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傍晚,仆人敲門請端木銘心吃飯。進了飯廳,卻只有他自己。端木銘心問了幾句,才知道陳永福昨日喝酒上頭,身體不太舒服,晚飯不出來吃了。又問葉正和武行遠(yuǎn)去哪里了,仆人只說不清楚。端木銘心匆匆吃了飯,回房打坐調(diào)息,恍惚間又想起了錢秀,總有種很特別的感覺。
約莫二更時分,外面忽然有人敲門。端木銘心氣歸丹田,起身走過去拉開房門,一陣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
武行遠(yuǎn)站在門外,滿面通紅,沖他笑了笑,先閃了進來。葉正跟在后面,也走了進來。
武行遠(yuǎn)將門關(guān)好,拉著端木銘心在桌邊坐下,又看了葉正一眼,低聲說道:“葉兄弟,真讓你猜對了。”
端木銘心掃了兩人一眼,不覺心中有氣,問道:“你們兩個,瞞著我跑出去喝酒了?”
武行遠(yuǎn)擺了擺手,答道:“今晚請了恒泰馬場的管家吃酒,總算沒白費功夫?!?p> 端木銘心愣了一下,看來是有消息了,當(dāng)即傾身湊了過去,低聲問道:“打聽到什么了?”
武行遠(yuǎn)“嘿嘿”一笑,答道:“半個月前,恒泰馬場從漠北進了幾百匹上等馬,卻沒向衙門報備?!?p> 邊塞的馬市交易,原本是為了朝廷統(tǒng)購戰(zhàn)馬,依律都須向衙門報備造冊。端木銘心吃了一驚,嘆道:“這豈不是私購戰(zhàn)馬?”
葉正插話說道:“朝廷例律,只許與漠南交易馬匹。他們從漠北進的馬,如何敢上報衙門?”
武行遠(yuǎn)搖頭笑了笑,說道:“如今太平盛世,民間買些馬也不足為奇,威遠(yuǎn)鏢局就買過幾十匹??蛇@次卻不尋常,有個神秘客人,幾百匹馬全要下了。”
端木銘心又是一驚,問道:“什么人,一次要幾百匹馬?”
武行遠(yuǎn)眼中精光一閃,卻似酒意頓消,接著說道:“不單如此,還是現(xiàn)銀交易?!?p> 葉正說道:“漠北與中原交易,都只收現(xiàn)銀。”
端木銘心嘆道:“幾百匹馬,豈不是要幾萬兩銀子?”
武行遠(yuǎn)看著端木銘心,“嘿嘿”笑了出來。
端木銘心明白了,點頭說道:“這個神秘客人,興許就是劫走銀子的人?!庇挚聪蛭湫羞h(yuǎn),問道:“這個人是誰,現(xiàn)在在哪里?”
武行遠(yuǎn)搖了搖頭,答道:“這個人,只有馬場掌柜陶廣興知道。聽說這幾年來,每年都有上千匹的交易,有的是付現(xiàn)銀,有的卻是折算成鹽鐵?!?p> 端木銘心將信將疑,低聲問道:“鹽鐵不許私自出塞,這可是大罪。衙門怎么不管?”
葉正冷哼一聲,說道:“衙門只怕不敢管?!?p> 端木銘心愣了一下,掃了兩人一眼,只問道:“朝廷的事,暫且不去管它。眼下,我們當(dāng)如何打算?”
武行遠(yuǎn)與葉正對視一眼,低聲說道:“我有個法子,能詐那個人出來。只要抓住他,問一問便清楚了。”
端木銘心點了點頭,又湊了過去,聽武行遠(yuǎn)細(xì)細(xì)說了起來。
夜半時分。
邊城西北山嶺上,黎天棄一身黑衣勁裝,腰上插著一把彎刀,打馬進入林中。不一會,前面一點火光閃爍。等走近了,卻是一處小院。四周圍著籬笆,里面一排五間石屋。正中的屋子里,亮著昏黃的燈光。
燈光映照下,黎天棄蒼白的臉,宛如巖石雕刻,一雙眼睛泛著藍(lán)光,卻似寒冰地獄里凝聚的藍(lán)色冰晶。
院子門口,站著兩個黑衣人,看了黎天棄一眼,同時側(cè)身讓開。
黎天棄翻身下馬,徑自走入院中,推開房門,大步走了進去。
屋子里很空。墻壁上插著火把,中間擺了只銅爐,燃著藍(lán)色火焰,焰心卻是黑色的。銅爐后面,一個黑衣蒙面人背手站立,盯著走進來的黎天棄,眼中也燃起了火焰。
黎天棄停在銅爐前,說道:“司命鬼王。”
黑衣蒙面人冷哼一聲,問道:“他,可有什么話說?”
黎天棄面無表情,點了點頭,答道:“九王說,你不該留下活口?!?p> “怎么,他怕了?”黑衣蒙面人大笑幾聲,又說道:“我留下活口,就是要他們找上來?!?p> 黎天棄也不理會,接著說道:“九王說,明日去交了銀子,把馬送回燕京?!?p> 黑衣蒙面人擺了擺手,說道:“來不及了。他們已經(jīng)找上來了,若不先除掉,只怕后患無窮?!?p> 黎天棄自顧說道:“九王讓你記住,別只顧著報私仇,耽誤了族中大事?!?p> “哈哈”,黑衣蒙面人大笑不已,說道:“你們是孽族人,我可不是。我早就說過,只為替恩主報仇,才跟你們合作?!?p> 孽族人!黎天棄心中生出恨意,眼睛里燃起火焰,盯著黑衣蒙面人,右手握緊了刀柄。
“呼”的一聲,銅爐里火焰升騰。黑衣蒙面人周身氣勢大盛,喝道:“你的刀法成了??上О?,沒有那把刀,不過嚇唬人罷了?!?p> 黎天棄記得他叮囑過,深吸了幾口氣,將怒火強壓下去,右手松開了刀柄。
黑衣蒙面人嗤笑幾聲,問道:“怎么,連刀都不敢拔?”
黎天棄搖了搖頭,答道:“他說了,這次我聽你的?!?p> “他說,你就聽么?”黑衣蒙面人冷笑不已,說道:“就算你刀法練成了,也只是一個地獄里的鬼奴,一把殺人的刀。這輩子,也成不了九黎戰(zhàn)神?!?p> 黎天棄根本不在意,說道:“我本來就是鬼。”
黑衣蒙面人沉默一陣,忽然笑了出來,搖了搖頭,說道:“別聽那死老鬼的。記住,你是人?!?p> 黎天棄不明白,也不在乎是人還是鬼。
黑衣蒙面人“嘿嘿”笑了笑,低聲說道:“以后,你跟著我。我教你做人。”
生是圣族的人,死是圣族的鬼。黎天棄記得很清楚,只說道:“九王說,逍遙山莊的人,已經(jīng)進了邊城,你小心點?!?p> 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說道:“他們昨天到的,住在吳老二的院子里。今天,還去了趟恒泰馬場?!?p> 族中的叛徒,終于來了。黎天棄心中又起了恨意,隱隱聽見彎刀在低鳴,或許應(yīng)該先殺掉一兩個。
等了一會,黑衣蒙面人問道:“死老鬼的話,都說完了?”
黎天棄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說道:“來了一個很厲害的劍客。九王讓我留下,幫你殺了他?!?p> “哈哈”,黑衣蒙面人大笑不已,說道:“我等了二十年,還用得著你來幫忙?”
黎天棄也不多說,轉(zhuǎn)身便要走。
“等一下”,黑衣蒙面人抬了抬手,說道:“你回去告訴他,他等的機會來了。他不敢做的事,我來幫他做?!?p> 黎天棄聽不明白,只記在心上,轉(zhuǎn)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