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掛送來的果子,文里也沒有心情多吃幾口。平時若是別人做的果子,文里吃了之后多半是要好好評價一番的,特別是,對于沒有做好的,文里喜歡想著改進(jìn)辦法,以化腐朽為神奇,因為改進(jìn)是就著原來的底子,有難度也有趣。今天心情不佳,文里只是在廳堂中來回踱步,走來走去,頗有些煩躁,便找出紙筆,開始涂涂抹抹畫寫些什么。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又找來大張的白紙,龍飛鳳舞一番,頗為滿意。喚來瑞福,交待清楚事宜,便懶懶癱坐在椅子上,不想動彈了。心中盤算,下午去看一趟鋪子,現(xiàn)在還早,可以小小地偷得半日閑暇,是緊張生活一個松弛的前奏吧。
開個店,實在太累了,之前還沒開張,諸般事宜已經(jīng)讓他很煩惱了,更重要,對于眾人的請示詢問,他不單是做個回應(yīng),更深切感受到話語出口之后的一種責(zé)任,老板不是好當(dāng)?shù)摹?p> 好在,被形勢裹挾著,跌跌撞撞的,果子鋪萬花樓當(dāng)晚低調(diào)地正式開張,算是蹣跚起步了。
次日,水月街
睡眼惺忪的樂兒又喬裝打扮溜了出來。
早上并不是工作時間,實際上,對于樂兒這樣不受歡迎的,晚上也沒有什么可以忙碌的工作。她換上小廝的衣服,便同男孩子區(qū)別不大。
因此,烏吟哦對于樂兒的行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很多時候,烏老板都在回想,當(dāng)初她是如何選上樂兒的,對于一向?qū)ψ约?,對他人?yán)格的烏吟哦來說,留給她的就是不解。
此時之我已非昨日知我,不理解也許也算正常吧。
樂兒自然也知道,自己就是充數(shù)濫竽,不過好在她臉皮厚,當(dāng)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如同她的名字一樣,還是樂觀開朗地混著日子。憑她現(xiàn)在的條件,于飛閣也未必會收留她,即使收留,也就是一個雜工一樣的角色,所以很多事情就不要想太多了。
今天樂兒要去的目的地很明確。昨日給其他客人端茶倒酒時候,聽聞芳草巷子那家店鋪終于開張了,又兼那高臺歌舞之事越傳越離奇,樂兒由此產(chǎn)生了好奇心,當(dāng)然樂兒本身就是容易產(chǎn)生好奇心的體質(zhì),有些姐妹因此給她起了個諢號,叫做奇樂。
其實樂兒對別的地方的果子,也是很好奇的,比如松齋的,不過松齋在正則街,離此較遠(yuǎn),現(xiàn)在去芳草巷子則不必舍近求遠(yuǎn)了,樂兒摸了摸羞澀的荷包,這荷包無論從款式還是厚度來說都非常之羞澀,是旁的人不要被她看了留下的,樂兒猜測性的店鋪,果子賣得多半便宜些,也許能都買幾個,這樣到時候分幾個平時對她還算不錯的姐妹,打打交誼。
三步并作兩步,樂兒來到芳草巷子,向著有人圍觀的鋪子走去,多半就是了,樂兒擠進(jìn)人群,抬頭便見三個大字“萬花樓”,十分扎眼,“竟然是真的,不是說笑玩的。”樂兒也聽說了鋪子的新名字,但是總歸,這名字讓她莫名其妙產(chǎn)生了一種回家的感覺,這種感覺怪怪的,她不禁好奇,其他姐妹出門來此,會不會也有這樣的感覺呢。
“不過,這題字還真是草率?!睒穬喊櫭迹m然不動書法之標(biāo)格,但覺得這字有些潦草,那飛白的墨絲枯槁拖拉,顯得毫無生機,同花是沒有一錢半錢的關(guān)系,想一想,萬花叢的招牌,金字燦燦,錦繡為底,字體娟秀旖旎,匾額富麗華貴,讓人感覺進(jìn)去之后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水月街距離芳草巷子很近,這會不會是烏吟哦心血來潮做的副業(yè)?對此樂兒很好奇,不過她很快就否定這一答案,一是烏吟哦喜愛詩文多過庖廚白案,二是從這牌匾便看出不是哦娘喜歡的風(fēng)格。
“萬花叢的名字居然也有人想要借光。”樂兒搖搖頭,雖然她應(yīng)該高興自豪的,但是她不知道該不該對這家店的點心果子報以失望之情了。
門外看匾額的人多,倒是進(jìn)去的少,大多再議論昨晚發(fā)生的事情,樂兒猶豫一下,還是踏足而入,格柵為屏,一幅楹聯(lián)映入眼簾。
右邊為“花去有果”
左邊為“緣來無因”
這字較匾額的秀麗了一些,黑地金字,樂兒的印象感覺稍微好了一點兒。
沿著格柵轉(zhuǎn)行,便覺得有香氣襲來,“好香”樂兒感覺這味道同樓中姑娘的脂粉味道有些不同,具體地她也不精通,分辨不明白。
快走幾步,便見廳堂,臺上放著果子,大致五六種,全部作花果之形,走近看了,樂兒確認(rèn)這確實是果子而非真花,蓋真花并沒有如此的完美,樂兒湊近細(xì)看,分別是芍藥、杏花、辛夷、青梅、含笑,以及虞美人。
其中青梅最顯得特別,別個果子都是塑為花形,青梅是唯一的果形,這梅子上染了一挑紅暈,其下以羊羹作底,但非光滑,而是呈茵茵絨絨之狀,還暈有斑斑紅痕。
其下配以紙箋,寫著“濕陷軟紅泥?!睒穬鹤x著這名字,不由反復(fù)念了幾遍。
忽然一旁有人吵嚷起來,樂兒的注意被吸引過去。
“你們這的果子怎么這么貴?”有個扎辮子的小丫頭叫了起來,紅色頭帶一甩一甩的,想來是某家的丫鬟來給小姐買吃食的。
“眠雪做的時候有些費事,因此價格上會高一點?!被镉嫃埱嘤行暤亟忉尩馈?p> 樂兒看去,你杏花簇簇白白,粉暈微現(xiàn),其下以白色浮沫堆疊作地,如融雪將散未散,整體是一團團的白色。
“費事也不至于要一兩銀子吧。”
樂兒一驚,她又看了看青梅果子,在“濕陷軟紅泥”紙箋下面還有一張箋,上面標(biāo)著“三兩”。樂兒瞪大眼睛,確認(rèn)了自己并未看錯。她理解了那丫頭為何要叫嚷了。
那小丫頭摸著辮子,有些生氣的樣子,又說道,“那還是算了,我看著果子不值這個價錢。不過,不知道你這香囊賣還是不賣?”
“這……”張青一時有些猶豫,他四處張望,看見一華袍公子走了過來,他急忙詢問,“東家,有客人問這香囊賣還是不賣?”
公子微微一笑,“賣,為什么不賣?”