出需要玄機老人的下落。只是……”欲言又止。
“怎么?”老者眉頭緊鎖,臉上的褶皺更深了。
“百曉閣說,百曉閣雖天下事皆明碼標價,獨獨玄機老人的事歷來需要老閣主或者少閣主親自定奪。只要閣主點頭,就可以有答案,否則縱然金山銀山,也不會給出任何消息。可這兩個人您知道……”
“罷了……”老者仰天望向滿天星斗:“百曉閣那對父子終日藏頭露尾,比尹起寒更擅隱藏。”
“那師祖,您看我們現(xiàn)在……”身后的人恭敬地垂手彎著腰。
“派人告訴塵離,停止原先的計劃,傾盡全力挖出御影門這個老鼠窩?!?p> “那我們下毒的那些人……”身后的人神色略有些猶疑:放任那些人不管的話,不出幾日,皆會身亡,但若派幾名弟子前去救治,因為他們的毒性較淺,或許尚有機會保住性命。
“那些人已經(jīng)不用盯著了。”既然已經(jīng)被御影門發(fā)現(xiàn),又沒有找到能治療的醫(yī)者,何必在他們身上再耽誤時間,白衣老者毫不在意地繼續(xù)說,“把塵離叫來”
身后那人站在陰影之中,謙卑的身軀彎得更深了:“是,師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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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
一縷晨光從天邊破出云層,鋪滿了街面。清晨水問樓前,許多小攤販組成的早市,蔬菜上晶瑩的露水,白嫩的水豆腐,鮮嫩的果蔬吸引了早起采購的婦人,她們中有的背著孩子,有的獨自挽著大菜籃,有的牽著幾個孩子,忙亂地挑揀著蔬菜,照顧著身邊的孩童,計劃著一家人的菜肴。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個婦人拉著兩個衣裳襤褸的女孩匆匆走過,年紀略小的女孩有些跟不上她的腳步,走路磕磕絆絆,婦人也不在意,只埋頭拉著她們趕路,三人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水問樓臨街的一扇窗打開著,一朵白色的木槿花在晨光中嬌艷欲滴,木槿花下的人臉看得不甚清晰,似乎隱入了窗欞的陰影中。她的雙眼盯著街面,眼中沒有神采,好像什么都沒有看見。
“簡大夫?!鄙砗笠宦曒p喚,窗邊的人輕輕一怔,仿佛被這聲音拉回思緒般緩緩轉(zhuǎn)過頭,詩晴若若大方地佇立著,她身側(cè)還站著一個姑娘,頷首低頭,半個身子在詩晴身后,看不清面容:“簡大夫,公子吩咐我,把她帶到姑娘這兒來。”她說話間,一側(cè)身,給那姑娘讓出位置。那姑娘向前邁了小半步,盈盈下拜,沖簡箖行了一禮:“見過簡大夫?!?p> 晨風(fēng)從窗外拂面而來,清爽的風(fēng)讓簡箖唇角一揚,綻出一抹微笑,額上的碎發(fā)也隨之輕輕一躍:“還勞煩詩晴姑娘親自來了一趟,在下甚是惶恐?!?p> 詩晴撲哧一笑:“簡大夫是公子的上賓,公子吩咐過了,要我精心照顧,怎敢怠慢。簡大夫,人我給您帶過來了,您還有什么需要,請隨時吩咐?!?p> 簡箖擺了擺手:“不敢不敢,詩晴姑娘你太客氣了,水問樓這里不愁吃喝,一切吃穿用度一應(yīng)俱全,姑娘您又妥帖,連丫鬟都給我備齊了,我又豈會有什么旁的需要?!焙喒冋f完向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的兩個丫鬟笑了笑,這兩個人步伐輕盈,走路之聲幾不可聞——兩個輕功好手。
“簡大夫說笑了,我這不是擔(dān)心您行動不便,一個丫鬟伺候不過來,所以擅作主張,又給您添了兩個。您要是覺得她們不妥當(dāng),我這就給您再換兩個。”
“不了不了?!焙喒兺崃送犷^,笑容如晨曦般明媚,“這兩位姑娘很是貼心,甚是得力?!?p> “那我就放心了?!痹娗珂倘灰恍?,“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先告辭了?!彼剞D(zhuǎn)身,囑咐身側(cè)的人:“你以后就留在簡大夫身邊,貼身隨侍,切不可怠慢?!?p> “是?!币宦暬卮?,低聲細語,聲若蚊蠅。
簡箖輕輕點了點頭,抿嘴笑道:“姑娘慢走?!?p> 詩晴的身影漸遠,簡箖這才將目光落到那個一直默默無聲、埋首順眉的人身上:“你隨我回房?!?p> “是?!彼龖?yīng)了一聲,起身向前,握住輪椅把手,推著簡箖進了廂房。
簡箖在桌邊坐定,對正要跟進房的兩個丫鬟說:“你們倆就在門口候著吧?!?p> “是?!眱蓚€丫鬟齊齊行禮,動作干凈利落,隨后便掩門出去了。
屋子里,簡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伸手想拿個茶杯。身后的人緊走幾步,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小心地遞到簡箖手上。簡箖莞爾一笑:“你可還記得我?”
那人怯生生地道:“姑娘……”
“看來是記得?!焙喒兊褪祝蜷_茶蓋,拂了拂,氤氳散開,一陣沁人心脾的茶香,“上次見你的時候你叫綠云,那這次……”她抿了口茶,“這次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人有些局促,手指不自覺地搓動著:“我……我叫小螢……”
“小瑩?”茶蓋上的水氣滴落,沾濕了簡箖的手指,她用手指在桌上一筆一劃寫下了“瑩”字,“可是這個字?”
小螢抿著嘴,偏了偏頭,偷眼一瞧:“回姑娘,是螢火蟲的螢?!?p> 簡箖眼瞼微垂:“螢火蟲啊……”
小螢有些摸不透她的態(tài)度,咬了咬下唇:“姑娘若是不喜歡,賜我一個新名字可好?”
“唔……”簡箖的指頭輕輕敲了幾下桌面,“這個名字是父母給你起的嗎?”
小螢想了想:“好像是?”一回神,發(fā)現(xiàn)簡箖偏頭正瞅著她,趕忙補充道:“我自幼被賣入水問樓,幸得門主青眼,不曾臟了身子,還委以重任??上頃r年紀太小,不曾記事。記事起,大家都叫我小螢,想來應(yīng)該是父母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