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黃雀在后

　　陸家大院花園里，陸宗明正在掏食喂著籠子里的畫眉。

　　“爹，咱們收購蘇記燒房的打算，您真的打算放下了？”陸茂棠不放心地追問道。

　　雖然之前陸宗明對陸茂棠已經(jīng)說得夠明確清晰了，但是一心想讓陸家在蘇中站住腳的陸茂棠，仍舊想從溫家手里搶到蘇記燒房這塊肥肉，只是他還是太過于年輕，當(dāng)然不明白陸宗明這只老狐貍在下什么棋，整個陸家，大概只有陸宗明知道，此刻的蘇記燒房，大概也是危在旦夕了吧。

　　“這事你就先放下，等到明天，你就知道結(jié)果了！”

　　陸宗明邊喂著畫眉，邊漫不經(jīng)心的答道?！澳闳ブ埔戮纸o茂嘉置辦幾身厚實點的衣服，鞋子也多做幾雙?！标懽诿骼^續(xù)說道。

　　“好?！?p>　　陸茂棠本想問為何要給弟弟置辦厚實的衣服，畢竟現(xiàn)在離冬天還早著呢？但是想著剛剛因為多嘴追問，父親已然有些不悅，怕父親嫌自己多嘴的他，便沒再問。

　　陸茂棠走出的時候，剛好碰到前來的管家劉叔，兩人互相打了個招呼，便各自繼續(xù)往前。

　　“怎么樣？百商學(xué)堂的事都辦妥了吧？”

　　陸宗明雖沒有轉(zhuǎn)頭，但已然已經(jīng)知道了劉叔來到了自己身后。

　　“回老爺，辦好了?！眲⑹寤卮鸬?。

　　“沒少花銀子吧，回頭你去賬房，讓他們給你報銷。”

　　陸宗明將鳥食投盡，邊拍了拍手，邊走到一旁的石頭椅子上坐下。

　　“董成和我是同鄉(xiāng)，我大概和他說了二少爺情況，他說啊，二少爺天資聰穎，只要進去好好學(xué)習(xí)，是沒有問題的，而且既然要做商學(xué)，就得海納百川?！眲⑹暹呎f著邊拿起石桌上的茶杯給陸宗明倒茶。

　　“就我們兩個人，你也別拘束了，坐下說吧?！标懽诿鬟叾酥璞呎f道。

　　“是，老爺?！眲⑹逶谝慌缘囊巫由献隆?p>　　“對了，我記得你還有一個關(guān)系較好的同鄉(xiāng)，是蘇記燒房的掌柜，叫蘇東和對吧？你們近來有聯(lián)系嗎？”陸宗明這種耳聽八方的人，其實劉叔和誰聯(lián)系不聯(lián)系早已盡收眼底，他這樣試探，不過是想看劉叔對自己的實誠程度。

　　“對，蘇掌柜是我同鄉(xiāng)，關(guān)系也還好，只是近來都很少能見，上一次見到他時，他本來邀請我今天過府慶祝的，但我這邊近來也忙，所以也婉拒了?！眲⑹逡灰坏乐?。

　　“慶祝？他們家今天有喜？”

　　“是他那個寄養(yǎng)在外的女兒今天回來，蘇兄也是念女心切，所以，想好好操辦一下?！眲⑹迦鐚嵈鹬?。

　　“哦哦，原來如此~”

　　陸宗明聽著劉叔的回答，一臉若有所思。

　　此時的天際，夕陽已經(jīng)在云層中慢慢墜落，而夕陽周遭的云彩，被夕陽映襯得血紅，仿若杜鵑啼血。

　　當(dāng)蘇小可從床上醒來時，初陽又已經(jīng)升起了，昨日的一切歷歷在目。仿佛這一夜過去得如此的短暫，而當(dāng)自己暈睡的過程中，火場里面的場景一遍遍在腦海中閃現(xiàn)著，把蘇小可折磨得生不如死。

　　蘇小可睜開眼的瞬間，只見伺候在一旁的丫鬟清荷一直在抹著眼淚，小聲啜泣。管家王叔更是在床頭守護著，看著醒來的蘇小可，一臉欣喜。

　　“小姐，您總算醒了，謝天謝地，謝天謝地?！蓖跏暹呎f著邊雙手合十向老天爺感謝著。

　　“我這是怎么了？”蘇小可有些懵然的問道。

　　“小姐，您昨天從燒房里出來，然后昏倒了，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家里的大事小事還等著小姐你做主呢，幸好您醒了”清荷上前扶起要起身的蘇小可。

　　燒房？昏睡？一天一夜？做主？所有的詞匯在蘇小可腦袋里一一閃現(xiàn)，蘇小可這才想到，昨天蘇府的燒房發(fā)生了大火，她沖進去搶救自己的父親，再后來，好像是溫寅初進去救了她。

　　“老爺呢？老爺現(xiàn)在在哪里？”蘇小可突然反應(yīng)過來，昨天他進入燒房的時候，蘇東和已經(jīng)從梯子上摔了下來，昏倒在地。

　　蘇小可話一問出，全場瞬間冷卻，而王叔的臉色更加的苦痛了。站在一旁的清荷，更是忍不住抽泣哽咽起來。

　　“你別哭??？你說??？老爺他到底怎么了？”蘇小可緊緊抓著抽泣的清荷追問到。

　　“小姐，老爺，老爺他，去世了！”清荷說完，大聲哭泣起來。

　　天哪，蘇小可一下子癱坐到了床上，這才是她到家的第一天啊，她連一聲爹都沒有叫著，如今燒房盡毀，蘇家上下這么多人，可怎么辦才好？

　　“小姐，你千萬保重身體??？咱們還指望著小姐主持大局呢？”王叔哽咽著說道。

　　蘇小可看著面前這些無助的人，緩緩站起身來。

　　“老爺尸身現(xiàn)在在哪兒？”蘇小可問道。

　　“在中庭，靈柩和靈堂已經(jīng)擺弄完畢了，做法的法師也請了，就等小姐醒來，大少爺那邊已經(jīng)傳來了書信?！蓖跏謇^續(xù)答道。

　　“好~”蘇小可慢慢起身，穿上王叔遞過來的孝服，向中庭走去。

　　她終于相信了付老頭當(dāng)時給自己說的話，他當(dāng)年之所以被蘇東和寄給付老頭撫養(yǎng)，是因為當(dāng)時的算命先生說，蘇小可和蘇東和命格相克，有你沒我。如果今天她今天乖乖在后院等著迎接，或許蘇東和就不會死?？墒?，現(xiàn)在，一切都完了。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撐下去，但是，她一個混江湖的，哪知做小姐應(yīng)該怎么做啊，何況還是親人離世，需處理各項麻煩事務(wù)的喪事。

　　蘇小可跪在靈柩前，她看著這個靜靜躺在棺木之中的老者，她不知道她為何執(zhí)拗地一定要去搶救燒房，她只記得她在進燒房那一刻，他無言地一直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臂，他似乎有太多的話語要對自己講，似乎是特別重要的囑托，但是當(dāng)時的蘇小可只想著趕快把蘇東和救出去，導(dǎo)致她直到最后，都不知道蘇東和當(dāng)時那般拼命的想要給自己說的話到底是什么？而她也沒來及喊上他一聲父親。

　　跪在靈柩前的蘇小可，經(jīng)歷一次大火的洗劫，經(jīng)過一次生離死別，仿佛已經(jīng)重生，這兩日，遠在茅山的哥哥已經(jīng)回信，說自己已經(jīng)置生死之外，家里的事全權(quán)托給蘇小可。蘇小可心想，蘇錦朗追求自己的自由信仰去了，而自己的肩上，卻壓上了重?fù)?dān)。

　　燒房盡毀，工人們無處安家，向外定制的酒因燒房焚毀而無法出單，面臨大額的賠償，而工人們的工資，也是個大問題。在和王叔商議再三后，蘇小可決定變賣家中那些值錢的古董，和一些父親留下的余銀。她這一輩子第一次見這么多錢，也是第一次欠這么多債。待把所有的漏缺都補完了，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做大戶人家的女兒，還不如做一個馬戲團的假小子過得快活。

　　工人們相繼離開，最后只剩貼身丫鬟清荷和管家王叔了。

　　王叔怎么也不肯走，他也不肯要蘇小可給他的銀錢，他向蘇小可說著這些年他跟隨蘇東和的經(jīng)歷，這里已然也成為了他人生中的不可分離的地方。而丫鬟清荷，再蘇小可的再三勸說下，決定返還故鄉(xiāng)。

　　安葬完蘇東和的第七天，蘇小可和王叔給蘇東和守夜，兩人喝著從燒房里撿來的酒，已然沒有了尊卑老少。蘇小可向王叔訴說自己的心里和煩惱，她問著蘇中成里像她這樣的女孩都應(yīng)該怎么去活。

　　“嫁人，相夫教子！”王叔脫口而出。這的確是女孩子最好的出路，不只是在蘇中，在整個南蘇部，在這個時代，到蘇小可這樣的年紀(jì)，她們都走上了這樣的路。

　　“哈哈，嫁人，我現(xiàn)在這家破人亡的樣子，誰還敢要??？連份嫁妝的沒有？”蘇小可不禁自嘲起來。她確實有想過之后的日子怎么過？她的確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過？回馬戲團嗎？不可能真的在馬戲團扮一輩子的小丑吧？

　　“倒也是~”王叔看著蘇小可，覺得如今的小姐想嫁個體面的人家確實難了。

　　“我在想，我有沒有可能把這燒房重振起來~”蘇小可再喝了幾口酒后，滿眼堅決地向王叔說道?！拔腋赣H既然拼了性命想保護這些燒房，意味著燒房對他的重要，現(xiàn)在大哥又不在，我想，也只有我能出這個頭了?！碧K小可似乎已經(jīng)下了決定。

　　“可是，小姐，你畢竟是個女孩子~”王叔半信半疑。

　　“女孩子？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釀酒？就不能經(jīng)商了？”蘇小可不服輸?shù)乜粗跏?，隨即笑著撿起一個盤子里的蘋果咬吃起來。

　　那一晚，守夜的蘇小可和王叔并未等來蘇東和的靈魂，倒是王叔告訴了蘇小可，蘇東和的好友劉全，正在陸氏鏢局做掌柜，他應(yīng)該能幫上蘇小可的忙。

　　王叔給蘇小可講了蘇東和劉全的故事，也講了蘇中大亨們對燒房的虎視眈眈，這讓見慣江湖套路的蘇小可覺得，更說到了那日燒房起火時，溫記的大少爺正在與蘇東和商討收購合并的事情。

　　這讓蘇小可感覺，燒房起火之事沒那么簡單，可在查詢起火地點時，卻發(fā)現(xiàn)意外的起火是那么的完美。這讓蘇小可更加起疑了，她決定要去會會蘇東和的好友劉全，除了想請其幫自己忙，也想咨詢這次燒房火因的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